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同一个战场并肩战斗的弊端就是松萝连父亲的死讯都是从别人的议论声中听到的。
“…好像当场就身亡了…”
“没了族长接下来可怎么办…”
“…柱间大人应该会继任吧……”
“不过宇智波族长好像也……”
松萝回到临时营地时,压低了声音的讨论钻入了耳朵,所有看到她回来的人都止住了交谈,移开了视线。
松萝比她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很多,刚刚放哨的忍者看到她时欲言又止,现在族人的讨论声……已然明白了什么的她面无表情地走向最大的那个营帐。
临到可以抬手就要掀开营帐进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颤抖得仿佛不受她控制。
——这样不行。
她用左手抓住右手,五指掐入肉中。
——不能失控。
——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添麻烦。
——不能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也许是手背上的疼痛起了作用,慢慢的,她止住了颤抖。
她深呼一口气,正要掀开帘子,里面就传来了交谈声。
“…大哥你出去吧,父亲这边我来给他…整理。”
“不行,我也是父亲的儿子。”
“这仗还没结束,你必须尽快接过统领权,稳定人心,对面的宇智波也一定是如此。现在谁更快重整旗鼓,谁就能赢得这场战争。”
“族人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多信任他们一些吧。不过你说的对,为了能早点结束带父亲和牺牲的族人们回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柱间出来看到一动不动站在帐子外的松萝时,愣了一愣。
可这种时候,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连他自己的心绪都乱得不已,只留下一句“进去吧,父亲和扉间在里面”就离开了。
实际上,柱间掀起帘子出来的时候,松萝已经透过那一点空隙看见了里面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以及扉间在只剩一人时才敢落下的一滴泪。
她在外头先喊了一声,才走进去。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她鼻头一酸。战甲已经被卸下,草草地扔在地上。
佛间身上的黑色衣服中间能看到更多深色的被晕染的血迹,扉间正在为他整理。
听说人死的时候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松萝不顾可能目睹扉间的狼狈,执意要进来,就是抱着也许佛间还能听到她说话的希望。
她压下心里那些纷杂的念头,声音坚定:
“父亲,我…很强。我会活得好好的,保护自己,保护千手,我会让大家都吃饱饭,过上不用日日征战的日子……您虽然平常总是沉默寡言,但我知道是因为您不知道怎么跟我相处,您能收留我……我真的觉得自己有了家……有您做我的父亲,真的很……”
原本打定主意不哭的,她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不但说的内容乱七八糟的,到最后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发不出声来。
她冲出营帐,对上了一双双担忧的眼神,更觉得内心情绪翻涌。
——她得找些事情做。
医疗处有不少需要包扎伤口的人,松萝过去帮忙,一直到暮色四临,大部分人都自寻了地方休息去了。
此时在医疗处坐了许久的桃华看她歇了下来,也终于坐到了她旁边。
桃华的奶奶和柱间的爷爷是表亲,平常两家人的住所就隔了一道墙,或许桃华更能理解松萝现在的心情。
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你可还好?”
松萝扯了下嘴角:“当然不好。”
听到这话,桃华反倒松了一口气:“还能做出回答,看来不算太糟。”
松萝:“……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情绪失控把你们都打一遍啊?”
桃华诚实地回答:“当然是都有。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就大哭了一场,然后就好受多了。”桃华的父亲死的时候她才十岁,自那以后她就发誓要变强。
“正哭着呢,心里。”
“那可不行,要哭出来,”桃华揽过她压在自己肩上,她身量高挑,在一众身材高大的千手里面也属于高的,轻轻松松就能把松萝整个人抱在怀里,“姐的肩借你一个时辰,过期不候啊。”
松萝:……这么刻意,能哭得出来才怪了。
不过她心里确实有一事自刚才开始就一直烦忧着她。
像是桃华这样强大的女忍者应当是在主战场见过的吧。
松萝问:“听说宇智波族长是跟…同归于尽了?”
