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商谈,东齐自然不能缺席。
此次会盟地点定在了中周、北梁、东齐三国交界处的一座城池。
萧素玄看到国书上的地名时,微微皱了皱眉,中周北梁便也罢了,东齐国力最弱,偏偏定在这里……南楚和西魏的使臣想要到达目的地必然要进入他国领土,此次周皇亲至,那其余四国去的至少也要是皇子公主,危险重重,这番举动说不是针对东齐他都不信。
在御书房思量几天后,萧素玄挑出几个老实寡言的大臣,带着长忠跟苍狼上路了。
岚城。
这是一座处在三国边界的城池,历来归属就不清不楚的,每回打仗都要遭一次殃,所以一直也没多少人居住。不过自从五国会谈的事情传出,这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想趁机结交权贵的,还有不少商户瞅准机会运来不少货物想要大赚一笔。
东齐会盟队伍到达岚城后,萧素玄让长忠和使臣们先行前往驿馆,自己则跟苍狼到街上走走,探查一下情况。
坐在一家酒楼包厢里,萧素玄听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各种喧闹声,心情平静得出奇,此次会谈过后,离彻底开战也就不远了吧。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一点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怎么了?”萧素玄看向苍狼。
苍狼仔细分辨一番,道:“好像是有个人在打孩子,有个被称作公主的人想买下那个孩子,当爹的不肯,正在吵。”
“公主?”萧素玄起身走出包厢,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往下一看,果真见到一个气质清冷的白衣女子正一脸怒气地争辩着,略有猜测,“能在这种时候跑到岚城来的,莫不是西魏的飞霜公主?”
萧素玄望着她一脸伸张正义的表情,手中折扇微微摇了摇,“苍狼,刚刚买的那件衣服呢?”
苍狼疑惑地看向主子,问衣服干嘛,“在那边放着。”
楼下。
穆飞霜见周围人都用谴责的表情盯着她,心里无比委屈,乌合之众,糊涂至极!刚刚她一进这酒楼就见这男人正在虐打一个小孩子,本是一片好心劝他停手,没想到这男人却说他在管教自家孩子,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可她见那孩子满身伤痕,实在可怜,便想着买下他,没成想这人却骂她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为所欲为。
“你这样打他,分明是一点都不心疼,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卖给我?你看看他身上的伤,都成什么样了。”
“当爹的哪个不打儿子,你这小娘皮少在这里仗势欺人,我的孩子就是打死也不会卖给人做奴才的。”
周围的人也纷纷出声帮腔。
“就是。”“人家父子的家事关你什么事。”“这些个贵女当普通老百姓是牲口吗,说买就买。”
穆飞霜的侍女阿兰见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小声劝道:“公主,算了,这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还是别管闲事的好。”
穆飞霜望着那个蛮横的男人和一直低着头的小孩子,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世上怎么有这种人!
正当她愤愤不已的时候,一道声音从上面传下。
“你若真是这孩子的爹倒也无妨,就怕你不过是个外人。”
穆飞霜抬头,就见一旁的楼梯上出现一个男子,白衣执扇,拾阶而下。
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衣摆间竹叶青翠淡雅,丝丝金线缠绕其中,在阳光照射下闪出点点耀目的碎光。
而那个人,银冠玉面,剑眉星目。
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穆飞霜的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了这句诗。
萧素玄慢悠悠走下楼,对着那名大汉道:“你们的衣服上沾满沙尘,可见是从城外远道而来;岚城方圆百里荒无人烟,你赶这么远的路来此,可见必有要事;你拖着这么一个不能自理的幼童长途跋涉,可见十分重视他;但他脚上的鞋都磨破了你却没换一双,还如此狠毒地虐打,可见十分不上心;这孩子一直都不反抗,更不曾叫过你爹,低头不语,可见十分怕你,如此种种,可见你不是一个人贩子,就是这孩子的仇人!”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
原本理直气壮的男人听他说了这话,眼神不禁有些闪躲,但还硬撑着强辩:“你不要胡说,我是一时粗心没注意而已,鞋子我一会就去买,我打我自己的儿子关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什么事!”
萧素玄:“口说无凭,不如你把户籍文书拿出来,咱们去官府好好查一查你的底细,倘若冤枉,本公子亲自向你道歉,重金赔礼,如何?”
这男人一听要去官府慌了神,“官府里的老爷哪里会管这种小事,你,你这人可别胡乱攀扯,我还忙着呢。”说着便要拉着那孩子走。
苍狼闪身过去,挡在了那两人身前。
萧素玄继续道:“如今五国会盟在即,岚城至关重要,想必官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你既身正,又如何要怕影子斜,只要你的来历堂堂正正,只要这孩子真是你的儿子,说破天去旁人也管不了你的家务事,不是吗?”
