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状真的那么不可忍受吗?也许并非如此呢。”
“忍受和认输说不定是更好的选择。”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一劳永逸的按钮就好了。
可是一切尚未停止。
……
我青少年时期的世界,如果非要有个形容的话,大概是混沌般的精致的灰。
对外界模糊的印象,除却灰度的细微差别,就只剩夜晚不知何时挂上天幕的黑。遥遥望去,就像一颗黑洞。无论你丢多少乐观开朗进去,那颗黑洞只会冷冷的把它们全部吞噬掉,再继续不动声色的看着你。
白天透过窗洒下来的惨白的光偶尔是冰的,大部分时间是热的,烫得皮肤滋滋冒油、烫得人外焦里嫩三分熟。但它们都那么地刺眼、可憎。……我讨厌太阳,就像讨厌那些在他人青春中牢牢占据舞台中央、烈得耀眼的人们。
据说,当一个人类被活埋进泥土里即将窒息身亡,她就会哄骗自己是一棵树,然后从泥土中得到滋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土间埋”。
真埋了吗?如埋。
既吃不了学习的苦,也吃不了生活的苦,只会一味地抱怨,却从未改变现状。
可人又为什么要去吃苦呢?人这个世界上来活着,难道就是为了吃苦的吗?
仰头看天空还是一成不变的灰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切的一切,周而复始。
天蒙蒙亮,站在没开灯的教室门口,借着走廊里透过的光,她死死地盯着日历,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数着时日,整整一个月,排的满满当当不留情面,居然一个法定节假日都没有,何其恐怖?连挂羊头卖狗肉美其名曰“弯道超车”的机会都没有。
但好在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天给他们“放风”,也有了指望,看来人确实需要一些美好的瞬间,让你发自内心地觉得,“啊,我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而活的”。
但显而易见,过度使用美好瞬间也会产生抗性。
作为望梅止渴的梅子,能做到吹弹可破的地步也很厉害了。
摇摇头,她转身慢悠悠地钻进隔壁的空教室,开始享用高贵的走读生专享早餐。
将油饼酥脆的外壳轻轻咬下,浇得满嘴流油,撕扯出大块大块带着椒麻肉香的肉糜,滚烫的肉汁灌进嘴里,热乎乎的从肠道直通肠胃,压制住了叫嚣的饥饿,这时候会有种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这种肉饼在校门口要三块钱一个,然而性价比极高,可以保持从六点钟到十一点钟不会感到饿,抵整整一个早上。
这是她多次亲身试验得出的结论。
她感觉头脑发胀。
明明昨天特地早睡用来补觉,实际的情况却是早起的脑子依旧懵懵懂懂昏昏沉沉,掀开天灵盖搅吧搅吧,搅成混沌一锅粥。
长达五十分钟的早读课对她而言向来是梦境和消遣掺半,前半段还能用模糊不清的咬字给身边一窝蜂似的读书声填上伴奏,在嘈杂的声响中做一回流行歌手,后半段则是不站着睡着就算成功。
她感觉自己应该能客串一下那个经典角色——沉睡的丈夫。
英语早自习并没有冗长的背诵任务,但上课前的例行听写意味着睡着了一切白搭。
“苏扬,”大概是脑积水摇晃带来的令人恶心的清醒,她撑着脸,开始拿笔骚扰同学,“你说如果我们学校混进来一群纸片人,但所有人都没发觉,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哪里有问题,这算不算精神病的前置症状?——说不定里面还有你最喜欢的绫波丽哦?
“谁上学不疯的?”名为“苏扬”的男生快活地眨了眨眼睛,在余光瞥到了身后踱步而来的影子后压低声音快速补充道,“另外,万一真有这事,其实我更希望是哈尔乔丹。”
说着他还念了段绿灯誓词:
“In brightest day, in blackest night,
(白昼苍苍,黑夜茫茫。)
No evil shall escape my sight.
(魑魅魍魉,无所遁藏。)
Let those who worship evil's might.
(邪徒奸党,畏吾神光。)
Beware my power - Green Lantern's light!
(绿灯长明——万丈光芒!) ”
像模像样的。
感觉要是哪天苏扬真的捡到个灯戒穿着绿灯侠的制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奇怪。
苏扬这家伙能在DC年年整花活的情况下,依旧保持对最伟大的绿灯侠最诚挚的热爱,甚至连每一季的talk侠都如数家珍,这何尝不是一种意志力强大的表现。
于是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来自地球的苏扬,你拥有克服巨大恐惧的力量,欢迎加入绿灯军团。”
“对了,”苏扬颇为好奇地问,“那你呢?”
她环视四周,果不其然,五彩斑斓。心想这哪里还用得着想象力。
“如果是我,我更期望来的是杰森陶德。”她面无表情的补充道,“阿卡姆骑士版。”
森鸥外牌班主任走到他们这行虚晃一枪,又“飘”到了另一行——使用的技能是神出鬼没的静步,大概是每个班主任固定的技能。
她叹了口气。
苏扬,但凡你睁开眼……
看着二人眼前晃的亮眼的赭色,她无语凝噎。
好吧,哈尔乔丹没有,但是重力使倒是有一个。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刚从办公室回座位的中原中也问。
“不,什么都没有。”
人好看,说话也客气,还不会影响到排名,何乐而不为呢?
……就是有点担心自己脑子是真坏了。
真的,她感觉这里面晃动的大概率已经不是水了,而是脓。
这样想着,她拿起笔开始速记单词,手不由自主地就扣上了头皮,那滑腻的手感让她恨不得把油的不行凝结成块的头发剃光,看着油光锃亮、根根分明,怪恶心。
下节课不出意外是英语。
区区20个单词,她知道自己记得住。
但还是在祈祷,不要听写,不要开火车,也不要上扬的语调“Any volunteers”。
她在座位上掐着表等待上课铃声响起,结果抬头就又是一阵暴击。
长发男人的保暖耳罩上入乡随俗挂了个小蜜蜂,他的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微笑:
“Good morning everyone.”
