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偏过脑袋，尾音里闷出一声“嗯？”
男人上前一步靠近了她，自上而下的街灯罩下他高的的影子，他就这样站在江烟面前，替她挡了不少凉风。
冬夜萧瑟，树叶堪堪挂在枝头，风一吹，忽而带落了一小片枯叶。
他将叶子拾起，又撩过女孩的头发，将散乱的秀发一点点理好。
“告诉我，你昨天到底去见谁了？”
喉咙上下一滑，男人的嗓子发哑，有些酸涩。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沈舟肆完完全全就是个委屈的小狗。
江烟张了张唇，半天没想出来要怎么说才好。可她明知道沈舟肆已经起了疑心，要是再模棱两可地回答，他肯定不会就这样轻易绕过这个话题。
昨天说是高中同学，她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说名字。
可就算是高中同学，那沈舟肆也能猜到是谁吧，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班的......
拉下挡在唇边的围巾，江烟抬眸，用那双含水的杏眸望着他。
“明淮。”她不想瞒着他。
沈舟肆这么急着想问她，她便说了。
听见江烟这么说，沈舟肆眉心依旧深锁着。
他不想听见这个名字，可明淮却是实实在在找过江烟的。
“他找你干什么？”
心中警铃大作，男人脸上有些沉不住气，拉过江烟的手臂又紧了紧。
“他要结婚了。”
江烟说着，避开视线盯着地板，“所以才把请柬给我......”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一个字几乎淹没在风声里。
寒风吹彻，从男人耳边过时，竟像昨天那样，骤然失声。
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男人沉下脸来，没再说话。
拉着的手动了动，江烟反手挽上沈舟肆的手臂，将脸颊靠在他的身侧，仰起脸问他：“你怎么了？”
探究的视线几乎要将他眼底的慌乱洞穿。
男人心间发涩，低眉，轻舒了一口气。
“没......”
沈舟肆干笑着，伸出手顺势拉上女孩纤细的手。指尖溜进她的指缝里，男人不动声色地与她十指相扣。
“走，回家吧。”
江烟点点头没再问，只是觉得不对劲。
沈舟肆今天一天都对她冷冷的，她和他讲话，他还总这么淡然。
这与他们前些天的相处状态相比，一点也不一样。
前些日子里的甜蜜在这时候仿佛就像一个泡影。
指尖稍动，女孩拉着他的手停下，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你......”
江烟趁着男人也顿下身来，才踮起脚尖凑到他眼前，“是不是吃醋了？”
她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很可爱。
话里带着娇憨气，江烟嗓子本就温柔，这么调皮地一问，几乎甜到男人心坎里去了。
男人不得不低下头看她。
视线交汇，他看见江烟眼里的笑意，怔忡着犹豫了片刻。
有细碎的额发挡住，为他凌冽的眉眼平添了一份柔和。
江烟看着，忽然想起了他白日里穿着白大褂工作的模样，也是这样的认真、温润。
与大屏幕前漠然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沈舟肆的迟疑让女孩更加笃定她的猜测，“是不是？”江烟又问。
尽管沈舟肆很想要自己的高冷形象被打破，但不得不说他在江烟面前，永远是俯首称臣的那个。
在江烟面前，他是最忠实、最诚恳的骑士。
将男人的桀骜劲抛掷脑后，沈舟肆只想要江烟的偏爱，哪怕一点点。
“是。”
揽着江烟的细腰，他红着眼，压下心底的不甘。
细细地摩挲着掌心柔软的触感，他眼睛有些热，直烧心门。
“我很介意。”
他的占有欲不允许江烟逃离他的掌控。
但他深知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不想把江烟越推越远，所以只能装作大度的样子。
要是哥哥沈砚看见沈舟肆这样畏畏缩缩，估计又会暗讽他，“像个没人要的。”
正失落间，男人失神，唇上传来绵密柔软的触感。
是江烟踮起脚尖，在他的薄唇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放心，我和他就是普通的关系。我也没答应他去他的婚礼。”
江烟估摸着，应该是连朋友也算不上了。毕竟他坦白，网上炒作的事，他也是同谋。
