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死亡？

是绝对的寂静和安宁吗？

是无穷的悔恨和踟蹰吗？

这种定义谁都下不了，那稍微做点手脚也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梦该醒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在熔炉之中，无数血管中奔腾的血液，这一刻仿佛都变成了滚烫的岩浆，不断地灼烧着他的身体和理智。

整个人好像都要被燃烧成灰烬了。

剧烈的疼痛在拉着他的理智不断地向下坠落。

脑袋仿佛同时被一万根针洞穿，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了。周围很暗，他的视线模糊不清，眼睛像是被什么浓稠的液体沾粘着，手脚也不能动。

“是汗，还是血？”

脑海里刚刚冒出这个想法，鸢色瞳孔突然猛的瞪直，心口发凉，一个尖锐的物体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身体。

不太像刀，冰冷刺骨，他的血液都开始快速变凉。

那东西被人拔了出去，然后换了个位置，又一次插进来，他低着的头能明显看到，自己的胸腔有一处鼓胀起来，那东西没有完全将自己扎个对穿，但已经从背后刺到了胸口前的皮肤下。

内脏恐怕早已经被搅得稀烂。

他张大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奋力想挥舞手臂，却发现动弹不得，只能当一个旁观者，以第一视角，眼睁睁目睹自己的死亡。

说实话，没有想象中痛。

因为身体已经处于濒死状态了，连痛觉神经的反馈都不再灵敏。

此刻最为强烈和直观的感受，是对死亡深深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惊悚和绝望。

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身体功能在一点点丧失，视线开始模糊，思维开始凝滞，唯有嘴巴还在更加用力的大口喘着气，似乎想努力吸入更多氧气，让自己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这个念头不断在意识愈加模糊的脑海中回荡，求生的欲望，即将死去的事实，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一点点涌现，这一刻的绝望攀升到了顶点，直至他眼前的一切都化为漆黑，像是已经彻底死亡。

瞬间叠加在一起的、来自不同时空间死亡的预兆几乎吞噬掉了所有生的希望。

不能死吗？好难过啊。

——好想就这样死去。

【好想就这样死去。】

在产生这种想法时，脑内瞬间也有人哀叹着这样说了。

……是谁？

用几乎僵化的大脑努力思考，过了半晌他察觉到了什么，且恍然了悟。

是■■的声音啊，和她平时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她自己完全不知道，在她难过之时总会在尾音上翘，算是行为上的一个小习惯。

可她从未说过这句话。

相反，这个人有之于所有人之上的强烈求生欲，她会为了寻求活着的意义与真相不择手段。

她不会轻易死去，就如同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什么时候……才有尽头……】

压抑的啜泣声传来，听起来细小微弱，和蚊虫的嗡鸣没什么两样。

……是谁？

到底是谁的声音？

【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带着这份低语，强烈的窒息感和绝望倾覆而下，压的人透不过气。

……是谁？

在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中挣扎，指甲几乎将自己的掌心扎穿。

好痛苦，到底是怎么了？

这份溺死人的绝望明显不是他产生的想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强迫两条平行线互相接在一起。

——活下去。

这是扎根在脑部的本能，它已经占满了人们思考的全部。

“……可恶！”

刚一出现，身体便因为透支的虚弱而摇晃着，他无力地跪倒在地面上，粗重的喘息象征着他体力的亏空，头发凌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再猛地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浊血，上身脱力般地前倾，得靠右手撑住地面才能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地伏倒在地。

“呼！呼！呼！”

耳边传来自己强烈的喘息声，眼神中重新出现光亮，像一个溺水被救上岸的人，用尽了全身力气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两眼无神，呆呆望着天，一直这么持续了近十分钟，才红着眼坐起身。

“我还……活着？”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他甚至有点不愿意相信，自己此刻居然还没有死。

“我该不会已经潜意识死亡了吧？”

他怀疑那根本不是幻境，完全是自己真正意义上死了一次，那种感觉太真实了，甚至从生理上的感官刺激，一直蔓延到了内心最深处，引发了他对死亡最为真实的恐惧。之所以有这种怀疑，是因为之前一次次的死亡体验，太过真实了，他走入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场景，经历一次又一次绝对真实的死亡。

在某个瞬间，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就好像是拨开了一层迷雾，发现迷雾后面，是层层叠叠，罩如乌云一般，更多、更厚的迷雾。

梦会醒来吗？

也许这次不再醒来才会幸福一点……

现实才是噩梦。

那不是海浪江潮，一波又一波，而是一汪浮不起来的深潭，一旦沾上，就会一直下沉，直到溺死其中。

可似乎他又有什么一定要醒来的理由。

或许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太阳好晒。

空气里一股橡胶味。

还有一群人肉味。

咸味和汗味，合起来是一股人味，可能还带点臭脚丫子味。

整个校园都空无一人，烈阳下熟悉的乒乓球台，高耸的水塔，炽热的跑道，遥不可及的围墙外面车水马龙，却隔绝了整个世界。

只有热浪、蝉鸣和护栏外不知驶向何处的汽车。

在身上的伤痕彻底消失后，他站在原地，呆滞了很久，脑子里的记忆像错乱的代码一样，不断重组。

一直等到十多分钟后，才彻底恢复了正常。

明明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整个人却仿佛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

在他踉跄着起身的瞬间，世界像是卡顿了一样，瞬间又加载出了熙熙攘攘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