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戴束听到郁声的话后,含笑歪头,完全没把郁声的发言放在眼里,还调笑道,“小长官,你有哪个力气吗。”
后面几个重归者也带着轻视地开口。
“没想到这个还有点血性啊。”
“能多有——被分配到这个地方的人,还能多有血性?”
“我可不信,像她这样的,能有力气给我们带上手铐,你看,她拽开戴束的手都费劲,说不定拧奶瓶都要喊妈妈帮忙呢哈哈哈哈哈。”
!
“靠!”
朝焕积攒多久的努力爆开来,她早就对这些欺负偶像的人忍无可忍!
她一拳极速飞到戴束的背上出去,却被戴束身上无形的屏障弹开,她不受控制地连退三步。
……!
皱着眉头,朝焕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色。
这虽然是第一阶段的异能者,但她们已经在这个领域修炼到了顶峰——朝焕虽然能够操纵小型物品,但根本拿她们没有办法。
要想对抗她们,除了使用具有强烈攻击性的高阶异能,只能靠□□与□□的野蛮对抗。
郁声她——好像也并不具有强劲的攻击性。
朝焕抱着手臂有些焦躁。上面的红痕有些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没有出手,仅仅是短暂的试探,就已经落入下风。她贴着墙壁坐下,背后是几个红色的警示语。
“禁止自行组织人工觉醒。”
“禁止自行组织人工觉醒。”
戴束没给过朝焕的攻击正眼,后面几个围着的重归者们,便开始吹着口哨,煽风点火。
“不是我说,这个管理分部,新来的也没能打的。”
“亏我们天天守在这里,还带了这么多人。”
“没意思没意思啊,能快点让我们见到负责人吗?”
。
郁声问:“是你们把负责人逼走的?”
“你这用词并不准确,”戴束有趣地看着郁声:“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只是想见见她们,谈谈一些必要的东西——”
“小长官。”
“我可不是个粗鲁的人。”
戴束摩挲着指尖,微笑。
“放屁!!我看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就是想要挟我们——”后面的朝焕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只可惜。
声音在最高昂处,接近极限的时候猛地截断。朝焕口鼻被人正面捂住,除了挣扎的“唔唔捂”之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戴束挥了挥手,说“我不喜欢她总是尖叫。”她浅笑,看着郁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人。”
明示,以及,意有所指。
对敌人赤裸裸的挑衅与轻视。
郁声扫视了一圈周围。
大约六个重归者。
此时,这六个人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她们的衣服破旧,裸露出来的肩膀上有交错的疤痕,眼里流露着对于食物疯一般的渴望。一点血放进池子里,里面的鱼变互相夺食,争的水花四溅。她们望向郁声的眼神,仿佛望向一种稀有鲜美,未经污染的食材,仅需要烹饪就足矣被分食。
她们蓄谋已久。想要让负责人见她们。
就算让她们知道,郁声并没有这个能力喊负责人到达,她们恐怕也并不会善罢甘休。
就像出去捕食的猎物,如果这一趟捕食收获甚微,她们会从无辜的猎物身上榨取一切价值。爪子、皮毛、心肝……直到猎物耗尽体力与彻底失去价值。
蹲伏已久的重归者,城市管理部门,第九大道c区,这里面的浑水,看来,远远比她想象的要深。……看来,想要弄明白现在的处境,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碰——”本就破烂的红木椅,被一阵无形的巨力压得四分五裂,半根断裂的木头刮蹭到郁声背后,轻微的“撕拉”后,干净的防护服上染上一层污渍和木屑。
“哗——”
强劲的拳风袭来。
在一半的时候,被人轻易截拦。
“真巧。”郁声单手稳稳当当地接住攻击,脸色如同平常。
屋内飘散着皮与皮,肉与肉对撞的沉闷响声。
年轻的公职人员,长睫遮挡住半边瞳孔,直视着疯狂的重归者。
“我也不喜欢。”
下一拳。
被轻蔑点燃,带着更强的力道,依旧被拦住。郁声左手阻拦,颀长有力的腿向对方的脖颈处掠去——
——
“阿嚏——”
伊甸园里,风止不住呼呼地吹,走在路上的风沙打了个喷嚏。
不得了。
旁边的新人,万分紧张地问。
新人对这位新队长的观感是复杂的。
一方面,新队长平常总是冷脸,一副苦大仇深、不怒自威的模样。新人们都不敢轻易招惹她。可另一方面来说,风沙具有的【危机神经】是稀有强大的异能,能够找到异形,这简直是神迹。
害怕,但是也崇拜。
新人顶着冷脸,压力巨大地继续问。
“风队长?您这是怎么了?是察觉到危机的存在了吗?”
