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满镇寂静。
萧素玄正在客栈的房间里熟睡，而苍狼，闭目立于自家主子的房门外。
苍狼一直竖着耳朵，白天进入这小镇时他就感觉有什么不寻常的气息，心下十分不安，可镇上的人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一下午过去也没发生奇怪的事。
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是他太敏感？
“啊——救命！”远处似是有人在呼救。
苍狼睁开眼，“妖气？”不过他身形未动，管别人呢，守好陛下才是要务。
渐渐地，这妖气越来越浓，苍狼甚至觉得头有点晕。
“砰！”客栈的大门被风吹开。
萧素玄推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苍狼，“你怎么站在这？”
苍狼赶紧打起精神，“您怎么醒了？”
萧素玄：“好像……有一股不寻常的风吹进来，忽然就睡不着了。”
风？苍狼摸不着头脑，陛下这没有半点武功的身体是怎么察觉到的，但这话他可不好说，便道：“有妖怪出现。”
“妖怪？”萧素玄很吃惊，他还没有见过除苍狼以外的妖怪呢，“像你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属下这样的。”苍狼赶紧道，陛下想什么呢，妖怪要都是他这样的，凡人又怎么会那么害怕，说着又有些自嘲，“而且我也不能算妖。”
正在此时，拐角处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声响，一个穿着睡袍的人目光呆滞地走了出来，朝客栈大门而去。
萧素玄和苍狼对视一眼，“去看看？”
二人也下楼出了门。
苍狼刚一出去就看到一个巨大的豹头将刚刚那人吞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中剑挡在陛下眼前。
萧素玄迈步出门刚看见一团巨大的黑黄色影子就被挡住了视线，“你干嘛？”
“这妖怪太丑了，怕吓着您。”苍狼提着一口气，胆战心惊地看着血腥的场面。
这家伙越来越喜欢大惊小怪了，萧素玄拨开眼前的宝剑，“我什么没见过，哪能被吓着。”
眼见那个巨大的豹子缩小变成了人形，苍狼便也没再坚持，顺势放下剑。
萧素玄恢复视野，打量着不远处那个一脸毛的人，评价道：“也没有很丑，就是长得怪了点。”
豹妖也瞧见了这边的两人，一个闪身便来到二人跟前。
苍狼警惕地看着豹妖。
豹妖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素玄，嘴角流下口水，“你看上去好好吃啊。”
“你说什么！”眼见这只豹子竟敢对陛下垂涎欲滴，苍狼气坏了，拔出宝剑冲上前去。
然而他这用尽力气劈下的一剑被豹妖轻而易举接下，连根毛都没伤到。
“狼妖？”豹妖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发现竟有狼的气息，有点惊讶，见他一脸怒气，不由道，“你我既是同类，何不联手，这小子灵光盈体，吃了修为定能大涨。”
“做你的春秋大梦！”苍狼肺都要气炸了，妖族的名声就是被这种败类给弄坏的，还想吃他家陛下，“谁跟你这谋害人命的歹物是同类！”
苍狼抽剑翻身，挥出一拳打中豹妖胸口，可惜，半点用也没有。
豹妖看了看一点伤都没有的胸口，又仔细分辨了一下苍狼的气息，张狂大笑起来，“原来是个还未修行的半妖杂种，哈哈哈，无知小儿，就凭你这凡人的花拳绣腿还想伤到本王，做梦！”说着手变爪子挥了过去。
苍狼被这一爪击中，抵抗不及倒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
“苍狼！”萧素玄没想到苍狼竟半点打不过这妖怪，怎么办，就他这身板冲上去也是送死。
正当萧素玄急得不行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孽畜看招！”
一道很长的白色拂尘忽然出现，将这妖怪一圈又一圈地包裹起来，仅是眨眼间人高马大的妖怪就缩成了一小团，拂尘又被收回，原地仅剩一只巴掌大的花豹，而后一个葫芦飞过来将花豹吸了进去。
一位乌发长须黑袍的道士从半空跳下，收起葫芦晃了晃，笑道：“可算是逮到你了。”
将葫芦收进袖子，道士刚转过身就看到了地上的苍狼，脚步微微一顿。