江烟介意这件事。在此之前，从前对明淮的滤镜也碎的七七八八八了。那点模棱两可的不清不楚的情愫，她也慢慢看清了些。
“嗯……”
男人的眸中看不清情绪，听到这话，他顺势将女孩往怀里带了带。
霸道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吻得认真又克制。
-
窗边的梅花开得正好，一簇簇的红，鲜艳又妖冶。
江烟越看心情越好，修剪完这个，又抱着盆栽调整了一下位置。
“江姐姐。”
身后传来望明玉的声音，江烟回头一看，发现她提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这个是给你的。”
她将手中的礼物递给江烟，江烟推托着不愿意收。
“拿着吧。”望明玉嫣然，弯着唇笑，“你要是不收，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她的状态不错，脸上的气色也好。
见她的病好了不少，江烟也高兴。
将礼物放在桌子上，江烟拉着她坐在隔窗边的椅子上。
现在望明玉几乎不接通告了，对于演艺圈方面的事，她的涉及也少了些许。
“渐渐淡出演艺圈？”江烟倒了杯热水给她。
水杯里噌噌冒热气，望明玉低着眉，眼眸里满是淡然。
“是。”
她说，“我想好了，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烟担忧她父母那边的事，将手轻轻覆在望明玉的手上，“那家里那边......”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和父母那边说好了”望明玉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如释重负。
“哦对了江姐姐，那礼物你可一定要收哦。”
她转过身将礼物捧到江烟面前，“沈医生不能收礼，但是这好歹算我的一点心意......”
她隐约之间，也看出来了沈舟肆和江烟的关系不错，甚至于......应该是情侣......
脸上漾着姨母笑，望明玉是个有八卦雷达的女孩，也知道谈恋爱女生的心思。
“江姐姐......”
她捂着嘴，凑到江烟面前，声音放低。
望明玉示意她看向诊室里的沈舟肆，话里有些笑意，“你们两个很般配哦。”
江烟的脸都泛着红。
真这么明显么......
今天来社里的人不多，江烟送走了望明玉，整理好室外的东西。
将最后一个抱枕摆放好，江烟敲了敲诊室的门。
“沈、医、生。”
她将手搭在门边，一字一句地叫他的名字，“可以下班了么？”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抬起头，口罩都挡不住眉眼里的笑意。
“嗯......”
江烟听见他的话，这才挪着脚步走进去。男人脱了白大褂挂在支架上，伸手拉着她的手坐到桌边。
“辛苦了。”
他替她揉揉手腕，动作很轻很轻。
江烟没想着累，只是想要问他，下了班能不能一起去散散步。
自谈恋爱之后，她特别喜欢拉着沈舟肆压马路。
沈舟肆一听，立马应允，“可以啊。”
江烟这才满意地弯唇，盯着他的脸认真描摹他的五官。
揉完了一只手，他又替江烟揉另一只手。
温热的掌心，气息彼此靠近缠绕。江烟耳朵有些红，眼底蠢蠢欲动的暧昧稚气生长，唇角都要压不下来了。
-
得知沈舟肆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江烟还是有些意外的。
青梅竹马，相互暗恋。
江烟总以为，沈舟肆这人冷淡而又阴晴不定的，所以她也不敢过多触碰。
但是得知沈舟肆的病情，她实在心疼，又放心不下他。
这种感情愈演愈烈，到后面，江烟才慢慢从沈舟肆不断的示爱里，找到一点爱的影子。
他们两个都太过胆小了。
在感情这件事上，江烟是个开窍晚的、懵懂的人；而沈舟肆虽然逃避亲密关系，但是又炙烈渴望获得她的爱。
在这样的“纠缠”下，女孩这才在沈舟肆无数次的偏爱里，抉择出偏向他的风向标。
他爱她。
那就够了。
毕竟，江烟后知后觉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实在念他。
想他，爱他。
所以她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停电夜里温热的掌心带动心跳，江烟也是后来才明白，她喜欢的，从来都只是沈舟肆。
不是明淮。
只是碍于年少少年的情愫，他没告诉她。
江烟自从知道了停电夜里，那个少年不是明淮是沈舟肆后，心底的情愫愈加晦涩。
是误会，也是遗憾。
或许，他们两个早该表明心意的......
