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前后山的弟子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五百多人,许多人也是第一次来议事堂,阿初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人,在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若是问起她昨夜为何去万山林,她只管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至于那个慕锦,到底是不是真的被主人抛弃的灵兽还未可知,她才不会去包庇一个陌生人。
她往前面挤,站在明央身边,小声问:“师姐,长老们找到捉拿九尾天狐的办法了吗?”
“还没呢,”明央摇头,“现在召集大家过来只是想查明杀害魏师弟的凶手。”
“凶手?”阿初提着一口气,悬着的心发颤,“魏师兄不是被九尾天狐杀害的吗?”
明央皱着眉,脸上愁容尽显,“灵力初鉴定显示伤口上的灵力确实来源九尾天狐,可你知道的,灵力掩盖的时效最多六个时辰,就在你来之前,那灵力又有了波动。”
“不是九尾天狐?”阿初接话,袖中的手紧紧揪着袖口,魏师兄若真的是被慕锦所杀,那她现在岂不是引狼入室?毕竟他的出现实在是太蹊跷了。
“初初,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明央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是不是因为孟师兄去了长幽山你担心,所以吃不好睡不好啊?”
阿初任由她捏自己的脸,有些犹豫地说:“我昨天晚上去了万山林。”
“什么?!”明央大惊,声音瞬间提高了,惹得周围的师兄弟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她不在意,但还是压低了声音,把阿初转了个圈,“训妖都取消了,你去万山林做什么?有没有碰上妖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初被她搞得一愣一愣,呆滞地摇头。
“没事就好,你说你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现在大家都怀疑九尾天狐藏在那里,都没有人敢去巡视,下次不许去了,知道吗?”
阿初点头,保证不去之后明央才放过她。
长老们轮番讲解有关九尾天狐的事迹,又修炼出了一种新的结界禁制,保证携带一丝妖魔气息的人都不可能进得来,这样的话玉令就都要更换。
阿初正出神,被旁边的师姐叫了一声:“初初,去领新的玉令了。”
“啊?”她一愣,“我吗?”
因为她身份特殊,虽然名义上是掌门弟子,但到底是没有行过拜师礼的,算不上真正的掌门弟子,所以之前的玉令都是孟师兄去长老堂领。
分发玉令的师姐是楯衣长老的关门弟子,长相出挑,灵力剑术在山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她念了两遍阿初的名字都不见有人上来,于是皱起了眉头,再次确认了一下,“阿初师妹到了吗?没到的话谁同她认识帮忙把玉令带给她。”
站在人群中间的阿初连忙举着手挤到前面来,“师姐,我来了。”
师姐瞥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一圈,将玉令递给她。
阿初拿着玉令返回人群里,从明央口中得知长老们正在祭坛开启新的禁制结界,留在这里也是无聊,干脆先行回去,正好再回去试试慕锦。
“明央师姐,我先回去了。”
她以前最喜欢凑前山这种热闹,现在才来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明央担心她是被万山林的妖兽吓到了没跟自己说,“初初,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孟师兄偷偷罚你了?”
“不是不是,孟师兄没有罚我,”阿初连连摇头,生怕孟浮玉被误会,解释道:“我只是昨天晚上回来太晚,现在想再睡一觉罢了,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这个时候有事千万要说。”
阿初抿唇,一定要说的话那慕锦的事情是不是要先跟明央师姐说一声?
可是万一说了被怀疑私藏妖孽怎么办?她不能再给师兄惹麻烦了。
明央看出来她有心事,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问道:“你是不是有事?”
少女垂眸,盯着鹅黄的衣摆,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才小心翼翼地问:“明央师姐,我们山中有叫名叫慕锦的弟子吗?”
她不好直接说出慕锦的身份,只能这么迂回着问。
明央撑着下巴想了想,“不知道唉,得去看看弟子卷宗才知晓,你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认识了新的师兄了?”
