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烟下意识瞟了眼闭目养神的孟浮玉，青年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额前的碎发微微晃，玉冠上的木笄坠下两条长长的红色飘带搭在胸前。

云山仙府是他的，但他从来没有收过弟子。

她正要开口，公主急忙道：“不必现在给我答复，皇城厉害的捉妖师数不胜数，而我现在只会一些简单的术法，肯定是没有资格进去的，且先看看。”

泠烟觉得她说得对，但是又想到什么，问道：“云山仙府也在天戍秘境擢选弟子吗？”

自从她下山之后云山仙府就关门大吉了，孟浮玉这样寡淡的性子是不会收弟子自找麻烦的。

小公主嘿嘿一笑，搂着她更紧了，“没有，但这不是还有你嘛，到时候你替我去跟云山仙府的仙尊说一声，让他来看看，哪怕是分出一缕灵识，我一定好好表现！”

泠烟嘴角抽了抽，心想他就在这里，不如你亲自跟他说？或许还没等你说完就会让你入门下了。

她笑着应下。

马车很快驶离临安，两边的风景一路往后退，谢珏清和泠赋挤在一起睡觉，李迎初和芙黎一左一右地搂着泠烟睡着了。

“为何答应她？”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泠烟吓了一跳，仔细分辨才发现那声音空洞悠长，是传音。

“我没答应她进云山仙府呀，”泠烟面色不改，但声音却轻盈灵动，“况且来不来不是你的事吗？”

孟浮玉暂时没说话了，可能是想了想，说道：“如果她一心想进的话，我就将她收入门下。”

“什么？”泠烟讶然，“你也要去天戍秘境选弟子了？”

“嗯。”

泠烟：真是疯了。

“找到‘炎陨’后你不回昆仑了吗？”泠烟忽然想到什么，玩笑了一声：“你可别忘了掌门老头叫你来是干什么的。”

孟浮玉闭着的眼睛动了动，“我没忘，但总要把她安顿好。”

泠烟不明白，“她住在皇城锦衣玉食，要你安顿什么——”

话未说完就戛然而止了，“你算了她的命格。”

语气笃定，定然是这样，否则何须管她日后？

真是个蠢货。

正午时日照浓烈，几近夏天，几人寻了个林子歇脚，睡觉的四人睡饱了，没睡的两人毫无困意。

芙黎扶着泠烟下马车，一转身就看见谢珏清在树下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满了各样的吃食，看见芙黎热情地招手，“泠烟，芙黎这边来。”

在泠赋的出谋划策下他知道了，想要跟芙黎有相处的时间必然少不了讨好泠烟，要知道她们两人从小就在一起，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厚。

几人围着小几坐成一圈，芙黎拿了块杏仁酥，“姑娘，吃点东西。”

“芙黎，你也吃。”谢珏清乐呵呵地将一碗豆沙冰递过去。

“谢谢。”芙黎道了谢，却并没吃。

泠烟笑眯眯地看了眼两人，小声问芙黎，“讨厌谢珏清？”

芙黎小幅度摇了摇头，两人耳语，“谢世子与姑娘订了亲的。”

“订了亲又如何？出门前我就跟夫人说了这婚事不作数，”泠烟从袖袋里掏出谢珏清的生辰贴递给她，“婚事总是要退的，你且拿着，免得日后我忘了。”

芙黎拿着生辰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几番推辞之后才不得已收下。

林中鸟雀不少，谢珏清和泠赋吃饱就去比赛打鸟。

休息了一会儿就出发了，后面几日日夜不歇，灵马虽累，但也撑得住，赶到皇城时正好和参加秘境试炼的捉妖师一同进城。

“这么多人？”谢珏清看着城门口乌泱泱一片人头都大了。

泠赋说道：“三年一次，捉妖师的正道之地，自然人多。”

说话间，天上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众人抬头看去，竟是一辆用青鸟驾驶的车驾。

“谁啊这是？这么有钱？”

“还能有谁？自然是浔阳陆家。”

“真不愧是陆家，竟然连仙人乘坐的青鸟车驾都有。”

周围众人一阵艳羡，风卷流云掀起了车帘的一角，泠烟远远地看见了车驾里的陆繁缕和人陆羽生。

他们也来秘境试炼了？

虽然今日来的捉妖师只多不少，但陆家这样的世家，进不进仙门都没多大影响，除非他们想要排除其他世家独大。

到那时候，除了仙门和皇室，最能说得上话的就只剩陆家了。

泠烟冷笑，陆羽生胃口真不小。

进到城内，城中大半的客栈都被预定了，一问才知是陆家所来之人众多，将城中三家最大的客栈都预定了，其他捉妖师也都纷纷定了客栈，来晚了自然就没有好地方。

泠赋啧啧两声：“看来这陆家不仅对大能秘法胸有成竹，就连仙门擢选也势在必得。”

