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脱离,许均安睁开眼。
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居然还非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他也真够好笑的。
白巫尝见他醒来,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许均安只觉得头痛欲裂,摇头道:“没戏。”
这冷漠无情的两个字顿时让白巫尝觉得天都塌了。
他的转正啊啊啊啊——
许均安却觉得在意料之中,情绪看起来也没什么起伏。
唉,好吧,事已至此。
好歹相识一场,白巫尝干脆在许均安旁边坐下,问起八卦:“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关系不好啊?”
这个问题成功让许均安大脑空白一瞬,“我也不好说。”
是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
二十年前。
算命的算过许均安命运多舛之后,所有人都还没那么相信。直到他两岁突然高烧不退险些烧成傻子;三岁遇到人贩子差点被抱走;四岁独自玩耍的时候被汽车卷入车底,好在没被轮胎碾到。
再然后,许均安就成了全家重点保护对象。
在他五岁上幼儿园大班时,隔壁突然搬来了一户新邻居,是一个阿姨带着个和他一样大的男孩。
躲在母亲身后的许均安拿着小汽车玩具和他打招呼,对方虽然长得好看,但也是不想搭理许均安的样子,板着脸无动于衷。
又一次交友碰壁的许均安习以为常,毕竟因为他倒霉,从来没有其它小朋友愿意和他玩。
为此,徐青芸女士怕他孤单,还在他两岁时生了个弟弟给他作伴,但同时因为新弟弟的到来,全家人对他的关照减少,最后发生了他一个人高烧到昏厥才被发现的事。
许均安一直觉得自己的妈妈对他的态度和别的母子不太一样,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愧疚。
本来许均安打算就这样继续自己玩自己的,但这个和他一起上学放学的新同伴实在太奇怪,用老师新教的词语来说就是像个机器人,既不会笑也不会哭。
许均安作为孩童的好奇因子作祟,为了探秘对方到底是不是机器人,他开始主动往谢居雾旁边凑。
他会在偷吃掉谢居雾盘子里的点心后看对方无动于衷,感到不好意思而把自己的点心还给他;会拉着他一起玩过家家,用捡到的易拉罐拉环作为戒指跟谢居雾求婚……
可能是许均安过于烦人,谢居雾不堪其扰,渐渐地也会和他说说话,陪他一起玩。
这是除了亲人之外第一个不嫌弃他是扫把星,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
之后他们又一起上了小学,谢居雾的性格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孤僻,长得好性格好成绩好的他很快获得了老师同学的喜爱。
肩上多了三条杠,成功当上少先队员大队委的谢居雾每天要提前去学校,便不能再和许均安一起上学。
于是许均安又常常忘记戴红领巾,或者路上总能遇到各种波折使红领巾从他脖子上消失。
这种时候负责检查纪律的谢居雾站在校门口,则会铁面无私地拒绝许均安求救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把他拉到一边记名扣分。
对此,许均安控诉他冷酷无情不讲兄弟情分。
但在那之后谢居雾身上就会常备着一条红领巾,在许均安进校门之前,只要看到他脖子上空空如也就会悄悄递给他。
上了初中之后,谢居雾的妈妈对他越来越严苛,好像总觉得他青春期会叛逆会变坏。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许均安自觉揽下了这个在校内看着谢居雾的活。
当隔壁班女生悄悄给谢居雾递情书之后,许均安会跳出来一板一眼地和他分析早恋的种种坏处。
而谢居雾则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慢悠悠道:“放心吧,我已经拒绝了。”
许均安一脸震惊地用眼神讨伐他:已经拒绝了你不早说?
谢居雾无视他的眼神攻击,自然而然地替他拿起书包,说:“走吧,回家了。”
事实证明谢居雾妈妈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谢居雾除了表面礼貌微笑内心一肚子坏水以外,并没有任何叛逆的表现。反倒是许均安和他相处越来越容易炸毛。
大概是青春期好胜心强,许均安见不得谢居雾的名字常年在光荣榜上压他一头,于是更加奋发努力学习,就连座右铭都变成了:宁可累死自己,也要卷死谢居雾。
最终,他不负众望地和谢居雾考到了同一所高中甚至分到了同一个重点班。
这场单方面的学习上的硝烟继续蔓延。
开学第一天,谢居雾专门穿过大半个教室找许均安去吃午饭,沉迷自学的许均安伸出手放在他的腰上用力推开,说:“不去。”
结果谢居雾也没和他多废话,直接上手夺走他的笔,笑眯眯重复道:“吃、饭。”然后用口型说:不然告诉徐阿姨。
那时候许均安胃不好,徐青芸女士每天对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吃了什么都极为关注。
一下被抓住软肋,许均安不服,还要再犟。
然而谢居雾突然俯身把手放在他的后脖颈上,压迫感极强地继续微笑道:“还不走?”
