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走后，再没人因为小柏的事来找过素玄，一切风波好像都就此平息。
不过夙月却总觉得有些不安，白虎族真能就这么放着小柏不管？在自家地盘受委屈是一回事，横竖外人看不到，可真给了别家又是另一回事了，传出去白虎族还有脸见人吗？
果不其然，几日后，事情来了。
夜深露重。
夙月正在床上半梦半醒，一阵奇怪的灵气波动陡然从门外传进，直接将她给彻底惊醒。
心下生疑，夙月连忙起身穿衣，一开房门就看见了远处静静站立的素玄。
空地上，一个黑衣人正在团团打转。
夙月走到素玄身边，“胖鱼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醒了。”素玄见她过来也没惊讶，“有人夜探碧波宫，我就顺手启动了宫里的阵法，他现在正被困在一个迷阵里。”
“原来这里有阵法的吗？”夙月左右望了望，她都不知道。
素玄解释道：“整个碧波宫都有，不过平日里阵纹隐没，所以看不出来。”
“是这样。”夙月点点头，又看向黑衣人，“他是什么人？”
“白虎族的。”
“啊？白虎族？”
“能悄无声息穿过我这结界，修的是金系灵力，用的又是鼠族术法，还目标明确直冲小柏的房间去，必是虎翼神君的左膀右臂翻天鼠无疑了。”
“那他是为小柏来的吗？”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夙月紧皱眉头，居然连这种做贼招数都使出来了。
素玄点点头，“明面上要不到，估计是想悄悄带回去吧。”
眼见那位翻天鼠刚出迷阵，又陷入一道杀阵，手忙脚也乱，夙月有点好奇，“胖鱼哥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阵法？”
素玄告诉她：“我有阵子十分喜欢钻研奇门阵法，便在这碧波宫内布置了一些。”
夙月却道：“只是一些吗？我看光是这里的阵纹就不下十种了，看着眼花缭乱的，你到底在咱们宫里布了多少啊？”
素玄：“……三千两百道。”
“三千……”夙月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就这么大点地方？”
“这不是太闲了嘛，数量就……多了点。”素玄其实也有点无奈，当初没想弄这么多的，但那段时间实在太无聊了，等回过神，碧波宫里已经全是阵法，连个落脚地都找不到。
这哪叫多了点啊，这是多了很多好吧，夙月暗道，幸好平时阵纹是隐着的，要不然这宫里到处是阵纹的灵光，简直没法看了。
翻天鼠吃力地破开杀阵，却又陷入一道冰雪阵法，简直要疯。
夙月看着狼狈的翻天鼠，又想到了别的，“胖鱼哥哥，如果白虎族真的不依不饶，非要把小柏带回去怎么办？”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没那个脸强抢。”
“可丢了小少主也很没脸啊，万一他们权衡一下，觉得还是从你这里入手比较好怎么办？”
“惹急了我，我就到白虎族地界去好好练习一下布阵之术，这凡事都有意外，阵法又复杂多变，一个不小心拆了他虎翼仙府也不能怪我一个晚辈学艺不精是不是？”
夙月：“……”
不愧是父子，胖鱼哥哥性子里的这份霸道自信，都是随了天帝陛下吧。
那位翻天鼠终于被层出不穷的阵法耗尽了力气，倒栽葱一样摔在地上。
“胖鱼哥哥，他昏过去了。”
“这点本事也敢来闯我碧波宫，不自量力。”
素玄衣袖轻挥，倒下的人被一道水系灵气托起向结界外飞去，“小珠儿，你去叫一下巡逻的天兵，此事，便交给天帝陛下处置吧。”
——
虽然昨夜刚刚经历一场风波，但早上起来碧波宫内仍如往常那般平静又安宁。
夙月今日还是当值，因为起得太晚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出门。
走路的时候，她倒也忍不住四处张望，阵纹都在哪呢？
行至大门口，夙月意外瞧见了小柏，“小柏，你怎么在这里？”
小柏转头，指着结界道：“夙月姐姐，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走过不去？”
夙月上前，“这个叫结界，是保护咱们住的屋子的，如果没有令牌，就穿不过去。”
“令牌？”
“就是这个。”夙月取出通行令。
“只有拿着这个才能出去吗？”
“怎么，你想出去？”
“也不是很想。”小柏低头搅弄着手指，“就是……白天的时候师父总在练功，你也不在，我有点无聊。”
“这样啊，那这令牌就给你吧。”夙月把通行令放到小白手上。
“给我？”小柏很惊讶，“那你不就没有了。”
“我嘛。”夙月直起身，自信一笑，“有可能是用不上了。”
“啊？”小柏显然听不懂。
夙月走到结界边，闭上眼，伸出右手，然后轻轻放在结界上。
手掌慢慢向前伸，没有阻碍，接着手臂、身体、腿……最后脚下一迈，竟整个人穿了过去。
夙月睁开眼，见自己已经站在结界外，不禁笑容满面，“果然如此。”
