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我果断把耳机扣回他头上,其力气之大如同在埋尸,饶是太宰治也禁不住我一瞬的爆发力,大脑宕机一瞬。
我冷酷地陈述:“我什么也没干。”
“什么都没干,你好端端谋杀?”
我大怒,“不要泼脏水,我哪里就谋杀你了。”
“我以为你要用耳机把我脑袋夹扁。”他无奈地单手把耳机勾下来。“这种死法太痛苦了,不符合我的审美。”
看着他耳朵附近被挤压出的红痕——甚至是有耳垫的结果。我突然有些心虚,努力装作没看到,轻咳:“我叫醒你是有事情。”
“什么?”他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坐起,垂眸有些冷淡地看着我的方向。没有和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对视,我终于能与他正常交流。
“你想不想去河边散步?”我干巴巴地说。
“……你把美梦中的人叫醒就是为了去喂蚊子?”他露出一个怀疑人生的表情,“我拒绝。”
“我可是你的恩人。”我理直气壮地搬出想好的借口。
“嗯?”
“我替你吸引了国木田的大量火力。”让他再无精力去惩戒偷懒的搭档。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不是我,你能在这里安稳地做美梦?”
太宰治沉默,看着我头顶的大包:“那你付出的代价是挺大的。”
不要再说了,快消下去的包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拿出杀手锏:“你拒绝的话,我就只能在下次补课时和国木田‘不小心’提一嘴你的睡眠记录了。”
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他保证捶你哦。——然后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太宰治:“……”
哇,好有威慑力(棒读)。
他从沙发上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对我伸出手,叹气说道:“那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走吧。”
我暗中松了口气。太宰治刚刚果然睡着了,甚至不知道国木田最近不给我补课。
是这一条熟悉的河流。
河边依旧是稀稀落落的散步的小情侣,我和太宰治混入其中,间隔一米,各走各的,显得异常突兀。
没错,这就是我口中的“散步”。我瞥了一眼身侧的人,他双手插着外衣兜,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那诡异的调子,不消过多分辨就知道是耳机里的那一首。
“我觉得咱们学校的这条河,它的存在非常不合理。”我打破僵局,“某学生跳过这么多次,居然还没有被家长建议填掉。”
“‘校外人员无权干涉横滨高校任何事务’,学生会一直如此主张。”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中流露些许讽刺。
“既然如此,”眼见着他话中突然升起的不明情感又将冷场,我连忙追溯话题本源:“你应该没少被学生会谈话吧?”
“为什么这么说?”他发出意味不明地嗤笑,“我一向主张不给任何人添麻烦的自杀,这属于个人爱好。”
我无言以对:“你的个人爱好实在是惊人。”
他耸耸肩没有回话,没想到一向健谈的太宰治也有如此寡言的时候,句句指引往话题的终结。我试图把话题转移到正题:“上次在河边——”
“啊!既然说到这了,顺便完成一下今天的自杀指标吧。”他轻松地说,似乎是完全无意中打断我的话,接着兴致勃勃地靠近河岸。
“等等!!”我惊恐地拦住他:“不必随时随地展示你的个人爱好哇!”
太宰治很高,我的头只到他的胸膛,此时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如同向妈妈求抱抱的企鹅幼崽一样滑稽。
“小佑,和我一起……”
“我是不会和你殉情的!”我大声拒绝。
“好吧,”他无精打采地放弃入水,“一个人自杀的确有些孤独。”
我擦了把汗,和他继续沿着河岸散步,我主动走在河岸内侧,不动声色地把他往旁边挤了挤。
“你之前说我——”
“这苹果。”他拿着不知道从哪摘下来的大苹果,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眉头微皱,打量着手心里鲜红欲滴的果实。
我止住话头,被他严肃的神情唬住,也凑过去观察这个苹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只是一个个头较大的普通苹果,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我小心地问:“怎么了?”
“——来自青森啊。”
青森县,日本第一苹果产地,有很多出名品种,享誉世界。
我:“……”
太宰治你不歪楼能怎样?!
