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录制完已是深夜。

许昭还要赶回工作室处理新歌编曲事宜，加上旗下同个工作室的艺人要开展演唱会，她不能兑现和江烟一起去试戏新剧的承诺。

新剧的导演是之前合作过的大导演，江烟左右想了好久，拒绝了导演的邀约。

毕竟她眼下想要专注于其他的频道，不想再重复一样的古装套路设定。

不安现状勇于攀升才是江烟。

她想要另寻转型之路，就不便再接这些流水线古偶了。

安排生病的助理小姐姐先下班，江烟一个人望着外面暗沉的夜色，摸上了自己身侧的背包。

修长的手指滑动解锁，江烟站在门口，正欲拨打哥哥江枫的电话。

作为明星不便打车，她站在风口等了好一会，哥哥也没接她的电话。

忽而想起好姐妹苏瑶在她录制节目前和她发消息，说是今晚他们同学局，可能要喝个不醉不归......

得，哥哥去接女朋友了。

晚间的微风清冷，深蓝色的天幕挂着散星，远处的云朦胧。

寒风吹过，江烟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跺了跺脚。

转换方案准备打车，她刷新了好几遍也没有人接单。

节目组录制的地方在高省郊区......直窜心间的凉意让江烟一度觉得自己今晚可能要回不去了。

刷新了好几遍，手机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

【你走了吗？】

是沈舟肆发的。

江烟点进去才发现，他发了不止一条。

为了工作需要，两个人才在节目上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不然凭江烟的傲娇劲，肯定不愿意加他。

沈舟肆对于她有种莫名的心绪，让她猜不透也看不明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

如果他真的在意她，就不会一声不吭的离开她。

与其一直维持着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她宁愿两个人断个干净。

指尖在屏幕上来回轻划，她的字打了又删。

最后才一鼓作气发了出去——

【没】

盯着屏幕上简单的一个字，男人心底有点凉。

酸涩感慢慢涌上，被他克制压下。

【好】

江烟以为他还会说什么，没想到什么也没说。

果然，和在节目上是两种不一样的状态。

简直不是同一个人嘛。

如果说，节目里的两人关系勉强还可以的话，那现实中的两人就是完全针锋相对的两人。

甚至于，暗里较劲。

可正当江烟准备放弃的时候，男人的身影却忽而出现在她视线里。

一辆加长的黑色豪车缓缓停在她面前，打开车门后，江烟才知道里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舟肆。

原以为他回去了呢。

江烟搭着包的手顿住，站在原地。

“上车吗？”

男人极其自然地下了车，走到江烟面前，为她开了车门。

风里散发着未知名字的花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江烟被这股淡香撩得鼻痒，捂着脸打了个喷嚏。

沈舟肆再走近一步，替她撩起了脸颊边的口罩。

“感冒了？”他上挑的眉尾满是温润柔和，眼底荡漾着笑意。

温柔的指腹带着独属于他的温度和缱绻，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耳尖。

江烟敏感。

她的耳朵从没让别人这么碰过，沈舟肆修长的手划过的那一瞬，她别扭地抖了一下。

血液上涌到脸上，江烟忸怩地偏过脑袋躲了一下。

沈舟肆压下眉目，视线落在她的唇上。

她紧张，他看出来了。

心里暗自窃喜，男人将她害羞的举动尽收眼底，心底欲意暗烧。

本能喜欢不能逃避的话......

如果，你也喜欢我......

“不了。”江烟果断拒绝。

“有人会来接我的。”

江烟抿唇与他对视，再瞥开视线。

“你是说这么晚了，在这个偏僻的郊区？”沈舟肆好奇，“来接你？”

江烟心虚了。

因为她确实找不到人来救她于水火。

“没事。”

夜半的风冷飕飕的，把她散落的头发往外撕扯着，凌乱曲折。

依旧是打了个喷嚏，她捻了捻口罩上的硬条戴紧，从喉咙里朦胧地抛出一句，“你离我远点吧。”

沈舟肆微不可察地怔神，眼底暗淡到看不清情绪。

节目里的亲密荡然无存。

沈舟肆有些气急。

他家烟烟还真是个好演员。

公私分明。

似是不愿意放弃，半晌过后，他仍礼貌且执拗地勾着唇角，“那江小姐.......”

