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这么一桩意外,夙月和金涂算是初步建立了友谊。
身份摊开,金涂也终于有闲情逸致邀请夙月品尝自己珍藏的茶叶。
泡茶的时候,金涂又说起刚刚的事,“你呀,看着柔柔弱弱的,想不到已经是半个大罗金仙了。”
“大罗金仙?我吗?”夙月惊道。
金涂看着夙月脸上的迷惑,也挺吃惊的,“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修行到今天的?”
夙月想了想,“按部就班地吐纳灵气,一天天就这么过来了。”
“没人和你说过什么吗?”
“我少与人交流,就连这神仙境界一说都是白铃姐姐教我的。”
金涂忍不住感叹:“那你运气还真不错,一无所知就能半只脚踏进金仙境,这要被那些卡在天仙境迟迟升不上去的仙家知道,肯定羡慕坏了。”
“金仙境很难升上去吗,白铃姐姐不就闭关去冲阶了?刚刚那个炽翎也是金仙,看着年纪也不大。”夙月有些疑惑,天庭人才济济,大多数资质应该都很好才对。
“你这小丫头,也太天真了。”金涂老气横秋道,配着小小的个子和稚嫩的脸,分外喜感。
“你多大了,就叫我小丫头。”
“我可是八百岁了。”
“我快一千六百岁了,差不多是你的两倍大。”
“这么老?”
“不能说女孩子老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仙子息怒。”
金涂和夙月玩闹一阵,又继续说道:“言归正传,我告诉你,大罗金仙不是那么好成的。”
夙月端正身体,作洗耳恭听状。
“白铃和炽翎都属于特例。白铃呢,本体乃是极光玉蝉,修道天赋其实很好的,两千岁的时候就已至天仙,只不过后来遭受意外才会变成地仙,如今根基恢复,升入金仙境自然顺理成章。而那个炽翎,别看他灵力强盛,可代价实在不小。”
“有多大?”
“他爹是金乌族的族长,为人风流多情,妾室无数,而他娘,当年为了让腹中子嗣以后能顺利接任少族长,不惜在孕期偷学禁术,连累得自己和娘家几百族人魂飞魄散,这才让炽翎在一千岁便迈入上仙之列。”
“天哪。”夙月吃惊不已,想不到那个炽翎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幸运还是悲惨。
“所以呀,正常仙人想变成大罗金仙是很难的,”金涂把沏好的茶水端给夙月,“那些个天资奇佳,或是走歪门邪道的,其实很少。”
夙月客气地接过杯子。
“你才一千多岁,便已是半步金仙,想来本体特殊,虽然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以后肯定可以的,到时候连同你家大公子一起看清楚。”
“好啊,那你可要加把劲。”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炽翎刚离了蟠桃园就吐出一口血。
寻至一个无人角落,炽翎打坐调息许久,总算是平稳了体内灵气。
“哪来的小仙这么厉害,可恶的素玄,为什么运气总那么好,刚走个不简单的白铃,现在又来个身手这么好的丫头。”
捂着还隐隐发疼的胸口,炽翎深感憋屈,这次会来蟠桃园教训素玄,本是听说前不久天帝得了件稀罕物,结果云瑶公主讨要多日最后却被送给了那小子,心上人受此委屈他岂能坐视不理,没成想被一个小小的仙侍搅了局。
虽然事情没办成,但难得来天庭一趟,云瑶还是要见一见的,休息片刻后,炽翎起身前往扶风殿。
——
扶风殿。
“公主,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谁要你那分成无数份的真心!云瑶对炽翎这个不速之客十分不耐。
可惜炽翎半点眼力见也没有,一直喋喋不休,“咱们俩门当户对,论交情也算青梅竹马,公主,你就应了我吧。”
谁跟你青梅竹马,几年都见不到一面,就硬扯关系!云瑶真的很想一拳揍飞这个好色之徒,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着实难办。无礼冒犯一下也好啊,她不介意的,省得找不着借口把这货轰出去。
但炽翎很有分寸,仅仅口头逞能,说些爱慕之言,于是云瑶只能强忍着厌烦听这货聒噪。
“龙生九子,个个相貌怪异,那都是孩子他娘没找好的缘故。”炽翎看不出云瑶的恼火与纠结,在他眼里,公主哪怕咬牙切齿都是好看的,“云瑶,你的本体乃是鹏鸟,又有太阳神火之力,而我则继承了纯正的金乌血脉,你我若是成亲,定能生出真正的三足金乌来。”
云瑶把脸拉得老长,“我还小呢。”
“虽说神仙寿命悠长,但一千岁也不算年幼了,现在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候。”
“这话你跟父帝去说吧。”
“总要你点头才好禀明天帝陛下嘛,云瑶,我是真的喜欢你,究竟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你可以提的,我一定能改。”
你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我满意的,你这人能整个消失吗?云瑶烦得眉心都皱出了一个川字。
见云瑶迟迟不应声,炽翎心知这回又是没戏,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盒,道:“也罢,来日方长。公主,上回我去妖界办事买到一盒成色绝佳的胭脂,瞧着很衬你。”
云瑶连忙推拒,“我向来不喜涂脂抹粉,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炽翎明白云瑶是在拒绝,但他已经被浇了盆冷水,不想连个礼物都送不出去,便坚持着把玉盒往云瑶身前递,“女孩子怎么能不打扮,只是盒胭脂而已。”
“真的不用了。”云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轻轻用手推开玉盒。
“公主就收下吧。”炽翎却锲而不舍地往前递。
就这样一个不想收,一个非要给,拉扯之间炽翎一不小心碰到云瑶了的胳膊,肌肤相触的地方竟传来一阵雷击般的疼痛。
“啊!”