想到他今天已经无数次打断我切入正题,慢慢把我的耐心消耗殆尽。我怒从心头起。
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苹果,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你别说,肉质细脆,饱满多汁,香味浓郁。的确好吃。
“红富士(嚼嚼嚼),稀罕物(嚼嚼嚼)。”
他欲言又止地望着鼓起腮帮努力咽下苹果的我。我不耐烦地抬眸回望,把挨了一血盆大口的苹果递过去:“我就咬了一口,你还要继续鉴赏吗?”
“不,你吃吧。不过,这只是我刚刚顺手摘的苹果,不知道学校的树……有没有打农药?”
??农药?
他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端详了一下附近的树:“能结这么大果子,果然打了吧。”
我的表情瞬间惊恐起来。我摸着喉咙,疯狂回想刚刚吞咽时的口感,突然隐隐感到头脑昏胀,四肢无力,腹部钝痛。像是误食农药的迹象。
“太宰治……我和你无冤无仇……”
“是你自己抢过去吃的啊。”他低垂着眼眸凝视我冒冷汗的面容,微卷的黑色短发擦过我的耳畔,微痒。
“那、那我留个遗言吧。”事已至此,我无力地说:“是我误食的苹果,和太宰治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
“你长的就不像个好的。我死后他们肯定会觉得是你毒杀我的。”我扶着枝干缓缓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打量着啃了一口的苹果。
“诶——我不像好人吗?”他拖长声音有些不满。
“当然啦,上次明明是我不小心把你带下水的。侦探社的大家居然都觉得你是故意的。”我叹气,“真抱歉啊——这偏见也太大了。”
太宰治挑眉打量着我。
我回味了一下红富士的味道,思考一下,又啃了一口苹果。
“……有农药你还吃。”
“反正都要死了。”我含糊不清地说,“还挺好吃的。”
太宰治叹为观止,他生死置之度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我这种生死置之肚外的。
“都要死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讨厌我?”我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河里漂过的垃圾。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我的身上,良久听到他说:“没有。”
我没听清,“什么?”
“行善的同时,要心存歉意。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善意更为伤人。”他靠着身旁的树,望着逝去的河水自语。
我侧头看他鸢色双眸,带着冷漠与疲倦,装作欣赏美景假意错开我暗中观察的视线。
“……你在难过吗?”
“不。”
“河里的垃圾好看吗?”
“……恶心,像蛞蝓。”
“不准丢下我入水哦。”
“我今天可没心情。”他懒洋洋地回答。
我冷不丁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没有回答,在一问一答中刚有所缓和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但我没有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而是执着地注视着他的侧脸。终于转过头瞥我一眼:“或许吧。”
“这算什么回答。”
我撇撇嘴:“反正我都要死了,别——别讨厌我了吧?”
“哦……你要死了?”太宰治拖长声音,朝我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起身,周围的环境随着视角的变化迅速变换。他扶起我后不留痕迹地把手迅速收回。我也没在意,郁闷地拍拍身上的灰,听见他问:“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随手把吃完的苹果核丢进附近的垃圾桶,感受一下身体状态,沉默一瞬回答他:“好多了。”
他觑一眼地上的苹果核:“哦,以毒攻毒啊。”
我睁大眼睛:“难道我已经失去痛觉了?”
“不,”太宰治说,“我猜你刚刚只是低血糖了。”
“……那苹果?”
太宰治微笑着朝我颔首:“我顺手从侦探社果盘拿的,好吃吗?”
“好吃。”我即答。
我们静静地对视两秒。
我无能狂怒:“骗我好玩吗太宰?”
“我随口一说。”他啧啧惊奇,“小佑你真信了。”
“哈哈、我恨你。”
“好了。走吧,去吃点东西。”他抬腕看了看手表。
“不去。”我双臂抱胸,郁闷地站在原地
他无奈地折回来:“你有喂蚊子的爱好吗?”
“反正你讨厌我。”我连眼皮都没掀起,侧过脸使劲盯着旁边树干上的纹路。
太宰治语塞半晌,摆了一个投降的手势:“不讨厌你,行了吗,小佑?”
我抬起眼,诧异地看着他。
他垂眸:“刚刚不是还要死了吗?不讨厌你了。”
“如果还是不信,我随意——”
他的话说到一半,我已经欢快地越过他。
回头毫无知觉地朝他招招手:“走呀,你要吃什么?”
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