小柏茫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姐姐去干活了，小柏，好好练字。”夙月高兴地挥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小柏怀揣着令牌往回走，小小的脑袋里满是疑惑，所以夙月姐姐其实是不需要通行令的？
路过主殿的时候，小柏见殿门开着，便探头看了看，素玄果然正坐在大厅。
“师父。”
“小柏你醒了。”
小柏走进殿内，见师父拿着笔在一块玉上画着什么，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呀？”
“你已是碧波宫的一份子，我打算给你做个通行令牌，以后就能随时到外面去了。”素玄小心地用符笔在令牌上刻下咒语，“虽然人心总是那么险恶，但也终究不能真的与世隔绝，还是要多见见人的。”
小柏不太明白师父后面一句话的意思，不过前面一句他倒是听懂了，于是道：“师父，这个令牌，夙月姐姐已经给我了。”
“给你？”
“对呀，你看。”小柏掏出通行令。
素玄接过令牌，仔细一看发现这正是他之前给夙月做的那块，“这不是她的令牌吗？给你了，那她怎么出去的？”
“出去？就那样走出去的啊。”
“走出去？”
素玄狐疑，放下手中事他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结界边。
结界看着毫无异样，素玄伸手细细查探一番，“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才是问题。
他这结界多年来不断改进，自问已经坚固无比，要么如天帝陛下那样有非常高深的修为，要么如翻天鼠那样有破界的神通，其他等闲之辈根本闯不过去，小珠儿应该是没有这个本事的才对。
难道……
素玄望着完好无损的结界，喃喃低语：“我心中对她竟是如此信任吗，连结界都不设防？”
小柏见师父一眨眼就不见了，想着他可能是到结界这边，便又折返，果然看见了发呆的素玄。
他走近一些，好像听见师父在说话，可又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小柏迷迷糊糊地仰头，师父在干什么呀？
素玄出神地看着结界。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很相信小珠儿的，哪怕他们已经一千多年没有见面，他也从未怀疑过那个能够窥视人心，与他亲密无间一百多年的好朋友会变了模样。
可是，究竟从何时开始，他的信任已到了这种程度？
他真的，还只把小珠儿当朋友吗？
——
通行令的事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碧波宫的一切仍如往常。
这日，夙月拿着几个丹瓶从殿外走进，“胖鱼哥哥，刚刚兜率宫来了位童子，说是奉天帝之命给你送药，你生病了吗？”
“没有。”素玄握着画笔在纸上描绘，“都是辅助修炼的丹药，天帝让太上老君炼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批。”
“哦，那我放哪？”
“你拿回自己房间吧。”
夙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为什么，不是天帝陛下给你的吗？”
“这些都是对水系修者大有裨益的丹药，我是水风两系同修，所以用处不是很大，你属性为水，倒是可以吃点。”
夙月觉得奇怪，“难道陛下不知道你体内有水风两系灵力？”
“你见过哪个鲛人会有风系灵力的？”素玄反问。
是哦，胖鱼哥哥一直是被当作鲛人的，陛下不知道他其实是鲲鹏。
夙月摇摇头，“果然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
“重申一遍，我没说过谎。”素玄纠正她。
“你是没‘亲口’说过谎。”夙月可不会被他绕进去，“你说你骗他干什么，就算想庇护鲛人族也可以私下里和陛下说实话嘛。”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实话。”
感受着素玄心底传来的烦闷，夙月软下语气，“你怎么不高兴了，陛下关心你不好吗？”
“关心？”素玄讽刺地笑了笑，“不过是怕我修为太低会给他丢脸罢了。”
“……是这样吗？”夙月不大相信，天帝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上回看着不像啊。
见素玄心烦意乱的不想说话，夙月只好又拿着丹药走了。
素玄继续作着画，然而手中画笔却有点不受控制，不慎一划，原本色彩均匀的淡蓝大尾巴上忽得就多了一道深痕。
盯着纸上突兀的痕迹，素玄恼火地一拂衣袖，纸面重又复归雪白。
这个是非之地本就没有人期盼他的存在，要不是为了青姨……
他是不是……该带着小珠儿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