他看着她，去寻她脸上刹那间变化的想法，低声问，“愿意上车吗？”

明知会被拒绝，他也还是要问。

江烟推脱不过，回望着街边漆黑的小道，阴冷气上窜直达背脊。

彻骨的寒。

好吧，她害怕。

上车之后的江烟闭着眼睛小憩，并不与沈舟肆搭话。

男人握着方向盘，深深看了她一眼，直到确定她不想和他说话，他才落寞地移开目光

压下内心的话，他一脚踩下油门，送她回家。

为了不打扰江烟休息，男人特意将车开得很慢。

晚风里所有的街景都在朝后倒退，树梢向后飘着叶子，偶有急速驶过的车带起一阵狂风。

车内一片安静。

沈舟肆看着眼前的路，奢望着时间过得慢一点。

既然难得在一起，慢一点吧。他暗想。

沈舟肆深知自己性格的卑劣，所以他不敢靠近江烟，他最爱她，也最怕被她发现自己内心的阴暗。

心底里积攒的情感让他欣喜，沈舟肆只要和江烟在同一个空间里待着，她只要站在那里，他就会喜欢她到几乎病态的占有。

喜欢和她在一起，即使什么都没说。

喜欢看着她带笑的眼睛，喜欢她嘟嘴时可爱的模样。

她的唇一撅沈舟肆就知道她委屈，他的心也会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会抱着她柔声低语地哄。

他也喜欢和她抱抱，喜欢和她亲亲。

只能是她，只因为是她，他愿意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但他同时也想要极度的偏爱：她只能是他的。

沈舟肆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竟感到无比羞赧。

小时候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占有欲很强，只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就会竭尽所能地得到。

哪怕对方拒绝，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就像他想和江烟做朋友，但她却喜欢和他哥哥一起玩，沈舟肆不开心却也不会表达。

他不善言辞，内向。

在家不受偏爱的沈舟肆许多委屈也是自己默默承受的。

何况，他先天就有点结巴.......

自从哥哥出现后，江烟每天就跟着他一起了，连看也不看沈舟肆一眼。

沈舟肆闷闷不乐的，常常躲在家里不想出门，听着他们在外面说话，嬉笑打闹。

沈舟肆什么也不会说，没和哥哥赌气，也没再粘着江烟。

只是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江烟又抱着沈砚送她的娃娃来找他，沈舟肆撅着嘴，看着她那个爱不释手的粉娃娃，心底闷闷的不高兴。

江烟走后，沈舟肆被母亲催着出门透透气，他沉着脸走到外面去，远远望见哥哥在小河边抓鱼。

“和你哥哥一起玩。你看看你怎么整天待在家里，人家小烟都知道来找你哥哥玩，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天天闷在家里可不好哦……”

小烟，来找哥哥玩。

沈舟肆脑海里只捕捉到这几个字。

他又想起来今天下午，江烟穿着他第一次见她时的那件小裙子，抱着哥哥随手送她娃娃笑颜如花的模样。

他也送了烟烟一个，还是他精挑细选，攒了好久的钱给她买的，为什么她不抱着他的那个过来？

她为什么不喜欢他送的娃娃？她为什么喜欢哥哥？

沈舟肆越想越不明白，走到沈砚身边蹲着，一个人无聊地盯着水面发呆。

沈砚扭头见他怏怏不乐的模样，问他要不要一起抓鱼，得到的却是如平常一样的否定。

说来也奇怪，他这个弟弟，好像只喜欢隔壁家那个小女孩，除了她，沈舟肆见所有人都是一脸冷漠。

“江妹妹没找你一起玩，你不开心了？”沈砚摇晃了一下手里抓鱼的瓶子，眯起眼睛打量里面的小鱼。

沈舟肆没说话，许久才从喉咙里闷出一声“嗯。”

“那她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和她说话啊？”

沈舟肆听哥哥这么一说，蹲着把脸埋在膝盖里，埋得更深了。

“胆子真小。”身为哥哥的沈砚不免要奚落一下他。

沈舟肆没想理他，觉得自己心里难受，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可烟烟为什么不来找他？他还是想不明白。

“要我说，人家不来找你，你也别天天这样黑着个脸。”

沈砚轻笑，“你不觉得吗？”

他说，“她不喜欢你。”

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晃晃的在嘲笑他。

沈舟肆握着拳头，撇过脑袋不想要再听，可沈砚故意嘲笑他把话说得很讥讽。

他不想争辩，就像他那个“父亲”说的，他本就争不过哥哥。

什么都该是他沈砚的。

沈舟肆什么都可以忍让，但是在关于江烟的这件事上，他不愿意输给任何人，包括那个一定赢过他的“哥哥”。

“要你管。”

他的话里带着戾气，锋利又炽烈。

把手里的石头扔得飞远，沈舟肆远远望着石头，直至它重重跌进深不见底的湖心。

如果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能回到过去，他一定在当初江烟来他家的时候，他就把哥哥支开。

只要江烟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

“哟。”沈砚笑，“生气了？”

沈舟肆烦躁的戾气被他一点点激起。

他知道哥哥是故意的，可是他不想这么做。

“你才是没人要的孩子。”

沈砚继续激他，“你觉得呢？沈舟肆？”

“她从来不会喜欢你给她的东西，不会叫你沈哥哥。”

“只有我。”

他一字一句得意地说，“她喜欢我。”

扑通一声，沈砚脚下一动，整个身子不可控制地失重变轻。

来不及反应，下一个瞬间，铺天盖地的水漫上了他的胸膛，四肢在水里噗噗乱晃。

沈舟肆推他了。

终于。

沈砚得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