“应当是,那个出血量多半也等不到救治。只是毕竟是敌方,肯定会暂时遮掩消息。”
“那对面应是宇智波田岛的长子继位?我听说他有两个儿子,在战场上跟柱间和扉间打得不分胜负。”
桃华回忆起了战斗的场面:“确实如此,宇智波斑面对柱间也丝毫不落下风,这个人…很危险。他继位之后宇智波也不会变得比之前弱,长期争斗的日子倒是要持续下去了。”
她陷入了回忆,给松萝描述起了宇智波斑的样貌和招式,却没有注意到松萝再听到名字后逐渐发白的脸色。
“……一头杂草一样长发………一张小人脸,还有两道泪沟…惯常携带平造短直刀,从宽大的衣袍下拿出来偷袭…需要提防他的火属性忍术,至少有A级了……”
虽然桃华描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个人情感色彩,但讲到他实力的部分,还是原原本本,不带添油加醋的,强者总是值得人敬畏的。
最后桃华总结:“…心狠手辣…虽然他们一般都在主战场交战,但若你在别处遇到了疑似的人,还是先跑为上吧。”
她引以为豪的幻术,在开了写轮眼的宇智波面前无用武之地,这种人她一向避而远之。
桃华没有听到回答,顶了一下身边的人。
“……既然他这么‘心狠手辣’又‘实力高强’,那我还需要跑吗?”
桃华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怪异,倒是劝她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虽然实力很重要,但天时、地利是可以利用来翻盘的。
松萝疲惫地闭上眼:“嗯。你说的对。”
一个时辰一到,桃华果真将借给她的肩膀收回,留下她一个人。
松萝走到没人的地方,靠在石壁上,从忍具包里摸出一个小卷轴。
这是她从电话中得到灵感,做出来的东西。
一个可以发送求救信号和位置的一次性东西。
原理么,大约就是逆通灵术的原理。在她将血涂在卷轴之上或者卷轴被毁之时,里面封印的逆通灵术就会启动,将她封印在其中的求救信号,通灵到另一个卷轴之上,同时另一个卷轴上的封印术解封发出警示。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通灵兽签订了契约,但自从发现自己能用通灵术之后,就时不时召唤一两条小蛇,次数多了,就对通灵术有了些别样的想法,一通乱琢磨,居然也给她做出了成品。
本也没打算怎么用,在她将另一个卷轴交给斑时她也只是笑闹着说“拿着吧,等我要死了就给你下个通知,也就别惦记着我欠你的饭钱了”。
但是,只要她现在毁掉手里的卷轴,知道她遇到了致命危险的斑是不可能置她于不顾的…
想到这,她又愣了一下,她居然这么相信他…
松萝摇摇头,把多余的想法挥去。
若他知道必定会赶来,除非“斑”当真是那个“宇智波斑”,在宇智波族长死后必须担当起重任无法抽身的“宇智波斑”。
她独自一人跑到林子深处,捏着卷轴寻了一处石壁靠着坐下来。
——她当真要用这个方法来确认吗?
其实是他与否,只要在明日去主战场瞧上一眼就明了了。
可若真令这不定的情绪忍上一晚,到明日她还能稳住自己吗?
……千手松萝,你内心已经确定了他是那个“宇智波斑”不是吗?
高超的火系忍术,随身携带的短刀,长发、泪沟,名字、身量……若是两个不同的人,真的能有那么多的巧合?又恰巧住在南贺川附近?
你还需要怎么确定,还要确定什么?
他若真的抛下出了大事的宇智波一族为你赶来,你又要如何?还能继续恨他父亲杀了你父亲吗?
他若不来,你又能真的狠下心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吗?
假使你真的恨意上头,那你跟大哥的与宇智波结盟,归忍界一个和平的梦想呢?
呵,真是个死局。
哦,她突然想起来,大哥说过他的好友是宇智波族长的儿子…
这竟还能对上…
她和大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被宇智波“蛊惑”,认了一个敌对忍族的人当朋友。
果真是扉间所说的“邪恶的宇智波”。
松萝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手指松开,小卷轴就掉到了地上,滚了滚,沾满了泥土。
然后木着脸起身。
月亮已经高挂,还差那么一丝就快满月了,映得眼前的路格外敞亮。
她一步一步,又轻又慢,月光披洒在身上,仿佛一切都被袒露在光下,然而只有她才知道,她把什么丢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