可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眼下许均安只好乖乖起身跟上。
经此一役,这件事被当时还留在班里的同学添油加醋润色转述,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他俩不对付。
因为高一可以走读,加上学校离家比较近,在和父母商量后两人都选择了走读。
每天上完学许均安最大的乐趣就是拉着谢居雾在学校门口的小吃摊大吃特吃,当然,只有他在风卷残云,谢居雾起到一个在旁边看着以及时不时阻拦他的作用。
直到某天他父母带着弟弟外出不在家,许均安一个人半夜被胃给痛醒,只好拖着沉重的身体奄奄一息地敲响隔壁的门。
来开门的刚好是谢居雾,许均安精神松懈下来,两眼一翻就这么晕倒在了他的怀里。
再睁开眼就是谢居雾陪着他在医院打点滴。许均安对此既感动又抱歉,一个月没再气谢居雾,每天跟在对方后面,课间也主动为他打水。
于是班里又流传出新的版本:许均安被谢居雾抓到了什么把柄,这一战谢居雾完胜。
高一结束之前,学校组织了一场研学游。
格外忧心的许均安父母只好将照顾许均安的重任交给谢居雾。
对此,许均安觉得小题大做根本没什么,但谢居雾还一脸认真地应下了。
结果研学第二天,他父母一语成谶,许均安真的在自由活动的时候迷路了。
明明不是多大的景区,风景走到哪里看着却都一样,而且手机还没信号,身为路痴的他在紧张情绪的加持下越走越陌生。
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他周围一个游客都没有,集合时间将近,他也还是没找到出口。
最后,一个熟悉的穿着和他一样校服的人像救星一样从天而降。
谢居雾脸色很不好,“不是让你跟着我吗?”
买个水的工夫就没影了。
许均安心虚,老老实实道了歉,最后在他的带领下顺利归队。
高一生活就这么伴着这个小插曲迎来了尾声。
……
白巫尝听得津津有味,“那然后呢?高二呢?”
但许均安却突然止住话头,打个哈欠就要敷衍过去:“什么然后,没有然后。”
八卦听一半的感觉也太难受了,而且总感觉后面才是关键内容。白巫尝不乐意:“不行不行,你说这么多我感觉你们俩关系挺好的呀,怎么就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地步呢?”
许均安开启无视模式,倒头就睡:“你看这都几点了,鬼魂也是要睡觉的,慢走不送哈。”
也许是白巫尝看起来过于破防,睡之前许均安出于鬼道主义还是提了一嘴:“其实他一开始答应给我上坟了,只不过结合最后的情景来看,概率极低。”
什么?答应了?
白巫尝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自动省略最后半句话,整个鬼满血复活。
“好好好,答应就有希望啊!”
得到满意答复的白巫尝非常开心地下班去了,许均安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也许是托过梦的原因,身为魂魄的他后半夜居然也做了个梦。
果然不该随便回忆往事。
梦里的情景正是白巫尝想知道的后面发生的事。而这梦魇就像一只黑色的手,狠狠扼住了许均安的脖颈,让他喘不上气。
浑浑噩噩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时,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在他死后,其实母亲徐青芸和父亲许书明也常来看他,而今天一大早徐青芸就到了。
一个多月没见,她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憔悴。
她将一束向日葵放在许均安的坟墓前,问:「小均啊,你在那边过得好吗?」
许均安浅笑着看她。
像是想了些什么,徐青芸抹去止不住的眼泪问:“小均啊,你会怪我吗?怪我当初把你生下来,让你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许均安站在她面前,认真道:「我从来都不怪您,谢谢您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年纪小的时候他也会不解会埋怨,为什么只有他总是倒霉?为什么没人愿意和他玩?
但福祸相依,也正是这种倒霉体质让他结交的为数不多的朋友都是充满善意的。
也让他认识了……谢居雾。
如果说人生能够重来的话……
人生不会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