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川选了个宜动土宜搬迁的好日子,将东西打包完毕,搬到了货车上。
碧空如洗,天高云淡,日头被雨淋过,明晃晃挂在枝头,温川转身又看了眼六层小楼,虽然还会回来,但他还是有些感慨。
老邻居们人好心善,给他打包了不少食物,自家酿的酒、刚煲好的鲜笋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离开这座城市。
幸好温川早就准备了礼物,烘烤的小饼干装袋送出去,连楼下的胖橘猫都得到了自己的那份小鱼干。
沈逸青难得见他这样高兴,又看他行动利落,搭理关系足够细致,可见不是第一次搬家。
沈逸青开车,温川坐在副坐系好安全带。
沈逸青问:“又青什么时候出院?”
温川道:“快的话,明天就办手续。”
两人聊起搬家后的计划,温川说,想给温又青购置书和玩具,买几套新衣服,再带他吃几顿好吃的。
沈逸青安静听着,却问:“你呢,你有什么想要的?”
温川怔住,眨眨眼:“我不用呀,不是生日,又没过年。”
沈逸青温声道:“庆祝乔迁之喜,都要双份的,弟弟有,哥哥也要有。”
温川没回答,沈逸青转头,见他盯着自己,几乎忘了眨眼,愣愣的,就问:“怎么了?”
温川笑着摇摇头,整理肩膀上略紧的安全带,末了,忽然道:“你好像我爸爸。”
“什么?”沈逸青听清了,挑眉看向他。
温川陡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耳朵冒出红晕,不作声了。
这话其实是真的。
温父在世时,最讲公平,温川自己没有想要的礼物,总把玩具、食物留给弟弟,有一次,公园里面卖水枪,他用零花钱给弟弟买了一个,父亲看见了,转头也给他买了一个。
父亲说:“弟弟有,哥哥也要有。”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忘记父母那时长什么模样,头上有没有白发。
温川望着玻璃外面倒退的景物,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雾气还没完全散开,白茫茫成了背景,他看见倒影中多了沈逸青的身影,像横亘在现实和梦境之间。
他抿了下唇,转开视线。
沈逸青家里的家具都是全的,其余不需要再补充什么了,温川的东西看起来装满货箱实在不少,其实没有大件的,连冬衣也只带了一半。
“你放这,我自己收拾吧,已经麻烦你太多了。”温川见沈逸青帮他拆箱子,赶快说。
沈逸青说:“不麻烦。”
他力气比温川大,轻松拎动行李箱,温川咋舌,因为沈逸青看起来清隽又斯文。
难道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思想开小差,咬咬舌尖,禁止瞎想。
偏大些的卧室留给温又青,温川住在另一间卧室,地板很干净,称得上窗明几净。
手指蹭过衣柜,一丝尘土都无,衣柜里的衣架是崭新的,看不出用过的痕迹,不愧是医生家,卫生条件顶尖了。
温川将卧室收拾好,转去收拾厨房,他平时要做直播,于是把家里全套的用具都带来了,裱花袋、打蛋器,大件如烤箱也搬来了。
结果到厨房一转,根本用不到他准备,电器很齐全,连烤箱都是嵌入式蒸烤一体的,外面罩着挡板,乍一瞧会当成柜子,实则内里另有乾坤。
他不认识这个牌子,但他对操作很熟,按了几个键感受了一下,估计不便宜,忍不住好奇去网上一搜,吓了一跳,这款德国进口的产品,至少六位数,一串八看得人眼晕。
他弯身打开大理石台面下的柜门,打蛋机至少都有两个,分了大小型号,还有电子秤和蛋糕模具。
简直是甜品师的天堂,温川震惊之余,不敢动了,问沈逸青:“你家怎么有那么多做甜品的工具,你平时也做吗?”
沈逸青在拖地,闻言面不改色,道:“不做。”
温川迟疑起来:“那厨房里的工具是?”
