脚跨出校门的那一刻,齐闵硬着头皮没伸回去。
可能天赋敏感,不用正眼都能余光大致定位,那些明的暗的镜头、记者们位置。
有的没的嘲讽还是漫进耳朵里。真想脱了爱豆这层身份,冲过去揪起他们的领口,痛痛快快来一句:“和侬搭界伐?”
可是不行。经纪人和公司会管,热搜会上。
本想举起手上考试袋遮挡脸。还未举起,发现是硅胶透明袋——挡了也白挡,琳琳朗朗的文具遮脸上,只会更显滑稽。
在里面,磨蹭到这个点才出来。没想到那些人依旧在蹲。
不好看的脸色,更拉了下来。表情管理失败或许会上营销号黑料…
思及此,只想快步走,走到私家车可通行区域,坐车离开。
突然纳住脚步。
义送点,面前摆着奶白色向日葵,坐椅子上刷手机的,是那个漂亮男人?
对,没错,他是长那样。
齐闵下意识想掏书包夹层,反应过来今天考试,只带了手中考试袋,并未背包。
察觉旁边有人目光盯着自己。
花献宜的眼睛从本城热搜里移出来,热搜多有报道各考点出现的趣事、暖心事、考生的豪言壮语,其中几家媒体和公众号还自主发布沪城实验一中义送点的相关图文。
抬头一看,面前是身着校服的瘦高男生。
“你要花么?”花献宜开口问道,送完这朵就能结束工作咯,哦耶!
“啊?”
花献宜:“你盯着花很久了么?义送,免费的,祝你成绩理想。”花献宜翻出单枝包装袋,把那奶油向日葵装进去,递给他。
从椅子上站起,收拾移动桌面,“收班咯,收班咯。”口气轻松愉悦。
接了花的齐闵,凝着他的脸,可他头也不抬,无法对上视线。
祝我成绩理想?
齐闵眉尾微挑,自己都不信成绩能理想,连经纪人和家人也不信。
见他身上挂着印刷“麦语”的围裙,齐闵刚要开口问,你是在麦语工作上班么,就察觉身后那些媒体人士有往他这个方向来的动作。
只能攥紧向日葵,匆匆道:“谢谢。”往更外区域急走。
记者们扑了个空。
慢他一脚。他快步跨进车厢内,扬长而去。
“呸!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又没多火,小小糊豆。”
“沪城七中,这一届同考的,也有个新生代艺人!那边的组内发消息说,可配合采访了!”
有的娱记回看着相机里的照片,“脸这么黑,他没考好是注定的了!看我不往微博、豆瓣给他发个几十条!”
“你们看我拍到了什么好东西?”一戴着眼镜的男人,满意地将自己手中作品,炫耀给同行。
“嚯——还挺帅!”
“诶诶,我看看我看看!还真是!”
“刚怎么没看见这人呢?”
“走啦,早走啦,我刚拍完这张照片,没多久,他就走了!”
“你怎么不通风报信?”
“我跟你又不同公司,我拍到这么好的,独家流量,干嘛通知你?我说刚才这个义送点,怎么比其他的更拥堵,连中心都拍不着呢。原来是送花的长这样,人潮褪去,才有机会拍上。”
“吁——这一看,就是摆拍!”
“对!纯摆拍,这么帅的脸,刚好就出现在有记者蹲的学校门口义送?就刚好有束夕阳打后脑勺当氛围光?刚好脸前只放一枝奶白色向日葵?”
“拷我一份原图呗!”
“想都别想…”
花献宜带着众人回麦语店内。
花献宜在阁楼独立办公室看,今天统计的领花偏好汇总。
江麦突然叩门进来。
“boss,您看…”
手机伸过,微博一营销号。
“摇人认领,沪城实验一中考点外帅哥”,配花献宜低头刷手机的侧脸图。
“恩,拍的挺好。江麦,你把这张图保存下来,发给我。”
花献宜挪开目光,继续回盯电脑端的数据分类。
“独家报道,11分钟前发布,评论区还没什么人。江麦,你去找几个权重高的微博号,举报他这则,举报到查无词条及内容。这几天其他软件也刷刷沪城实验一中相关,遇到露我正脸赚流量的,都按这个路数处理。”
“是,boss。”江麦马不停蹄去叫养的专用号举报。
“我一个素人。”花献宜不满,“拍就拍了,发网上什么劲啊?”
“那要不要…”江麦多问一句,“直接举报发布人账号?”江麦已经安排下去举报这则图文的任务。
花献宜够到旁边的亚克力桶,取出里面的飞燕草,“账号?这次先不用。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工作的道具,帐号没了,白白苦心经营起来吃饭的家伙了。”
又继续,“反复发不出这张图,他心里大概知道怎么个事了。若是还不懂事,就举报账号。卡住他几天,这阵热点过了,谁知道记得这张图?”