雪白的玉盒跌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云瑶看着龇牙咧嘴的炽翎心中暗笑,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正经样,“抱歉啊炽翎,我身上被父帝下了咒,寻常男子不得接近,你没事吧。”
炽翎缩着生疼的手,面色痛苦,“没事……天帝他老人家好端端的下什么咒啊。”
“还不是觉得我修为低,万一遇到居心不良的人容易吃亏。”云瑶努力绷着脸不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说来也怪,父帝只言这咒法能防心怀不轨之徒,往常素玄碰到我也没什么大碍,怎么你……炽翎,你刚刚该不会在想什么不妥当的事吧。”
“我哪有乱想!”炽翎急急辩解,“公主误会了,我,我不过是觉得公主美貌,一时有些看呆了,素玄……大概是他跟公主气息有几分相近才不受影响的吧。”
“是吗?”
“当,当然是。”炽翎心虚得额头都冒出几颗汗珠,“那个,天色不早了,这胭脂公主既然不喜欢那我下次再换别的,今日便先告辞了。”
“慢走。”
待炽翎离开后,云瑶的身边的仙侍忍不住冲着门外骂道:“呸,贪花好色之徒也敢来肖想公主,真是脸大如盆。”
“下回他再来直接说我病了,省得我一看到这张脸就烦。”
“这回是他来得突然,正巧赶上您要出门,下回肯定提早拦住他。”
云瑶本是要去找天后的,结果临门一脚碰上炽翎,这一通打扰下来她也没了外出的心思,便摇着头往寝殿走,“这个炽翎真是讨人嫌,他以为三足金乌是那么好生的吗,龙神去神界之前就想留个真龙血脉下来,结果纳了那么多天妃,硬生生给自己招了个龙性本淫的名号,可还不是一条真龙也没能生出来。再说了,凭什么我的孩子一定会是金乌啊,鲲鹏跟神火不好吗,什么东西!”
仙侍接口道:“就是,不过是靠着母亲施展禁术才返祖了一丝金乌血脉的红毛鸟,有什么可得意的。”
云瑶一想到自己被这种人惦记就无比烦躁,连走路的步子都踩得极重。
仙侍又道:“不过公主,他说的其实也有点道理,太阳神火本就是当年太阳被打碎后遗落的一丝本源所化,与帝俊上神颇有渊源,你们两个成亲,生出纯种金乌的机会确实大得很,万一他摆出一副痴心不悔的模样向天帝提亲……男子风流本就算不得大毛病,炽翎家世不差,模样修为在年轻一辈里也属上乘,说不定陛下还真会考虑的,您是不是要早做打算?”
云瑶不甚在意,“怎么可能,父帝绝对不会看上这种女婿的,更何况自从上次那件事后,他对我看得可严了,怎么会轻易把我嫁出去。”
仙侍闻言也觉得有理,“也对,陛下对您和大公子的姻缘看得紧。不过公主,天帝他老人家这咒法什么时候才能解呀,说是只防心怀不轨之人,可威力究竟如何谁也不敢赌,弄得现在天庭哪个男仙都不敢靠近您,生怕被雷劈。”
“我怎么知道,还不都是广暮上仙,没事调戏大哥干什么,弄得父帝连我也一起管上了。”说起这件事云瑶就委屈,关她什么事嘛,害得她现在连心上人的袖子都不敢碰。
——
那日之后,夙月来蟠桃园的时候顶着素玄的脸,到了里面,便会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浇浇水,除除草,和金涂一起聊天八卦。
而素玄,也不知道在练什么,已经连续半个月坐在练功场一动不动,夙月远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想着如今风平浪静,便也没去打扰。
于是“大公子”便顺顺当当地在蟠桃园待了半个月。
说是管事,其实这园子里现在加上夙月总共也才只有三个人。除了金涂,还有一位短尾仙官,爹娘都是鼹鼠修成的仙人,所以他一出生就是土属性的地仙,今年刚一千五百岁,没什么大志向,一直在这蟠桃园干着松土的活。
夙月挥手施展出落雨咒,细密的水珠一点点落下,滴在桃树的枝干上,绿叶上,果子上。
金涂在一旁看着不由赞道:“你水系法术练得可真好,一次就能浇完整个蟠桃园,而且这灵雨纯度还很高,这些蟠桃结成了一定很甜。”
夙月收回手,“我本就属性为水,这也不难,金涂,我看有些树上的桃子已经长得很大,是不是能摘了?”