沈逸青道:“我有个朋友想做甜品,买了不少用具,结果嫌麻烦不了了之,搬家时放我家了,说如果我觉得占地方就把它扔了。”
温川轻声“啊”了一下。
沈逸青道:“幸好你搬进来,你是专家,看哪些用得上,用不着的可以扔掉。”
这么一说,温川松了口气,笑着说:“都用得上,扔了怪可惜的。我还以为……”
沈逸青:“嗯?”
温川摇头,说没事。
他还以为沈逸青知道他住进来,提前购置的,这话说出来显得很自恋,但温川不能不想,要是真的,他肯定要花钱买下来,不能让沈逸青破费。
如果是二手的话,就没问题了,心理压力不大。
客厅还有个箱子,特别轻,沈逸青搬动时,有轻微晃动,一个黄油饼干形状的玩具从缝隙掉出来。
温川捡起来。
沈逸青道:“玩具?”
箱子鼓鼓囊囊冒出头,或大或小面包形状、奶酪形状,还有各色甜品、蔬菜,像玩具,沈逸青捏了一下,软的,还有股香浓的蛋糕味道。
温川:“你见过,上次做ASMR的捏捏。”
说着,他把饼干递给沈逸青,道:“压力大的时候,可以捏着玩。”
沈逸青收下了,这么清俊正统的人,手上拿着一个软乎乎的捏捏,视觉冲击很强,温川莫名觉得可爱。
等东西收拾齐整,温川请沈逸青出去吃饭。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对方。
但沈逸青拒绝了,他说:“你今天先收拾屋子,我叫了外卖,你吃完早点睡。”
温川被对方的温柔和体贴震撼住了,或许沈逸青从始至终都是绅士的,但今天最为直观,沈逸青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谢谢。”温川很感激,他真的腰酸背痛,活力不在。
“那你呢?”温川看沈逸青穿上了大衣。
沈逸青:“医院还有事,今晚不一定忙到几点。”
温川有些惭愧,对方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连顿饭也不请,实在说不过去,他就说:“你吃点东西再走吧。”
沈逸青道:“我回诊室吃。”
经过温川的时候,将他肩膀上的灰尘拂下去,道:“去歇会吧。”
像个大家长,又像个大哥哥。
英挺的身影出门,打车走了,温川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肩。
暖暖的,带着些微酥麻。
温川抿唇,在玄关站了片刻,退回客厅。
又花了些时间折腾屋子,外卖到了,温川拆开看,五菜一汤,冬瓜盅挺大碗,四喜丸子都有半个拳头大,外卖里还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中午饭和晚饭合在一起,多吃点。落款是沈逸青。
碗筷摆满餐桌,温川拍了张照片发给沈逸青,那边没回,看起来已经开始忙了,屏幕亮而复灭,温川看见自己弯起的眼睛。
奇怪,笑什么?
他拍拍脸,专心吃饭。
沈逸青被急诊叫走了,有个电缆维修人员从半空坠落,伤势严重,内外科专家主任全到齐了,等心肺复苏把人抢救回来,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全神贯注到了晚上11点多,病人血压平稳下来,大家松了口气,核对完用药和纱布数量,沈逸青和外科护士先出去休息,病人家属全围上来,众人手上还戴着工作手套,布满脏兮兮的泥点子,想要拉医生问清楚,又不敢太靠近。
沈逸青把详细情况跟他们说了,这才回到科室,白炽灯亮得晃眼,再加上消毒水的味道,肠胃又受了刺激。
他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阵,摸到外套里的饼干捏捏,想起上面的味道,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果然好多了。
护士从食堂取了夜宵,给沈逸青也带了一份:“这个时间只有包子,沈医生你行吗,不想吃这个,咱们自己点餐。”
等餐还要好一阵,非常时期,沈逸青没那么多讲究:“吃完饭你先回家吧。”
护士道:“没事,紧急情况要值班,家里人能理解。”
诊室就他们俩人,护士在侧面坐着,余光一撇,就看见桌子上摆着个饼干模样的小物件,笑着问:“这是什么,小病人送的?”
医生护士不允许收红包,病患和家属为表心意,总会送点别的。
年纪小的病人就喜欢送玩具。
沈逸青捏着饼干,说:“家属送的。”
护士不明所以,满眼困惑:“谁家的家属送这个……神奇。”
沈逸青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