阿初是山中最小的弟子,所有人都很照顾她,也都希望她能常在昆仑待下去,所以对于她交新朋友明央还是很开心的。
“师姐知道弟子卷宗放在什么地方吗?”阿初没有解释太多,现在她只想找到有关慕锦的身世记载。
只要看了卷宗,就算他真的是一只灵兽也能知道的明明白白,要是让她知道他在说谎,那到时候任凭他说破嘴她也是不会再相信他一句话了。
明央:“在掌门书房,不知道你能不能进得去。”
阿初捏着腰间挂着的旧玉令,这是掌门师父给师兄的,应该能进去书房,她急于求证慕锦的身份,匆忙道了声谢就直奔掌门住处。
掌门已经闭关三月有余,住的地方一直都有人打扫,阿初偶尔也会来帮忙整理书籍,进出这里更是轻车熟路,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略显浓郁的檀香,稍过一会儿后就消散变淡了,她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窗户半开着,桌上金兽薰炉里的香粉快要燃烧殆尽,香烟不太有规则地向上飘着。
掌门的住处是两层小楼,一进门就能看见一张矮塌,左右两边分别是茶室和小书房,书桌上整洁如新,一点灰尘都没有,绕过金丝屏风往里走就能看见一幅雪景画,是从山下抬头看向昆仑山巅的仰视图,这幅画是师兄画好托她给掌门送来的,那时候她才来昆仑半个月,不敢出门见人,也是因为这幅画,她才成了掌门的弟子。
阿初有些害怕,像是担心做坏事被发现,伸手掀开那幅画,画后面是一扇严丝合缝的石门,石门上有一个圆形的缺口,正好跟玉令相契合,把玉令放上去之后石门“轰隆隆”开始晃动,“咔嚓”一声打开,缓慢朝旁边平移。
她担心石门的声音引来别人,赶紧迈着步子走进去,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吹燃,道路非常狭窄,稍微偏离一点就能碰到墙壁,壁上的烛灯没有灯油点不亮,火折子的亮光太小,走了一会儿就感觉眼睛酸痛,看起东西来也有些吃力。
走了很久,终于到了。
这里灯火通明,烛光一层一层燃烧着,整整数十层都放满了书籍,中间的悬梯上还放着几本书,阿初仰头看着,心里震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来掌门书房,这里竟然有半个湖光榭那么大。
她向来头疼看书,现在好了,不仅要看,还要一本一本地看,不过弟子的卷宗应该会统一放在一个地方,只要她找对地方,总能找到慕锦的。
她灵力不够四散灵识寻找东西,只能分离出一小点灵魄去找,这样比较省时,盘腿坐在悬梯下方,掐诀念咒,身上开始慢慢出现白色的光亮,三缕粉白色的灵魄自天灵盖飞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在书房里游走,每本书面前都会停一秒然后去往下一本书面前,阿初脑子里的画面飞快替换。
灵魄离体是极为危险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走火入魔,甚至葬送性命,以前从来没有试过灵魄离体,只希望不要出岔子。
时间消逝,烛火闪烁,终于一缕灵魄停在三层书架一本古籍前,阿初睁开眼,三缕灵魄瞬间回归本体,她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双腿,借着悬梯上了三层,拿出那本书,封皮破损严重,边缘缺口过多,仿佛一用力就能被揉碎,面上的字也已经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认出有一个“山”字。
翻开封面,泛黄的纸页凹凸不平,显然是被浸湿又晒干过,字迹被晕染太多,想要全部看清很困难,这不是弟子卷宗,只是因为里面出现了她本人,所以才想要看看。
她是昆仑的人,自然也有属于她的卷宗,她的事情师兄很早就跟她说过了,本应该没什么好奇的,但谁能真的不好奇有关自己的东西?
坐在悬梯上,一页一页翻看着,看了几页才发现这是一本日记。
正清十六年,三月初二。
“今天天气很好,门口的两株梨花树开花了,白色的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雪,爹娘去田里翻土了,又是我一个人在家。”
正清十六年,三月二十六。
“隔壁村的张姐姐今天出嫁,那个男的很有钱,在镇子上有两套房,听说还给了一套给张姐姐,爹娘说我以后要是能嫁给有钱人就好了,这样他们就不用去种田了。”
正清十六年,四月初二。
“今天是爷爷的忌日,但是爹爹生病了,躺在床上口吐鲜血,娘很担心,请了很多大夫来家里,我很害怕,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晚上的时候娘领着我去爷爷的墓地烧纸,求爷爷保佑爹爹快快好起来,也保佑我能嫁个有钱人。”
正清十六年,四月十号。
“爹爹病的更严重了,娘也病了,大夫说这是传染病,治不好,叫我离远些,但是我还要照顾爹娘,我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正清十六年,七月十五。
“今天是鬼节,鬼门大开,我本来应该去给爹娘熬药的,但是外面天太黑了,我不敢出去,娘骂我没良心,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瞪我,我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但还是出去了,我没有拿灯笼,只有月亮给我照路。”
正清十六年,七月十六。
“我回来了,爹娘吃了药好多了,但是他们变得不爱说话了,我喊他们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