“我一直看着你的时候，你老是问我怎么了，其实我想说……”江烟坐在长椅上晃着自己的脚，侧过脸看着沈舟肆。
男人哑然，认真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江烟今天心情很好，她高兴时脸上的笑容明媚又好看，如同今晚的月亮，照进他内心柔软处。
只要有这样一个瞬间，她在他身边，沈舟肆就不后悔，不后悔他那天冲动却勇敢的表白。
就像此时此刻，晚风轻轻的吹，江烟亮着星星眼看他，唇角扬起甜甜的笑意。
“就是……”她故作玄虚地拉长语调，刻意不说。
沈舟肆按耐不住好奇的心思，一只手撑在长椅上，抬眉认真听她讲。
明知道她在故意撩拨自己，沈舟肆淡然，眼底却翻涌着宠溺。
他稍低下视线与江烟清澈的眼眸齐平，语气温柔，“什么？”他依旧认真追寻着她脸上的表情。
“你问我说为什么看着你的时候，我平时就说，‘看看你怎么了’，其实不是的……”
江烟歪着脑袋耸肩，苹果肌微微鼓起，染上了浅粉，“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是……”
她捂着嘴凑到男人的耳边，低声软语，“我爱你呀。”
“好爱好爱你……”
刹那间，心脏骤停，血液倒流。
沈舟肆心底的翻涌犹如猛烈的风暴刮过，海面平静不再。
他站在岸上等啊等，终于等到的不再是她的一个回眸。
而是她也奔向他，越过剧烈的风暴，越过无人的荒岛，越过所有晦暗与皎洁。
她说，她爱他。
“烟烟……”眼中有热泪，沈舟肆眼底起雾，模糊了双眼。
“怎么啦。”江烟伸出手摸了一把男人的脸，笑得无奈，“你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江烟问他是不是，沈舟肆顺着她的手臂摸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脸，摇摇头不敢看她。
江烟再问，沈舟肆再摇头，把脸都要埋到她肩上了。
江烟又喜又心疼，她知道沈舟肆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了。
从他说，他见她的第一面，再到现在，他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
这一路沈舟肆一个人走了好久。
他沉默寡言，安安静静地在她身边守护她，偷偷躲在角落里窥见她的欢喜。
他为她做了很多事。
十多年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她从来不知道的细节，江烟直到前两天才知道。
傻瓜，干嘛偷偷喜欢我这么久。
江烟的喉咙哽咽，鼻尖发酸。
伸出手主动抱着沈舟肆，她扬起脸去寻男人的眸光，嘟囔着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是太感动了吗？”
沈舟肆摇摇头，眼眶泛红，眼里还湿润。
“我……”他许久没犯口吃的毛病了，突然之间情绪翻涌，沈舟肆一时语塞，竟也像口吃似的。
他揽着江烟的腰，低下脑袋，目光落在怀里人的脸上。
今天出门前，江烟刻意打扮了许久，脸上粉嫩嫩的，嘴唇还特意涂了镜面唇釉，枫叶红的色调在她白皙的脸上，让他久久移不开眼。
沈舟肆晃神，突然想起了高中放学时，他们常常一起回家。
橘红色的晚霞沉溺于紫色的天空，他们一起走着，影子被落日余晖拉得很长很长。
那时候他脑子里就有一个念头：如果，他和烟烟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现在他爱的人就在他身边，沈舟肆细细感受着她的手在他掌心的温度，庆幸自己不是在做梦。
晚风温柔拂动，他沉着嗓子，情绪里有些难掩的涩意。
“烟烟。”
“嗯？”
发自内心地，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爱你，好爱好爱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