“是,boss。那我先不安排举报账号的任务。”
“江麦,你过来看。”花献宜把电脑屏幕掰过来,“通过数据分析,今年夏天的玫瑰品类,无论是多头、还是单头,势力不及从前。”
江麦比对着影响权重,慎重开口,“确实。反而像金鱼草、飞燕草、风铃,这些数值高一些。”
“这只是单枝选择出来的结果。”花献宜把一个亚克力桶中的玫瑰拢起来,再把一个亚克力桶中的金鱼草拢起来。
“可是,就光是拢起来,多枝,让大众选,估计大多数会选择玫瑰,因为视觉效果更为统一平整。”
江麦看着一拢金鱼草,觉得眼晕,极多小花朵扎堆,不分你我,视觉重心不突出。
花献宜:“去把麦语负责人叫到阁楼办公室来。”
江麦下楼,叫来麦语负责人。
麦语负责人进门:“花总。”
“坐。”花献宜示意面前沙发椅,直接说出观测结果,“从单枝花的选择来看,当下,准大学生审美趋向于轻薄花瓣、灵动花型、清新颜色。”
“这些花,通常我们会用作配花进行使用。”麦语负责人点着头说道。
“你还记上个月九星叶炒的价格颇高嘛?”花献宜问。
何止是颇高。
5月份的时候,源头还是终端,九星叶的价格全线暴涨。暴涨就算了,众多消费者还拿着网上的示例花束图片,点名,花束里面一定要有这个叶子,不许平替。
虽然和昂贵花材价格比不上。
但业内调侃,一枝叶子,价格比一枝普通单头玫瑰还贵,是正常现象。
关键是一枝叶子还没几片。
就单纯有质感。
“记得。”麦语负责人回忆,“九星叶当时整理花材的时候,那些助理都舍不得多撸几片叶子,怕不够用。”
“以小观大。”花献宜预测趋势,“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审美愈加多元化。而现代社会的压力,人们不免倾向于选择更空更飘的事物…这么说,你大概…?”
话很笼统,但意向化的描述,脑中立马浮现出,那类花瓣轻盈、颜色饱和度更不高的清新花材。麦语负责人点着头:“能get大概意思。”
“那我安排上线一些单枝包装、或小束包装的草花花束。”
“还不够。”花献宜微微摩挲手上金属戒环,“毕业季后面,到七夕节之前,这中间的日子,是淡季。”
麦语负责人点头,认真聆听下一步工作安排。
花卉行业,除了满足人们日常审美需求,大多数集中营销,是靠节日带动。
六月中旬到七夕节前,并无普众形节日,可谓总体趋势的淡季。
“有三个名额。”花献宜开口。
麦语负责人驾轻就熟:“这次是哪个国家的款式?”
“法国。”花献宜继续,“三位花艺师去法国差旅学习。时长一个月。期间学习、旅游所产生费用,报销。三位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具体人员你去安排。”
“是,花总!”
花献宜着重嘱咐:“主要学习法式田园风格花束。”
法式田园风花束灵动浪漫,常常带人欢欣雀跃之感,视觉上来说能稍加舒缓人们压力。
麦语负责人刚下楼不久。
楼下的一浪欢呼,传到阁楼办公室中。
花献宜带着江麦先回了。
店内众多花艺师仍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聊法国差旅学习这么好的名额,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瘦高的少年汗津津地回到自己家。
冲凉换睡衣后,坐在沙发上。
下午刚外语听说测试结束,还没脱校服,就去了公司练习室练舞。
出练习室,打开个人储物柜,那只奶白色的向日葵躺在考试袋上。几个小时的轻微脱水,花瓣柔软了一些。
出了公司,一直到回家,心里对那枝花说,再忍忍,等会儿就给你水喝。
一到家,大汗淋漓的自己还没喝水,倒是拿个玻璃瓶,给它把水蓄上了。
洗过澡,再看它,花瓣又硬挺起来了。
真好看!齐闵不太会想华丽的夸赞词语。
天爷爷给了他唱跳条件,或许就要让他字认少一点吧。
但是字认少了,成绩可咋整啊?
齐闵给自己两巴掌。轻轻的。
抱着双膝开始自怜了起来——他是艺术生上的沪城实验一中。高中签了经纪公司,虽然热搜还不常见他这个小糊豆,但好歹也积攒下了一些粉丝。
经纪公司不做人,高二高三抓他去唱歌练舞。
还好艺考成绩过了校线许多。
本想高考前几个月好好请名师家教过来,冲刺一下文化课。
结果被抓去演戏,戏不长,进组两个半月,天天背词,背的他脑中的高中文化知识都挤没了。
回来继续准备考试,出门三天两头遇上狗仔,真是…
“啊——”齐闵抓着自己的头发。
两眼对天花板放空。
语文还行,纯正龙国人,及格没问题,就是作文写不出花来。
数学,很稳定,不用担忧,稳定到宗门打怪升级,几千年升不上去的那种瓶颈。
英语,想起这个,齐闵又“啊——”了一句,本想靠吃初中老本的,高考考场上完全懵了。
单词全都变长了!他只能硬蒙,非常确定对的题就那么几道!
他突然就不怨恨今天门口说风凉话的记者们了。
因为他们可能只是给他做,总分过不了目标艺术学校,的提前心理建设。
说到“成绩”两个字。
齐闵稚嫩的唇一张一合,重复出那句话:“祝你成绩理想。”
忽地什么都不想内耗了。
头从膝中抬起,瞥向那枝花。
“你叫什么名字呢?”拿起沙发旁的手机,扫一扫。
“原来你叫奶油向日葵,还挺好听的。”
突然想到邻居朋友捣鼓干燥剂做干花。
发消息问。
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整盒干燥剂。
打开教程,学起了向日葵的干花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