“是有一批熟了,不过这蟠桃珍贵,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摘取的,得等到天庭有什么盛会的时候才用得到。”
夙月若有所思。
干完活后夙月又和金涂坐在了一起,听他说那些轶闻趣事。
金涂不愧是天界百事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知道。
比如那位金乌族的炽翎。
金涂:“说起来你倒是沉得住气,居然真的没让大公子知道这蟠桃园管事的事情,也没去找炽翎的麻烦。”
夙月:“我也是没办法呀,要是真闹开了,不就把我家公子根本没来蟠桃园的事也暴露了吗,万一被天后抓着这一点不放,小题大做可怎么办?至于那个炽翎,我现在还赢不了他,等我修为再精进些,找着机会,我拍扁他!”
金涂:“有志气!”
夙月:“你知道那个炽翎为什么会这么仇视公子吗?”
金涂:“大概是想讨好云瑶公主吧。”
夙月:“讨好公主?”
金涂:“是啊,他想追求云瑶公主,可脑子蠢得很,以己度人,觉得公主肯定也很讨厌这个异母兄长,便总想着找大公子麻烦,好去扶风殿邀功。”
夙月:“那公主喜欢他吗?”
金涂:“才一千岁就收了八房小妾,公主能看上他才怪!”
夙月:“……”原来是个花心萝卜。
比如素玄和天后。
夙月:“唉,也不知道天后娘娘让公子来管蟠桃园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金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金涂这双眼睛可不是摆设,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这蟠桃园,什么阴谋诡计都甭想搞出来,放心吧。”
夙月:“你说天后为什么总跟我家公子过不去呢?”
金涂:“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夙月:“什么意思?”
金涂:“其实一开始天后对素玄公子也没有那么恶劣,不过你家公子……估计是年少气盛吧,态度可不算好。天后赐下的东西他从来不用,甚至还会偷偷扔掉,有一次被明音宫的人逮了个正着,还告到天帝那边去。他呀,跪了两天愣是一声都没吭,既不辩解,也不认错,最后还是天帝自己心疼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后来,云瑶公主出生,天后偏心自己的孩子,素玄公子对她又一直没个好脸,这关系可不就越来越差,到现在势成水火,便是想修复也难。”
夙月:“……”怪怪的。
比如天帝的那些情缘。
金涂:“天后,是火灵一族的,本体是一簇太阳神火,一化形便是上神,得天独厚,叫人羡慕。”
夙月:“难怪她周围的火系灵气那么足。”
金涂:“当年陛下接任天帝之位,便娶了她做天后。关于他们之间的故事,天界说法很多的,有人说是一见钟情,有人说是陛下只是为了找一个得力的天后,还有人说陛下是随手选的道侣,反正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夙月:“……”好像哪个都有可能。
金涂:“丹芷天妃,是一只九尾狐,虽然名为天妃,其实天帝从没去过她宫里。”
夙月:“为什么?”
金涂:“当初四界大战,狐族是对阵魔军的主力,牺牲很大,丹芷的父兄更是全部战亡,她爹临终前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向陛下求了个恩典。”
夙月:“所以她就成了天妃?”
金涂:“是啊,那老狐狸精得很,知道女儿喜欢天帝,故意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临阵托孤,陛下能怎么办,只是个天妃而已,他难道好意思拒绝?”
夙月:“哇,这不是挟恩图报吗?”
金涂:“不过是仗着天帝心软罢了,陛下对丹芷虽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这天妃之位除了是对她的一份照顾之外,其实也算是对狐族的一份嘉奖。这么多年,虽然她有名无实,可外人不知道啊,所以即便狐族如今势力大不如前了,也照样过得好好的。”
夙月:“……”现在是有名无实,那以后呢。
金涂:“至于青黛上仙,鲛人族的,听说你和大公子从小就认识,那应该见过她吧。”
夙月:“见过。”
金涂:“她当年其实差一点就当了天妃的,不过后来大战起,鲛人族不是叛向魔界了嘛,事后鲛人日子就不好过了,连带着青黛也受到排挤,不知道怎么就离开了天庭,后来还跑到碎星湖那么远的地方生下大公子。”
夙月:“……”并没有。
金涂:“除了丹芷,天帝外面还有一位红颜知己,叫伏鸾,据说曾经和陛下有过一段露水姻缘,不过可惜红颜薄命,我也没有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夙月:“什么时候去世的?”
金涂:“好像是一千年前吧。”
夙月:“……”那就不是胖鱼哥哥的娘亲。
回到碧波宫后,夙月躺在床上不由想到白日里金涂说的那些天帝情缘。
天后、丹芷、青姨,伏鸾,再加上胖鱼哥哥那个不知道是何身份的亲娘,算起来天帝陛下其实也挺风流的。
原来……感情这种事到哪里都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