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街道上,大部分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一辆马车夹杂其中,很快超过了路过的行人。
卫青弦放下车帘,看了眼对面的男子。
穿着蓝色华贵的服饰,一头如墨的长发披散着,五官清俊立体,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像个闲散的贵族子弟。
“姑娘可还好?”
可能是注意到了卫青弦煞白的脸色和嘴皮,他亲切地问候着。
卫青弦摇摇头:“没事。”也不问男子什么身份,直觉告诉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姑娘住在庆安坊?”
男子似乎对她有点兴趣。
卫青弦才醒来,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在李府,从高墙上跳下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就是他所说的庆安坊。
“啊对。”只好马虎过去。
她方才只是太心急,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此人非富即贵,遇到她这样的,应该会和泼皮无赖放到一起,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答应捎她。
莫非是她认识的人?
她仔细着又打量了男子几分。
实在想不起来,曾经见过这样一个人。
也许是她的视线过于明目张胆,梁冀笑眯眯地看过来,卫青弦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姑娘对我很好奇?”
“想问我为什么要同意捎你?”
卫青弦点点头。
但还是有所保留:“我对你不好奇,你不用告诉我你是谁。”
梁冀呵呵笑了一声。
不愧是在李彻面前露面的女子,看着随意活泼,其实脑筋很好。
那日吉祥楼和李彻碰过面后,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移步到了另一个包厢,将那日情景尽收眼底。
既惊叹于李彻在京城的威慑力,同时也好奇怎么的女子,能如此明目张胆地利用那个活阎王,还能嬉皮笑脸地活到现在。
他派人查过,李府的两位嫡出小姐,一位已经成为贵妃,一位久居深闺不出。
没有血缘关系,那就只剩男女之情。
李彻对此女不一般,他方才远远在马车上看过一眼还不确定,等到女子走进才敢确认,正是那日当众和李彻攀上关系的女子。
“姑娘看着面善,在下也喜欢做善事。”
“这样啊。”卫青弦心中存疑,一般善人好像也不说自己喜欢做善事。
不过好歹人家帮了自己,卫青弦还是感激他的。
没过多久便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卫青弦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到了东市大门,只需要排队等着检查。
“姑娘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吧。”
“不用。”卫青弦下意识拒绝,“不用麻烦,给我随便放个地方就成了。”
“今日多谢公子。”
梁冀笑道:“不客气。”
倒也就这么放过她,只是眼神往一处瞥了瞥,得到指示的暗卫再次隐入人海。
卫青弦揉了揉脚踝,感觉好了点,至少没那么痛。
她穿过重重人海,来到记忆中的地方,果然就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衣服破旧不堪,头发和脸颊都乱糟糟的,往那里一蹲,再加个铁碗也不会有任何违和。
“温听!”她大喊一声。
少年听到声音还怔怔的,然后猛地抬头,正巧对上卫青弦的目光。
“姐姐。”少年声音沙哑,显然口水都没喝上。
卫青弦摇摇头。
这孩子真是个死脑筋,她要是死了,再寻其他出路便是,何苦日日蹲守在此。
“你这几日都在这里?”
温听点点头。
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黑一块红一块,只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纯粹如初。
“你以后别这样了。”卫青弦习惯性摸摸他的头,“这次我要是真死了,难道你还一直守在这里不成?”
“你不会死的。”温听一口咬定。
他虽然对李彻知之甚少,但是他就是觉得卫青弦在他手上绝不会死。
卫青弦叹息一声。
“先走吧。”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她得想想怎么回去,她出逃的事实定然已经被发现了,不知道李彻一怒之下,还会不会收留她,更何况还加上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
“李彻不让你进府?”
温听点点头。
那日大火,他看着李彻将卫青弦抱走,只好紧紧跟上,后面两人上了马车,他就一直在后面追,追到李彻的宅子前。高大的男人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看着卫青弦就要被带走,他不顾一切拦住男人的脚步。
“滚。”男子强大的威压竟压得他喘不过气。
温听就僵在了原地。
他抿嘴:“是我没保护好姐姐。”
看少年神情黯然,卫青弦又抱了抱他。
“这怎么能怪你,你才多大,现在我们都没事了就好。”
卫青弦差点丧命才让李彻有分毫动容,没眼睁睁看着她死,一个毫无瓜葛的单薄少年,李彻定然是毫不客气。
不远处的梁冀暗中观察着一切。
看着抱在一起的少男少女,微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
李彻审完所有人,回到家中已经是月上树梢。
尽管十分疲劳,但敏锐如他,立马捕捉到异样的气息。
他凌厉的眼风扫过一个低垂着头的仆人:“府里发生了什么?”
