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租的人家的房子哦？”我岳母看完了，才悠悠的停下来，坐在一把椅子上。

小蕾点点头，我还没缓过来，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大么，这咋住呢？”

“咱俩睡主卧那屋，付彬睡沙发！”小蕾不以为意的说道。

岳母撇了撇嘴，“这房小了，你孩子出来以后，可是要买些东西呢，婴儿床，小衣柜，根本挤不下。”

“不买婴儿床么，孩子跟我睡大床。”

岳母翻了个白眼，“那人家付彬爸妈过来看孙子住哪，人家想跟孙子呆一块呢，你让人家住酒店？”

“那不行就租个三居室呗。”

岳母没有接小蕾的话，兀自说道：“听说咱们那儿可多人在北京买房呢。”

“那可不，咱们那儿煤老板多么。”

岳母仍不接茬，又环视了一圈这个屋子，叹了口气，“你们来北京也好几年了，那还能一直租房住啊，以后孩子大了还经常打包行李搬家，像什么样子么！”

小蕾有些不耐烦，“哎呀，我们才工作几年，哪有钱啊，也没说一直租房，再缓几年再看么！”

“凑一凑么，现在不是都流行贷款嘛，咱先凑个首付出来把房子买上，新房买不起二手房也行么。”

岳母说着低头去那个咖色的斜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是你结婚时候的彩礼，八万八，我没动你的，加上别人上的份子钱，十万块钱，你跟付彬拿上，看看还缺多少，付彬他爸妈肯定也有准备呢。”

岳母的这个举动真的惊呆我了，你说她贪财，她把彩礼钱一分不动的都还回来了，你说她虚荣，她做的又都是实实在在的事。

小蕾表情复杂的看着岳母，“妈，你这是干啥？”

岳母哼了一下，“干啥，让你们买房，你坐月子的时候到大房子里去坐，这鸡窝大的地方，哪能挤下你和孩子呢！”

“妈，我们正打算买房呢，钱的事我和我爸妈再商量，你先把这卡收起来吧。”我有些惭愧，岳母这话分明是在说我没照顾好小蕾，让她在这小出租屋里生孩子。

岳母叹了口气，站起来把卡塞到我手里，“付彬你拿着，这十万块钱肯定是个小头，大头还得你爸妈那边出，你也别嫌我势力眼，我就小蕾这个女儿，当妈的肯定都不想让自己娃受屈。”

我拿着卡不知所措，小蕾坐在沙发上一边拿着纸抽泣，一边嘟囔着，“烦人，我本来都没觉得委屈，你一说，我就觉得委屈了，妈你真烦人！”

岳母把挎包放下，扭头看了下小蕾，说了句“你可真矫情，我去收拾衣服。”便径直走进了主卧。

我看看小蕾，小蕾哭哭笑笑，“哎呀太烦人了！”

我说我们现在有十七万了。

小蕾点点头，“厕所和厨房都有了！”

吃完晚饭，我借口说公司有点急事，到楼下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我几乎是把我岳母的话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了我妈，我妈幽幽的说道：“我以前只知道小蕾她妈爱慕虚荣，贪财好利，今天你跟我一说，她妈倒也是个好妈，舍得把钱往女儿身上花。”

“我也没想到呢，我都没不好意思拿那卡。”

“那你拿了吗？”

“拿了，我想着我岳母就小蕾这一个女儿，老公也去世了，以后肯定要跟我们一起生活，就当是我们照顾她的报酬？”

我妈打断了我的话，“付彬你快打住吧，小蕾她妈跟你们一起生活，还不是给你们做饭带孩子，你们天天上班忙的四脚朝天的，还不知道谁照顾谁呢，你说这话可没良心啊！”

我有些羞愧，刚拿了岳母的钱，被我妈这么一说，现在便不好意思再开口问自己爸妈再要。

见我不说话，我妈又说道：“小蕾她妈说的也没错，你们是该买个房子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先给你转二十五万，你们先看房子，后面装修缺钱了，我们再给你周转。”

我一边窃喜，一边又觉得自己啃老无耻，喃喃说着：“其实我们自己慢慢攒钱也行……”

电话那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们自己攒得到什么时候啊，孩子出来了少不得花钱的地方，以后上学了更是个无底洞，我让你爸明天就把钱转过去，你这几天就开始看房吧，还有，我和你爸等小蕾快生的时候也过去住十来天，你换个大点的房子，钱不够了再跟我说。”

我想，那时候要是有视频电话，我妈一定能看到我咧到耳根的嘴角。

“妈，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给人做手术收红包了吧！”

“快别瞎说了，我哪有钱，都是你爸的，人家现在可是大超市的小老板，根本不缺钱，是吧，付老板！”

背景里传出我爸的讪笑声，“你妈一天不阴阳怪气的说我几句，第二天都得去她们医院挂号！”

彼时，距离小蕾的预产期只剩三个多月了，我和小蕾又天天上班，只能趁着周末时间去售楼部看房。

再后来，小蕾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也越来越不方便，售楼部天天人山人海，分不清是真的买房的人，还是售楼部自己的人，看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被售楼处人员拉着进出一个又一个尚未完工的水泥壳子。

最后，在双方父母有意无意的催促下，我几乎是赶鸭子上架一般匆匆交了定金，付了首付，又签了贷款合同，就等着两年后房子交付。

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真的是既正确又幸运，低位上车，按时交付。

换房的事我几乎是全权委托给了楼下的中介，因为我实在是没有更多精力了。

当然，中介也的确很专业，新换租的房子在同小区，步梯二楼，大三居，南北通透，方方正正，业主陪儿子出国留学了，房子长租，一个月4500，我一下签了三年的合同。

换租合同签了的第一周周末，我们大包小包的搬了过去，小蕾身子重，我让她把自己带过去就好了，其他的都是我和我岳母一趟一趟用小推车搬过去的。

期间，我一度提议找搬家公司或者让中介帮忙找个人来替我们搬。

但是都被我的岳母拒绝了，“就这点活，这要是在村里，两个人半上午就干完了，哪还用得着雇人，咱没那么金贵！”

于是在那个暑气未消的十月初的上午，我弓着身子一趟又一躺的往返于五楼和一楼之间，把我们的衣服、被褥、日护以及锅碗瓢盆背下来，再由岳母装到平板车上，拉到另一栋楼，再一点一点背上二楼。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内，我的腰都直不起来，期间还去医院做了两次理疗，买了一大堆治疗扭伤的药贴。

岳母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据我观察，她在蹲下起身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揉一下背和腰。

小蕾不止一次吐槽，“妈你真的是，该节省的不节省，不该省的地方又乱省，你看看付彬去医院花的钱都够请搬家公司搬好几趟了。”

岳母只是尴尬的笑着，“哦，你妈穷惯了，舍不得花钱么。”

“那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在村里摆那么大排场，那也花不少钱呢。”

岳母翻了个白眼，“你啥也不懂，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不好好置办，让人家笑话呢！”

小蕾嗑着瓜子笑着，“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了，人是活给自己看的。”

岳母不搭茬，自顾自的削着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