萧素玄见状赶紧过去挡在苍狼身前，“这是在下护卫，从小一起长大的。”
道士面色古怪地朝着萧素玄打量一番，没有上前，而是理了理衣服，捋了捋胡子，又甩了甩拂尘，端出一派高人的模样，道：“放心，我一向收钱办事，可不是那种见着妖就喊打喊杀的卫道之士，对于这种半妖没有兴趣。”
萧素玄刚松口气，后边忽然传来嘈杂声，一群举着火把的人跑了过来，“范道长，那妖怪抓住了？”
范闻道从袖中露出葫芦，“就在这里，以后你们镇子再也不会有人失踪了。”
“太好了！”“不愧是范道长，这种小妖手到擒来。”“就是有点贵……”“闭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范道长，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宴席，这就过去吧。”
范闻道端着高人派头跟着那群人离开了。
苍狼挣扎着爬起来，望着那个被簇拥走的人，惊叹道：“这道士好厉害呀。”比他小时候见过的那些厉害多了。
萧素玄想着这道长一招就能制服把苍狼打倒的妖怪，十分同意地点点头。
——
第二日。
客栈一切如常，除了昨晚消失的那名客人。
楼下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吃早饭，苍狼给陛下端了些吃的就跑去找掌柜理论。
这镇上有妖怪怎么不跟他们说一声呢，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岂料那掌柜却说这镇子上的确经常莫名有人失踪，但那只是有强盗在谋财害命，官府会查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没有妖怪，让他不要跟那些人一样被弄虚作假的道士给骗了。
苍狼好想把手变成爪子对着这掌柜的脑袋拍过去，忍了又忍才放下手，气闷地回去继续守着他家陛下。
吃饱喝足，萧素玄准备带着苍狼继续上路。
来时街道上行人寥寥，去时却是人头攒动，萧素玄这才发现原来这镇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住户，看来之前只是在躲妖怪而已。
巧的是，刚出镇子萧素玄又看到了昨晚那个道士。
“道长留步！”
范闻道转头，见是昨晚遇到的那对奇怪主仆，便停下脚步。
萧素玄笑着上前，“昨晚多谢道长仗义相救。”
“举手之劳。”范闻道摆摆手，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苍狼，“你们两个，以后见到妖类最好还是绕着走，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苍狼有些脸热地低下头。
萧素玄：“道长教训的是，我们出门在外第一次见到妖怪，实在是慌了手脚，以后定小心一些。”
范闻道见他如此礼貌，倒也忍不住提醒一句，“两位若是没什么大事就早点回家，东齐地域这两年瘴气丛生，妖魔频现，可不太平。”
“东齐地域？”萧素玄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词。
“不错，贫道是个散人，周游各国一直闲得很，可自从来到东齐，这生意……源源不绝啊。”
萧素玄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有东齐吗，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缘故？
“道长不急赶路吧，可否坐下喝杯茶？”
范闻道握着拂尘的手指动了动，没有拒绝。
在一旁找了块石头，二人坐下，苍狼从马车里端来一盘茶水。
喝下一杯茶，范闻道细瞧手上的杯子，夸道：“你这马车其貌不扬，里面用的东西倒是不凡，这套茶具没个百两可下不来。”
“道长若是喜欢，便赠予道长。”
“不必，出门行走，我可没公子这雅兴随身带着套茶具，还不如银子实际。”
苍狼听到他这样说，想起昨晚的百姓有人抱怨他太贵，心生奇怪，“道长你不是修行之人吗，怎么这么看重钱财？”
范闻道脸不红心不跳，“修行之人就一定得淡泊名利？出门在外住上房不用钱吗，吃好的不用钱吗，买美酒不用钱吗？都得要银子的。”
苍狼：“……”
萧素玄觉得这位道长还挺有趣的，忙打圆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道长这是看透世情，有大智慧呢。”