仆人将水盆打翻在地。
“大人息怒,是,是,卫姑娘跑了。”
什么?
李彻没来由地一僵,随后脸色迅速沉下来。
“怎么没人报我。”
周九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话:“大人,您在昭狱办公的时候,一般不让人打扰。”
服侍卫青弦的婢女小翠已经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房门前。
见到一路疾行的男子便立马将头砸在地面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没有看住卫姑娘,还请大人饶命啊。”
“一个病人都看不住。”李彻走进房间,果然见床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块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当真跑了。
李彻冷笑了一声。
白日和他说要留下来,晚上回来人便没了。
好。
很好。
周九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自家大人在卫姑娘昏迷的时候,找了多少名医用了多少名贵药材,没想到人刚醒就迫不及待地跑了,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李彻这样睚眦必报的人。
卫姑娘人好,周九本能地想替她开脱。
“或许是家里有事?”
李彻一个眼神过来,周九识相地闭紧了嘴巴。
半晌感觉到自己主子怒火熊熊燃烧,又慢慢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压了下去。
“人跑了便跑了。”
“不必再寻。”扔下一句话居然拂袖而去。
周九和小翠对视一眼。
不像自家主子的性格。
卫青弦拉着温听在客栈住下了,眼下回李彻哪里暂时是不敢回了,经过这么一遭,她的脑袋瓜开始飞速运转。
想获得李彻的信任留在他身边是难上加难,要是她能提前预测到李彻何时能遭变故,她就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帮他挡灾就行了。
她拿出铜盘,口中颂咒,却纹丝不动。
“哎。”她叹了口气,倒在硬邦邦的床上。
预测之术轻易不能使用,只有时机合适才会有所反应。
所以她还是只能舔着个老脸赖上李彻。
“姐姐。”门外传来温听的声音。
卫青弦打开门:“准备好了?”
温听点点头。
“那走吧。”休息了一晚上感觉体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今日她准备带着温听去买件合适的衣服。
两人走到裁缝铺,掌柜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笑盈盈地迎上来。
“二位客官,今日买点什么?”
卫青弦用下巴指了指温听。
“给他做件合身的。”
“哎哟。”老板娘起了腔,便开始一贯的说辞,“这位娘子真好啊,还替相公做衣裳。来这儿就对了!”然后拉着卫青弦在一大匹布料前挑来挑去。
“瞧瞧这块蜀锦,看着硬挺,穿上身又软和,您相公这样的好样貌,穿着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看!”
卫青弦点点头,虽然贵了点。
“好就这个。”
杨妈呵呵呵笑得开怀,又见两人没否认,心想猜的对,拿着尺子一边比划,一边口若悬河。
“姑娘给自己也一件吧,相公这么好看啊,您也得抓紧不要被人抢了去!”
卫青弦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伸手打断了她的后续。
“这是我弟。”
“什么抢不抢,我巴不得他娶个好人家呢!”她之前说过等完成了任务就带温听一起回去,但净土观一向不收超过十岁的学徒,她也没有把握能说服师父破例,所以要是温听能有个好归宿自然更好。
温听微微地挂着笑脸,再听到卫青弦的话语后,情绪有瞬间的怔然,但很快便藏了过去。
老板娘是过来人。
试探性地问道:“姑娘,你们是亲姐弟?”
卫青弦伸手摸了摸一批步上的苏绣:“不是,但甚似亲姐弟。”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说好了后日来取,两个就走出了裁缝铺,路上行人不知为何,都朝着一个地方挤了过去。
“前面在做什么?”卫青弦疑惑。
温听站在她身后,虽然比卫青弦还小两岁,但身高已然超过大多数人。
远远地看到几个妇人从一间宅子里出来,穿着打扮都不像一般人家。
其中一个老妇人被几个中年妇女搀扶着,几个少女跟在身后,都神情悲凉,笼罩着一层灰扑扑地感觉。
两人走近了,便听到路人的对话。
“这大户人家的女眷果然不同,一个个的跟天仙似的。”
“可不!清河宋氏也是从前朝繁衍至今的清流。”
“又如何!原本以为出了个状元郎,没想到是个失心疯,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当今太后。”
“太后仁慈,换作往朝哪位帝王,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看呀,抄家都算轻的了!”
几个人唧唧歪歪,终于引得一旁的年轻男子不满。
“你们懂什么!宋兄心怀天下,视名利于粪土才遭此劫难!”
几个市井也是来了脾气:“你个只知道耍嘴皮子的臭书生,读书读傻了才和太后对着干,人都要流放了还在这假惺惺,我要是你呀,我就自行请罪一同流放!”
“你!”书生气得满脸通红。
“哎让一让。”卫青弦扒开几人走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