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内息不稳,怎么回事?”泠烟带着裴寂竹往不夜血池外走,不经意间的肢体触碰便感觉到了他体内的灵力和妖力在互相排斥。
裴寂竹虽说受了伤,但还没有到昏厥的地步,只是走的很慢,闻言只是眸子微微一顿,回道:“无碍。”
泠烟心想:鬼才信你。
溯影走在前面,不知道从那里捉了只乌鸦,正不顾乌鸦死活地拔毛,听见声音笑了,却没说话。
泠烟听见果然来问他,“你是他表兄,你来说。”
“这我哪儿知道啊?”溯影把拔了一半毛的乌鸦正在地上,乌鸦啄着秃了的翅膀在地上挣扎,溯影见状笑了笑,“你看它,飞不起来了。”
泠烟瞥了他一眼,朝乌鸦看去,“能飞。”
“翅膀毛都没了,能飞才——”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朝乌鸦挥袖,原本还在挣扎的乌鸦翅膀重新长出了毛,眨眼间就逃也似地飞走了。
溯影喉咙里的‘怪’字被迫咽了回去,那只乌鸦不仅只是被拔了毛发,翅膀更是被他折断多处,寻常修士想要用灵力医治好这只乌鸦少说也要三五日,她竟只是挥手间就能让其展翅高飞。
溯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许审视,普通修道人难以做到的事情她总能轻而易举的完成,说句实在的,若非没有她,即便有裴暮云,也不一定能在一两个月内找到这里。
泠烟抱臂与他对视,丝毫没有不自在,且大有一副不说就跟他打一架的架势。
溯影斟酌了一下说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了数,正要开口就被裴寂竹打断了。
“只是封印被破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的声音平稳温和,如果不是刚才泠烟探到了他的灵力就真的要信了。
灵力相斥这种事情若是放在寻常修士身上只需费时融合,但裴寂竹本身的妖力不可舍弃,灵力又是他十多年修炼得来的,若真的到了二选一的地步,他会怎么选?
泠烟不知道,不过他乐意藏着就藏着吧。
不夜血池不见天日,没有一丝的亮光投射进来,常年的魔气笼罩已经让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泠烟估算着,她跟溯影走到这里费了半天的时间,在加路上耽搁,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天黑了。
“你是被妖物掳走的?”
泠烟莫名发问,问的溯影和裴寂竹皆是一愣,他们还以为她把这事不当事,已经抛掷脑后了。
裴寂竹摇摇头,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上扬的眼尾还有没散清的余红,看起来十分妖媚,他道:“清早被长老们请来的。”
他说是请,但长脑子的都知道不可能。
泠烟的住处在他们前面,长老们若是有事需要找裴寂竹必然会途径她的院子,因为昨天的事,她今天起的很早,并未看见任何人从她的院子前路过,显然不是早上来的。
但几位已到垂垂暮年的老人连夜上山就是为了将裴寂竹丢到不夜血池?
溯影支着下巴,不确定地问:“是不是马上就到祭祀了?”
泠烟点头,今早下山的时候确实听见有人说这事,但祭祀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要说不准外人参加直接说一声就行,支开他们——
忽然,她想到什么,流苏的话是不是太好套了?即便是救命恩人,但两人私下都没有说上几句话,不夜血池既然在他们后山,那肯定就是属于禁地一类的,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让外人进去?
流苏是故意的!
不过她有一点说的很对,不夜血池妖兽很多。
三人默契地后背相对,警惕看着四周,溯影刚才就觉得不对,来时他们走的就是这条路,树枝上的乌鸦不少,现在不仅没有看到乌鸦,甚至连声响都没有。
泠烟低声:“小心。”
“吼——”
一阵嘶吼声传来,似乎地面都在跟着震动,他们看向声源处,只见一头凶猛的穷奇正朝这边冲过来。
溯影皱眉,“不好!是穷奇!”
泠烟的脸色也很难看,她的身体才刚恢复,要是其它妖兽,搏一搏总能杀死,但这可是穷奇,修道之人谁没听过穷奇?数百年前孟浮玉就因为抓获了一只穷奇受了重伤,更何况他们三个?
只能结阵先逃了。
画符捏诀时她还在想为什么流苏要和那群老头把他们骗到这种地方来,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死在这儿?
好处呢?有什么好处?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要跑,穷奇的速度越来越快。
泠烟虚空画符,一掌打入泛着光的阵中,遁阵即成,她左右两手一抓,拽着就是往阵里跑,在穷奇即将扑上来的那一刻三人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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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快点,听祭司说这次不用我们了。”
“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不成?”