男人的额头一点点冒出汗,他忽地甩开手里的小孩子,仓皇要往外逃。
苍狼腿一伸便将这男人绊个踉跄,手里一掌拍下,这人便趴在了地上。
围观的百姓这才反应过来。
“这么心虚,看来还真有鬼。”
“这还真是个人贩子。”
“我就说嘛,亲爹哪能这么打儿子。”
“你刚刚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怎么不是。”
“抓他去见官。”
“对,不能让这个恶徒跑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气势汹汹地涌过来,将这男人和孩子一起带走了。
穆飞霜愣愣地看着事情的发展,眼见那“父子俩”被围观之人拉去外面,那白衣公子也要出门,立马回过神,走上前去,“刚刚谢谢公子了。”
萧素玄止住脚步,看向穆飞霜,“谢我做甚,路见不平,我这是学着姑娘你呢。”
穆飞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可没看出来那是个人贩子,“敢问公子姓名?”
“在下姓萧。”
“原来是萧公子。”穆飞霜看着眼前这张脸,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公子仗义执言,又机敏不凡,实在令人佩服,不如我今日做东,请公子喝一杯。”
萧素玄笑着拒绝:“萍水相逢,不必了。”
“相逢即是有缘。”穆飞霜脱口而出,话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似乎有些急,忙放缓声音,“茫茫人海难得遇见,一杯水酒而已。”
“姑娘,男女到底有别,你如此盛情相邀……”萧素玄突然把脸凑近,笑得特别温柔,“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穆飞霜蓦得红了脸。
阿兰见这人离得太近,又口出轻佻之言,一把将公主往后拉开一步,“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萧素玄继续笑着,“本来嘛,如姑娘这般古道热肠又美若天仙的女子,谁见了都会心动的,奈何在下早有婚约,门第又高,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只好辜负佳人美意了。”
“多高的门第,在这里大放厥词。”阿兰气坏了,什么人啊,还敢调戏她家公主,“赏你杯水酒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家主子可不是你这小白脸肖想得起的。”
“阿兰!”穆飞霜皱起眉头轻喝一声,又向萧素玄赔礼,“小婢无状,公子莫怪,我从小没什么朋友,难得与公子投缘,结交一下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萧素玄似是不信。
“当,当然。”穆飞霜连耳朵也开始发红。
“清比九天飞霜,傲胜雪中寒梅,姑娘这般品貌,还是莫要离陌生男子太近了,知好色则慕少艾……”萧素玄满眼笑意,“会让人多想的。”
穆飞霜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阿兰没想到这人长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说起话来却这么自大又轻浮,瞪着他小声骂了一句,“登徒子!”
萧素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拱手道:“恕在下孟浪了,只是提醒姑娘一句,如今岚城鱼龙混杂,不熟悉的人还是不要随意靠近的好。知人知面难知心,这世上可从来不缺心怀叵测之徒,出门在外,你还是谨慎些,免得惹上麻烦,告辞。”
见那萧公子说完话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穆飞霜有心想叫住他,可又一时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本就是萍水相逢,她还能做什么?
犹豫之下,穆飞霜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素玄的身影消失。
这天夜里,穆飞霜躺在驿馆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阿兰听见公主不断翻身的声音,干脆过来将蜡烛点上,“公主,您怎么还没睡?”
穆飞霜精神头很足,见阿兰把蜡烛都点上了,便也顺势坐起来,脸上全是傻笑,“我想着事情呢,睡不着。”
“莫不是在想着白天那位萧公子?”阿兰一看公主这样子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整个西魏,谁还不知道咱们飞霜公主喜欢白衣俊俏的少年郎呀。”
穆飞霜揪着被子,“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跟萧公子相比?”
阿兰:“空有皮相而已,你看他说的话,那么张狂,还特别轻佻。”
“他那是故意推拒我的邀请罢了。”穆飞霜为那萧公子辩解,“他说得对,如今五国齐聚岚城,不熟悉确实不应该靠得太近,我们彼此又不清楚底细,哪能随便就跟别人喝酒去。”
阿兰见主子满面含春,忍不住提醒道:“公主,你不会是动心了吧,你可是我西魏的唯一的公主,是不能随便找个人嫁了的。”
“我知道,不过才见一面你怎么就扯那么远。”穆飞霜听见她的话一阵扫兴,“还不许人想想了。”说完又躺下,蒙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阿兰无奈地摇摇头,又将蜡烛熄灭。
——
萧素玄今晚也住在驿馆。
此地气候干燥,夜晚还特别冷,他有点不舒服,长忠生怕他生病,赶紧跑去厨房熬补药。
苍狼在屋里守着萧素玄,见他一直好奇地拨弄着窗台上一盆长得奇异的白色花朵,看到那白色,他又想到飞霜公主,问道:“陛下,您今天干嘛那么做?您知不知道您那时候笑得特别……”苍狼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就有种好像很吸引人的样子。
“博一点好感罢了。”萧素玄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继续戳着那朵怪怪的花,不甚在意道,“若是西魏愿意偏向我们几分,此行会顺利很多。”
苍狼:“……”这算美人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