风沙眯着眼睛,没说话,只是朝着一个方向望。
新人顿感压力倍增,只好硬着头皮和队长看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她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目光的尽头,研究所正灯火闪耀,臃肿喧闹地坐落在原地。豆大的人影进进出出。
聪慧的新人秒懂,震惊捂嘴:“它躲到所里了?!”
由于是新成立的小队,k909的人员只有五个。
研究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里面,更别提现在是白天了——里面少说也有十个人的指头都数不完的人数,如果闯出来什么祸患,她们怎么来得及——
她好不容易在初级学院爬摸打滚地混了那么久,又在西原林里尽可能展现自己优秀的一面,还在异形的身体里走了一遭,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不要刚上任就犯大过错而被辞退啊。
不要啊不要。
新人满脸绝望地说:“风队长,我们还是先通知其他小队吧——”以免到时候独自担责。
她说到一半,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回过头,k909小队的另外一个新人,指着旁边空无一人的空地,说。
“队长溜了。”
。
……
单独行动,这是风沙早就已经预谋很久的计划。
她一直在想,究竟怎样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只是活了十六年,无论是家庭,还是伊甸园,从来没人能够正确地引导她。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身上有无数的局限性,这些东西保护着她,同时也困住了她。
越深入了解,就发现有太多太多复杂的事,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为什么是正确的,如果正确的事物,和她的理念发生了冲突,她该怎么选择……问题像自动滋生的雪花,堆积在一起,几乎要把人压垮。
单独行动,这是风沙唯一想出来的方法。
脱离旁人的目光,脱离前辈的指导,单纯让风沙自己选择。——她要自己亲身经历,亲手选择出一个答案。
风沙并不畏惧担责。
良好的家庭环境作为强大的后盾,往往能养出更为纯粹的人。她们不谙世事,单纯天真。
同时,她们也通常有着永远向前,从不退缩的勇气。
风沙奋力往研究所跑,就好像要奋力挣脱自己身上的东西——她心里有无限疑惑,迷茫,困苦。
她不需要别人承担责任。
她不害怕异形把她吞噬。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论据,一个支撑她据理力争,立场坚定的理由。
研究所。
最底层。
这里专门存放着研究所的试验品,风沙没去过几次。
她小心地走着。
现在,她的心脏跳动频率是原来的三倍,血液也跟着沸腾,她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保卫队从来不允许个人单独行动,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风沙走到了b1817前面。
【危机神经】永远会引领她到最危险,最绝望的地方。即使隔着一座门,风沙也能共情到门内的痛苦,扭曲的哀嚎,绷紧的神经,绝望的悲呦,——门不断地震动着,有人在里面用力,想要打开这道门。
风沙马上意识到,门也许被锁住了,只能通过暴力打开。
研究所里人员众多,有异能者,也有手无缚鸡之力,专门做实验的普通人。如果是普通研究员,没有钥匙,根本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打开一道被锁的门。更何况这里是专门存放试验品的地方,门窗会更加坚固,紧密。
这屋子里面被困住了异形。
她站在门口。
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周围有前辈,有队长,有熟悉她的人,建议的话语,这些都是无形的禁锢,风沙只想知道,如果有一次,当自己独立面对这些情况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在【危机神经】前,在感性前,这几乎是个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的问题。
我一定会救他们的。
