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传来一声巨响。
常忌被突如其来的一条黑尾扫到结界上,结界很结实,发出沉重的一声‘铛’响,他趴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又撑着剑站起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继续进入到作战。
常薇本就在挣扎,见他受伤,心惊的厉害,急得转头咬了一口抓着自己的手臂,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结界前,“哥哥!你没事吧?”
常忌闻声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转身继续投入到战斗中,谢珏清看着手腕上的压印龇牙咧嘴了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把常薇拎了回来,“你安分一点儿。”
“哥哥受伤了!”常薇很不高兴。
“那又怎么样?我朋友也在外面呢,你就觉得他们没有受伤?你什么也不会,出去不是给他拖后腿吗?你就应该像我这样,帮不上忙就尽量别添乱。”
他说得是对,常薇知道,于是只能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双眼直直盯着外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现在他们也没能见到魔龙的全体,传说魔龙是锁在酆都城禁地的一只远古魔兽,喜食人,破坏力非常强。
谢珏清心里急得不行,但面上却不显露,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李迎初喊道:“公主!你的法宝呢?”
李迎初正拿着符纸准备念咒,闻言才想起来自己还有父皇给的法宝,父皇跟她说过,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危险就使用法宝,她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毕竟使用的话就不算她完成历练,只能算中途退出,毕竟没有找到真正的出口。
在她纠结时没有发现魔龙的尾巴又扫了过来,而这次的对象是她自己,顿时血液沸腾,恐惧席卷心头,手脚冰冷僵硬,不知所措,眼中倒映着那乌黑带刺的长尾。
“小心!”
惊呼声一起,她就被扑倒,泠赋的后背重重挨了一下,‘刺啦’一声衣裳混合着皮肉撕开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泠赋一手拖着她的后脑,痛苦地喘息了一声。
“泠赋,你没事吧?!”
泠赋强忍着被灼烧的疼痛轻笑一声:“可太有事了,你再舍不得用法宝我就要死在这儿了。”
李迎初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历练是完成了还是没完成,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法宝,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铜片,上面雕刻着难以看懂的纹路,她朝暂时禁锢住魔龙的孟浮玉和常忌喊道:“孟大哥,等下白光亮起的时候你就跟常公子过来,我们一起出去。”
她拖着受伤的泠赋进了结界,跟谢珏清他们坐在一起,苏玄依旧坐在角落,李迎初念咒术之前看了眼他,“你也过来吧。”
“叫他做什么?要不是他我们说不定早走了。”谢珏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苏玄回以白眼,语气不耐,“说了跟我没关系,刚才不是给你看地图了吗?耳朵不行眼睛也不好使了?”
“你!”谢珏清咬咬牙。
一道吼声响起,地面都在跟着颤抖,李迎初看了眼外面,那颗眼睛已经呈现出淡红色了,看来是魔龙发怒了,也不知道孟浮玉和常忌能撑多久,不能拖了,于是她往旁边挪了一点确保苏玄能够被顺利带出去。
她双手结印,念着咒术,悬在空中的法宝渐渐散发出光亮,等到能照亮整个洞的时候李迎初朝外喊道:“孟大哥常公子,快进来!”
在法宝的白光下众人才看清楚魔龙的轮廓,比树还要高的身体,后背长着一双翅膀,尾巴又长又细,虽然有一双眼睛,但现在只剩下了一只,它怒视着站在面前的孟浮玉和常忌,似乎是知道他们要走,进攻更加猛烈,尾巴朝山洞扫了过来,孟浮玉挥手去挡,但因为力量悬殊,往后退了两步,常忌横刀在前,接住了对于他来说还算有些粗壮的尾巴,刀背隐隐有了裂缝,他咬牙撑着。
“孟公子,你先走!”
孟浮玉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更何况刚才若非是他,自己说不定已经受伤了,“ 一起走。”
他静静说着,语气平淡,但紧皱的眉头还是能看出他现在有多不耐烦。
常忌被他提溜着后脖颈的衣领,闪身回了洞里,在黑暗中呆久了忽见白光略显刺眼,常忌跟在他身后,躲避不及被魔龙的尾巴打到后背,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口中止不住的有血呕出。
这一下比刚才要重多了,他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哥哥!”常薇惊喊着站起来却因为腿软又跪倒在地上,只能手脚并用爬过去,把常忌拖进来,颤抖着声音捏着袖子去擦血,“……哥哥,你还好吗?”