“那他们可把天戍秘境想的太简单了，”李迎初说：“小时候听国师爷爷说过，这个天戍秘境曾是古战场，妖鬼两族那时候常发生战争，鬼族的首领被称为常胜将军，在最后一次大战结束后鬼族原本可以占领那片地，却没想到退居到了酆都城，妖族虽繁盛，但也在接连不断的战争中渐渐偃旗息鼓，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以至于那里就成了一片没人要的荒地，天戍初代掌门找到这个地方，将其定为天戍派开始广收弟子，到现在天戍派就成了皇家管辖之地。”

说完她又小声道：“听国师爷爷说里面有很多怨灵和鬼魂，都是妖鬼两族死去的将士，修为低下的人一旦进入这里必定会被它们吃掉，来这里的人还不知道呢，他们肯定以为这不过是普通试炼。”

要命的试炼肯定不一般。

“那你还要去？”泠烟问。

李迎初：“去啊，为什么不去？整个皇室可就我一个捉妖师，我肯定要进所有人都想进的云山仙府。”

好吧。

泠烟无奈，虽然孟浮玉很少跟自己讲他以前的事情，但也知道云山仙府不过是曾经的云山，她去了也只能算是回老家。

入城找了一圈，大部分客栈都满了，只有小部分剩下一两间房，这让他们这么多人如何分配？

最后还是谢珏清贡献出了自己的私产，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牌匾上赫然写着‘谢府’两个字，潦草又好看。

宅院干净，看得出来是常年有人打扫的，里面的绿植养护得很好。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实力。”泠赋揽着谢珏清的肩膀往里走。

谢珏清神色有些不自然，但依旧嘴硬，“区区一座宅子而已，我谢家又不是什么清贫人家，当然拿得出手。”

说完他又开始得瑟，“怎么样？比起你们家只能是有过之无不及吧？”

“那可比不了，我家就连铺在地上的石头都是云山仙府的，就是上回你想要我没给的那颗。”他说完笑着跑走了，谢珏清气急，追着他满院子跑。

李迎初听见连忙拽着泠烟问：“真的吗？”

“算是吧。”泠烟干巴巴地应了声。

……

院子里房间虽多，但也只有三间房是能睡人的其他房间都还没准备好，晚饭前商量着分了一下就出了门。

一路上都能看见穿着各异的捉妖师们结伴而行，但最为显眼的还是陆家，毕竟浩浩荡荡一群人出门，很难不注意到。

因为上次泠烟帮了裴暮云一把，于是就被陆羽生划为了裴家人，即便无冤无仇，也阻止不了陆羽生要与他们敌对的想法。

陆繁缕站在陆羽生身后，看见泠烟就想要上来打招呼，却被陆羽生一个眼神给制止，只能朝她笑一笑。

泠烟权当看不见陆羽生的，对陆繁缕回以微笑。

等他们走后谢珏清才问道：“怎么感觉那个陆羽生对你很有敌意呢？”

“可能是因为他打不过我吧。”泠烟想也没想地接了话，站在一个卖法器的摊位前。

越是临近试炼街上卖法器符箓的就越多，为了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怎么吹嘘的都有，但资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东西其实都不过如此，有的甚至是假货。

“姑娘好眼光，这锁妖塔可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法器，无论什么妖怪，只要进去了就甭想出来。”摊贩笑嘻嘻地介绍。

泠烟看了看，真正的锁妖塔在蓬莱，这不过是一个装饰用的小塔而已，顶多锁一些百年修为的小精怪，要真带着去天戍秘境，恐怕只有凑数的作用。

她问：“多少钱？”

摊贩伸出五个手指，让她们自己猜。

泠烟看见了放下东西就走，区区一个小玩意儿要收她五百两，真当她是个傻的？

摊贩在后面喊叫，说还能再少点，只是泠烟头也没回。

她的法器都给了裴寂竹，现在身上没有一件趁手的东西，总不能进秘境之后还用‘凌霜’吧？

在街上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喜欢的，最后走到了春香楼。

春香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今天自然是人满为患，还是靠李迎初走的后门才能有个隔间。

吃完饭才发现还有戏曲看，李迎初拽着泠赋挤到最前面坐下，“我以前还没看过呢，你看过吗？”

泠赋摇头：“没看过。”

李迎初更高兴了，“那正好，陪我一起看。”

泠烟跟孟浮玉坐在窗下，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房屋中一盏盏烛灯接连亮起，忽然眼前一闪，一柄散发着幽蓝灵气的剑递到了她面前。

她怔了一瞬，然后摇摇头，拒绝道：“你的剑太重了，我用不习惯。”

孟浮玉收回剑，取下发髻上的玉簪，玉簪在他手上瞬间化为一柄剑，剑柄和一半的剑身是淡蓝色，剩余部分呈现出流光白色，雕刻着最常见的螺旋花纹。

“这个不重，给你用刚好。”

泠烟再没推辞，三日后就要进秘境了，这点时间不够她再去打造一件合适的法器，现在有了也省的她到处看，主要是也没几个看得上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