两位身着华丽裙子的少女手牵手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跑去,面色激动不已。
夜空中天色晴朗,明月灿星高悬,银白色的月光如霜洒落。
数百人围绕的祭台上捆绑着几名年轻人,为首的是名男子,身上穿着象征高贵身份的锦缎长衫,腰间缠绕着白玉腰带,缀着价值不菲的玉珏,即便被绳子捆绑着脸上也没有丝毫害怕。
“喂!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谢珏清勾唇笑着,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环视着祭台下的人。
台下全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叽里咕噜的完全听不清说的什么。
谢珏清看了一眼绑在他旁边的泠赋,裴暮云和芙黎,又瞅着看着这群无动于衷的南疆人,他打心底恨铁不成钢,强忍的镇定也坚持不了多久,在大长老发出指令的时候瞬间崩塌。
他咬牙切齿道:“别干看着啊,想想办法!本世子总不能真死在这里吧?”
流苏接到了大长老的眼神,提着裙子走上祭台,祭台上有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烛,燃烧的烟朝上飘去,她抬头看向被绑着的几人,无声道了句‘对不起’。
很早之前她就不同意以活人祭祀,这种行径与杀人放火有什么区别?可若不如此,南疆必定不能太平,她不信鬼神之说,但五年之前的那件事情让她不得不信。
那时候她还不是祭司,前任祭司也曾反对过,但也就是那一年,南疆突发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数十名人相继死去,且都毫无征兆,虽身处炎炎夏日,身体和心却如坠冰窖。
族中长老经过讨论后立刻宣布再开一次祭祀,用活人!
那次过后终于没有人再死去了,所有人对活人祭祀才能保命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每年都会挑选几名年轻人去不夜血池。
流苏手持铃鼓,闭上眼跳起了祭祀的舞蹈,随着鼓铃声响起,谢珏清忽觉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天旋地转,所有人都是倒的,他强忍着喉间的恶心艰难开口:“裴暮云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裴暮云闭上眼,镇静地感应着佩剑的位置,被绑架时他们身上的所有法器都被没收了,连一张符都没有留下。
听见谢珏清的问话,他淡声回答:“世子放心,寂竹在这里,他会来救我们的。”
芙黎一直没说话,闻言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因为当时进屋时泠烟在她身后点的一下,她现在没那么难受,加之心中默念清心咒,比其他人好了不知道多少。
“等他来恐怕不是救命的,是来收尸的。”谢珏清只觉得现在说话心脏都在跟着疼,声音有气无力的。
裴暮云没有回话,只是静静闭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流苏的舞才终于跳完,她看向台上昏迷的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成功了!
“凌霜!”
流苏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晰洪亮的声音,她蓦地转身,就见其中一名女子手持灵剑,正指着她。
芙黎站在祭台边缘,捆绑着她的绳索不知所踪,衣裙飘起,为首的长老看着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没事?”流苏喃喃,不应该啊,给他们吃的蛊虫都是秘制的,配合着刚才的铃声,蛊虫在他们体内搅得翻天覆地,还能让人产生幻觉,就算不死也要昏死个十多天,她看向被绑的其他人,垂头闭着眼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心下松了口气。
大长老反应过来,率先下令将人围了起来,“绝不能让她跑了,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祭台上!”
他声如洪钟,高喊几声后就气喘吁吁,众人也知道不能让她跑了,不然祭祀这事儿肯定要落在自己头上,于是纷纷出动把祭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芙黎将人扫视了一圈,冷声:“偏要如此?”
“抓住她!”大长老半点交谈的机会都没给,直接下令将人抓了起来。
芙黎敛眉,反手挽了个剑花,‘凌霜’寒凉的剑气霎时间渗出,周围的温度降了不少,芙黎带着锋利的剑快速穿过人群。
几息后,剑刃上滴落红色的血液,她裙子上的鸢尾花沾染上了红色,变得模糊。
大长老看着倒下的族人,颤颤巍巍指着她道:“你,你竟然……”
“没死。”芙黎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随手将剑擦拭干净收回腰间的剑鞘里。
他们这才发现她腰间的装饰竟是一柄软剑。
长老们看着躺了一地的人纷纷没再开口说话,流苏扶着大长老,在他耳边小声道:“长老爷爷,要不算了吧?”
大长老一把年纪了,佝偻着背,白胡子白发跟雪似的,双眼浑浊,叹了口气,连道了好几声:“罢了罢了。”
如此场景,不就此作罢还能如何?
听见他打算放弃,站在他身边的长老却暗自拉了拉他的袖子,别人不担心他可是很担心的,毕竟按照规定好的,今年轮到他们家的孩子被祭祀了,他出了这么个用外人祭祀的点子就是要保住自家孩子,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可不能放弃!
“除了这位姑娘,不是还有人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祭台,又佯装伤痛,“族中子女渐少,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当真要如此葬送吗?”
原本打算放弃外人祭祀的大长老听到这番话不由得又看向祭台上。
芙黎正在给他们松绑,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结方式,看着好看,但是实在难解开。
流苏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大长老,想要说什么却被那个长老用眼神给堵了回去。
“那——”
大长老刚要开口就看见一柄木剑直直落在了他们面前,带起的罡风将人吹的后退,以木剑为中心向外扩散了几条短短的裂痕。
“今日,你们谁也带不走。”
泠烟和溯影迟来,站在大长老等人面前。
溯影浑笑,脸上却阴森的很,“还以为你们把我们当恩人,没想到是当死人,老头,你也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