孟浮玉暂时给他稳住了将散的灵识,李迎初看了一眼,在白光消失之际伸手握住,强烈的白光乍现,洞中已然没有了人影。
天戍秘境外。
从秘境中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两边都是灌木丛和巨树,水流清澈见底,能看得见里面石头上长的青苔。
常薇抱着常忌坐在水边,止不住地小声啜泣,身上的裙子被染红大片,湿漉漉的鬓发一绺绺粘在脸上,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哥哥……醒醒……”
众人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劝她节哀顺变,赶紧将常忌下葬了。
谢珏清接到家里的传信,命他赶紧回去,他匆忙别过。
李迎初走到常薇面前,拿出帕子给她擦脸,递给她一小包银子,“别太难过,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拿着找个好地方把常公子安葬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也不知道说什么。
常薇拿着沉甸甸的银子,因为哭的太久了,声音有些沙哑,“……谢谢。”
话罢,背上常忌的尸体就往林中远去,瘦小的身体背着一个常年习武之人走的格外踉跄,李迎初想,她大概是要回青州。
路途遥远,她回家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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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戍秘境结束,马上就到了各仙门擢选弟子的时候,这些天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外来进城的人数不胜数。
李迎初回到皇宫就看见处处透着喜气,她不知何事,一路小跑着去了后宫,母后自从身体稍有好转后就去崇德寺修养,她去了陆贵妃宫里。
陆贵妃坐在亭中,倚栏逗鱼,纤细葱白的手指捻着鱼食洒在水中,惹得各种小鱼一拥而上,见此景象抿唇笑了,站在亭外的宫女垂首走来,小声道:“娘娘,福安公主来了。”
“哦?”陆贵妃眼皮动了动,问道:“她怎么来了?”
宫女摇头,“据说是一进宫就往这边来了。”
陆贵妃把手里的鱼食递给她,坐好后倒了杯茶,“让她进来吧。”
“是。”
宫女退下后没一会儿李迎初就来了,笑脸盈盈地行了一礼,“福安请贵妃娘娘安。”
“坐吧,”贵妃颔首示意她坐,待她坐下后把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问道:“前些时日天戍秘境开启,本宫听陛下说你也去了?”
明知故问的问题就不是在问,李迎初笑嘻嘻地点头,“是啊。”
“皇后娘娘身体刚好些,你出来了可曾去看望过?”
“未曾,我本是想找父皇看看我秘境成绩的,但奈何没找到父皇,一路上我见宫中四处喜气洋洋,想来是有什么大喜事我不知道,就来问问娘娘,娘娘可知道?”
少女年纪尚轻,长相却明艳娇俏,说话也甜丝丝的,陆贵妃看着她,脸上带了笑,她不曾有自己的孩子,皇后于她是姐妹,是手足,她自然喜爱这孩子,伸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到耳后,“是大喜事,只是你忘了,下月初便是你的生辰,这算不算大事?”
李迎初确实是忘了,这几个月她不是在外面就是在往外面跑的路上,以往她过生辰父皇和母后都会给她大操大办,确实算件大事。
她双手捧上前,浅笑嫣然问道:“那娘娘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呀?”
陆贵妃被她逗笑,掩唇笑:“你这丫头,哪有这般早便讨要礼物的?”
李迎初也笑。
从贵妃住处离开时已近傍晚,她看了眼天色,传信给孟浮玉:孟大哥,找到泠姑娘和裴二公子了吗?
*
客栈。
裴寂竹在客栈休息了小半月,芙黎的照顾无微不至,很快他身上的伤就全好了,只是体内的妖力他还是难以控制住,偶尔妖力外泄很容易伤人,他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只能在泠烟回来时问问,但她总是早出晚归,一连好几天都不一定能见到面,今天他特意晚睡,守在窗前,看着月影下的身影立刻开门下楼。
“你想好了?”
“泠姑娘办事在下向来放心。”
泠烟摇头,“你瞒不了多久,他总会知道的。”
她站在一小片竹林前,于她对话的人站在其中,看不见人,只能听见声音,“那到时候只能请泠姑娘多费心了,他性子沉闷,有事情不爱跟人说,他……”
“他是不是还有些过分伤感?”泠烟问的委婉,但她着实是没见过有哪个男子如裴寂竹那般容易红眼睛。
对方似乎是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略怔一下才轻笑道:“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若是日后你们发生了争执,千万请泠姑娘多包含。”
闻言泠烟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好像即便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了,也依然有人足够了解你,为你铺好后面的路,她……于她亲近之人都死光了,或许不会有人如此对她。
她笑道:“你这样像是在留遗言,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
“泠姑娘请说。”
“你我京城是第一次见吧?”
“是。”
“那你当时为何信我?他毕竟是你弟弟,若我真想杀他,你可就算半个帮凶了。”
对方摘下黑色的兜帽和面具,裴暮云笑说:“难道当时你不是真的想杀他?”
泠烟怔住,一时不言,她当时是真的想杀他的,为了‘炎殒’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但现在她竟然没有那么想杀他,真是太奇怪了。
裴暮云往前跨进一步,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廓,“再说下去怕是要暴露了。”
泠烟这才察觉,退后一步转身顺手摘下一片竹叶掷了出去,细薄的叶片像是刀片,割破风阻深深钉在了木柱上,激起的风扬起裴记住的长发和轻薄的衣衫,他眸中倒映着林中的两道身影,如此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