“不用给我戴高帽，我就一普通道士，喜欢吃好的穿好的，没什么大智慧。”
萧素玄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恭维话，而是道：“是我们多言了，还未请教道长高姓大名？”
“范闻道。”
“原来是范道长。”萧素玄拱了拱手，“刚刚范道长说东齐妖怪很多，不知能否请教一下，难道其他四国不是这样？”
“妖族历来避世而居，其实残害凡人的只是一小部分，所以一般来说很少见到，但贫道刚入东齐就发现这里的妖类太多了，多得很不正常。”
“为何会如此？”
“这个嘛，谁知道呢。”范闻道看着萧素玄的眼神闪了闪，“不过公子既出门远行，难道没有发现最近天灾不断，什么洪水、地裂，频频出现，再加上这四处横行的妖魔，也不知这东齐国是不是得罪老天爷了。”
萧素玄被他这一提醒倒是想起他微服出行的这两年确实看到不少灾情，朝廷奏报也时常提起哪处又发生了什么天灾，怎么会这样，若五国都如此也就罢了，还能说是世道变乱，可只有他们东齐……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东齐？”萧素玄喃喃道。
范闻道见他满脸的忧国忧民，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突然道：“倒也不必如此忧虑，正所谓绝境自有逢生处，虽说这灾祸天定，但凡人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说着抬手掐出一个法诀，一道灵光飞上天，霎时，一阵牛毛细雨落了下来，不过几息便又消失。
萧素玄惊讶地看着手上凝聚的几滴水珠，“道长竟能呼风唤雨？”
范闻道摇摇头，“一小块地方还行，若是一府一县之地，就得开坛作法，烧黄符上报天界，请专管降雨的神仙出手，额外降下雨水。”
“天界？”萧素玄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这世上真有神仙？”
“既有妖怪，自然也是有神仙的。”范闻道望向苍狼。
萧素玄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苍狼，深觉有理，可同时又生出疑问，“那神仙为何坐看这人间征战连年？”
“神仙长寿，凡人命短，夏虫不可语冰，我等这些小打小闹岂会被放在眼里。”
萧素玄被这话刺痛了，小打小闹，可就这小打小闹却是多少人的一辈子。
“你若当真同情那些普通百姓，不如去寻访那些修道之人，虽说他们大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飞升成仙，可总会有愿意出世的，届时求雨挡洪，除妖灭魔，总能守得片刻安宁。”
“修道之人……”萧素玄若有所悟，“不知道长可愿出世？”
“我？”
“道长捉妖收价不菲，无非也是为了钱财，与其四处奔走，倒不如找个每月都有酬劳可拿的地方，不知多少银两可以请动道长？”
“我一向云游四方，自由自在，若是要供人驱策，这身价可不低。”
“不瞒道长，在下出身权贵之家，在这东齐财力也算数一数二，你只管开价，只要我出得起，绝不吝啬。”
范闻道摩挲着杯子，盯着萧素玄的眼睛，突然来了一句：“我可练不了仙丹。”
“啊？”萧素玄不明就里，“仙丹？干什么用的？”
范闻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的脸，很想找出一丝说谎的神色，然而并没有。
“说笑罢了。”范闻道忽得轻松一笑，“不过先声明一点，贫道修为虽不浅，但一个月最多只能施法一次，护不了几个地方，你当真愿意重金请我，只为那区区方寸之地？”
“方寸之地也有无数百姓，足矣。”
“既如此，我应下了。”
……
谈好职责与报酬，萧素玄与范闻道告别，准备带着苍狼继续上路。
就在二人上马车时，范闻道忽然喊了一声：“那边的半妖小子。”
苍狼回过头，就见一本旧书册被扔了过来，他慌忙接住。
“这本妖族心法很适合你修炼，好好练着吧，以后遇见妖怪的机会说不定多着呢。”
“谢谢道长。”
马车缓缓离去。
范闻道拿着举荐信，深感世事无常，他不禁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自己。
“无帝王命，却具帝王运，有意思，有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