“Good morning——”她软绵绵的声音拖长,混在乱糟糟的人声里显得有气无力。
好消息,这老师发音绝对标准。
坏消息,特么的现在是法国人教英语。
简直是提神醒脑。
跟原先那个热衷于见缝插针秀自己早恋修成正果的爱喷香水的现充女性没有半点重合,唯一保持原样的是上课也在秀,秀的也是幸福家庭。
太地狱了。
这就代表魏尔伦成了课堂出场率第二高的未解锁角色,而之前她蛐蛐过的打扰午休的英语老师家孩子不就是……
“好奇怪啊。”中原中也老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他摸了摸鼻子,难道又是混蛋青花鱼搞的鬼?
迅速挪开目光,眼神开始放空,她逐渐理解一切。
这太地狱了。
现在入院的话还来得及么?高考前能治好吗?
啊,原来我真是神经病。她不禁悲从中来。
一直以来她都有种激进的看法,那就是学校是一群伪装成正常人的神经病在教一群小神经病装成他们以为的正常人,但不去看医生的患者是不可能靠“自愈”对抗恶疾的。
偶尔她也会觉得,其实大家都是正常人,但是装着装着就真成了神经病。
但如果症状这么明显的话,影响到学习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下意识想的居然还是这种陈词滥调,她就感觉挺讽刺的。
虽然正常情况下也不一定学得多认真,但有句话叫“我可以没有,可你不能不给”,自愿入院和“自愿”入院区别是很大的。
当然,这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
能改变吗?不能。
那就一切照常。
So it goes.
蓝染有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憧憬。”
纸片人,尤其是设定上性格极其恶劣,但胜在脸实在太好看,所以即使大缺大德也会被被一堆小粉丝尖叫着拱上烫门的纸片人,果然还是留在二次元比较好。
这个不请自来在别人座位上翘着二郎腿翻看着漫画《文豪野犬》并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啧啧”声的家伙,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因为腿脚不便而被抓住的倒霉蛋:
“啊,原来是这样……下一本呢?”
“没了。”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当机立断把好不容易代购的漫画看做打水漂,“要看后续自己搜。”
太宰治抬眼,语气莫名添了几分质问:
“你好像刚刚还说我是你最喜欢的角色?”
“对,没错。你当然是我在《文豪野犬》里最喜欢的角色,这和我喜欢其他动漫角色完全不冲突。”
生无可恋的高速吟唱,完美的变脸速度,堪称当代奥楚蔑洛夫。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让我过去。”身残志坚的病人一瘸一拐地朝门口挪动着,同时口中说出冰冷的话语。
那只绷带缠绕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书不要了么?”
“你愿意还我当然要。”
莫名其妙。
她觉得太宰治就是闲的。
不愧是朝雾亲自下场做梦男的特殊待遇,完全免疫强加的离谱设定。在觉得这一切都他妈扯淡的前提下,因为知道有多荒诞,所以难得对别人的世界起了兴趣吗?
“唉~居然这么实用主义,还真是不可爱呢。”
靠在课桌边上,她用略带调侃的语调平铺直叙道:
“是啊,哪像你们,拉风的设定、装逼的套路,哦,还有略带缺陷的剧情,这种卖人设的的漫画能在同人领域大放光彩,逻辑bug 一大堆,才能让别人前赴后继为你们创造所谓的‘美好’结局……”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一句令人无语的话:
“——毕竟我可是迷倒万千女性的美男子啊!”
“……但我觉得如果一定要我选一个的话,果然还是美好俗套的东西更好吧。”慢悠悠说完下一句,她明显感觉对面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真不知道只用一只眼睛效率是怎么那么高的。
“你说实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看着那张脸,并非槽点满满的三渲二,并非只存在于二维平面的立绘,并非三次元常见的cos妆,跟背景融入得很丝滑,气质也丝毫没有减免——起码区别不会像新井和春河一样大。
一眼就能看出是“太宰治”的存在。
即使是没看过漫画的人,光是看着这张脸就知道“赏心悦目”怎么写。
平心而论,这张脸确实能打。
她犹豫了一下:
“……脸?”
太宰治:……
“以及,你ooc了。”
ooc,Out Of Character,ACGN用语,意思是不符合个性,预料不及。来源于同人作品的创作过程,在过程中角色做出了不符合原著作品设定的行为举止。常用于角色扮演和同人文学中。
太宰治瞪大了双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ooc的?”
“我的眼睛就是尺,”她淡定地点了点双眼,“既然是我癫了,那我看到的世界肯定是以我的思维为主。”
“……有点道理。”一来就被打上“ooc”这个标签,他倒也不恼,只是笑嘻嘻地反问,“那你怎么确认这个世界就是真的呢?”
她心想,你他妈一个纸片人怀疑我个三次元人的世界是虚假的,这不倒反天罡吗?
于是她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对自推比了个国际著名欢迎手势:
“世界是不是真的关老子屁事。”
“欢迎来到简中互联网,二次元头像阴暗男。”
“……女孩子用语能不能文明点?”
“你都黑手党了还介意这个?”
怎么?一个说日语一个讲中文,这个时候不应该消音吗?还带同步翻译的?这么高级?……下次她要不换成方言试试?
太宰治预判了她的预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用的还是标准的中文,语气颇有几分玩味:
“你猜我听不听得懂?”
她莫名有些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