风沙的神经在颤抖,里面的哭泣低沉压抑。没有任何一个对这样的悲剧视而不见。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可以放任同类遭受这样的酷刑。哪怕就算不用任何异能都能够感同身受。
我一定会救他们的。
风沙觉得自己的手也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被其他物体传来的,她的灵魂和□□,骨头,分成了不同的阻止,被一条轴心拉着,其余部分几乎要四处易散。不该有的想法,以前的经历,别人的教导,曾经组成她的一切,她舍弃不掉的一切冒了出来。
……如果她这次救了他们。
那以前那些牺牲……那些没有被拯救的人,那些被误杀的人,和那辆列车一起远行的人,她从来都不是置身事外的人,她也曾经是庞大体制的一环……
风沙的手悬空在门板手上。
“哒哒。”
“哒。”
“哒哒哒。”
并不整齐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昏暗的最底层里,有两道微小的光,正在楼道间上下扫动着。
两个人的交谈声一并传来。
很寻常的闲聊。
“这下面总是阴森森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听她们说,以前经常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和声音呢。你说不会是异形吧。”
“怎么可能,放宽心吧,保卫队每天巡逻,怎么会放异形进来,就算有她们也会很快处理掉的。”
“说的也是,等下一起去食堂吗?”
“不去。”
“好吧,食堂的营养餐确实不如不吃,它像一团呕吐物,看上去毫无胃口……诶,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偷偷去海文城看看吧。据说海文城里有很多伊甸园不允许贩卖传播的好东西……每天呆在伊甸园里好无聊啊,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去演练场练习。伊甸园什么时候能让人自由出去啊。”
“还是算了吧,现在管控这么严格,没有合适的理由,根本出不去。而且,我也不想出去,其他地方多危险呀。”
“我就喜欢呆在伊甸园里。”
“这里没有太多纷争,也没有太多混乱。我每天可以在草地上,天气好的话,阳光,还可以坐在树下乘凉,运气好还能够看见很小巧好看的鸟类。偶尔无聊,也能够上终端看看新闻和有趣的故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呆在伊甸园里,这里很安全,很舒适,很好看,比我的家乡好多了。如果不是幸运进入伊甸园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是某个地方的一捧肥料了吧,哈哈。”
那个声音顿了一顿,而后又缓缓说道。
“……嗯,其实,如果我的骨灰上,能开出茂盛的植物,和美丽的花,也很好。”
声音逐渐远去,和人一起消失在这片区域。
。
风沙回忆起有关异形的资料。
人舌花。
……这种异形容易传播,并且生存能力极强。
那些绝望的声音依旧压在她的神经上。风沙的思绪却开始向天平的另一端山崩似倾斜。她心理另一道幽暗的影子扩大。她手里的门就像盛满瘟疫的潘多拉魔盒,她没有任何把握,能确保打开这道门后,里面的人安然无恙,并且污染不蔓延到更多人。
那些人的负面情绪,深而广大,一定是积攒了很久的情绪,这么长的时间,说不定早就无可挽回了。
为什么要造成更多无用的牺牲?
风沙的内心获得了诡异的安慰以及开阔。如果这就是答案的话,那从前她的忧虑都显得幼稚与可笑。
困扰她的事物烟消云散。连带着脑海里的绝望与疼痛都削减了。她能感受到别人正在哭泣,内心却仍能保持理性。
对,理性。
存活,发展的途中,理性的作用,永远大于感性,大于冲动。
如果少数人不见天日,能够换取更多人的阳光。那是值得的。
后面的新人赶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呼喊。
“……队长!”
“……”
风沙偏过头看她,脸上表情依旧沉凝,她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这种无形的沉默环绕在几个人之间,如同一把粗重的锁链,让每一个人的声带都停止了鼓动。
很久,很久以后。
一声略微粗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告诉总队,已发现异形所在地。”
“……申请尽快销毁。”
“……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