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炳权又来找我,我以夜班熬夜了,白天要补觉为由,拒绝了他的邀约。
第三天如是。
第四天亦如是。
余炳权却并不气恼,也没放弃。
他开始天天往前台送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一条项链,有时是一袋水果,有时是一些擦脸油。
最夸张的一次,他往前台送了一束花,红红绿绿的一大把,跟前台说:“送给张莎莎!”
前台的姑娘王美仙将花递给我,嬉笑着说道:“你这护花使者可真难缠,一趟一趟的过来送东西,我上班都没拿全勤,他快跑满一个月了!”
我尴尬的笑着,没有搭茬。
她又问道:“咋,没看上,我看那后生长得挺好么,浓眉大眼的,跟那个谢霆锋还有点像哩,你要是不要,你介绍给我,我也单身哩!”
我看着她问道:“你真要哩?”
王美仙认真的说道:“真要,你介绍给我哇。”
我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王美仙又“噗嗤”一声笑了,说道:“你看看你,让你介绍给我,你还又舍不得,你是要还是不要?”
王美仙说的没错,我是舍不得的,我舍不得的,是余炳权对我的好。
尽管我清楚,余炳权送的这些东西,都不过是些小恩小惠,但我一路长到十八岁,连这些小恩小惠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按自己的喜好买过一件衣服,小时候身上穿的,永远都是母亲改小的衣服,长大后工作了,便一直穿着工作服。
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件首饰,八岁的时候流行打耳洞,我和小蕾都打了,但小蕾随后拥有了带穗的银耳环,而我却是两根茶叶梗戴到现在。
我从来没用过任何护肤品,一块香皂,又洗脸又洗澡,一盒万紫千红的霜,因为太厚,别人都用来厚涂脚后跟,我却用来擦脸。
那束包得精致的玫瑰花,更是满足了我这十八年来最缺的虚荣心。
我抱着那束花,尴尬的朝王美仙笑道:“我要哩,咋不要!”
我跟余炳权说:“你不要给我买东西了,花不少钱哩!”
余炳权笑着回应:“这才几个钱,在你身上花钱那还不是应该的,舍不得对你好,那还叫好哩?”
我低着头问:“你为啥对我好哩?”
余炳权看着我笑:“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你说我为啥对你好,我钱多的没地方化啦?我是想跟你处对象哩。”
我低头羞涩的笑着。
余炳权又说道:“我第一眼见你就看上你啦!”
“在饭店?”
“不是,比那还早。”
我惊诧的看着他,问道:“比在饭店还早?”
余炳权歪嘴笑着:“昂,在朱建平他们大门口,你跑过去找他弟弟去幼儿园,我那会儿就在大门口等朱建平哩!”
我想起来,刘小军受伤第二天,我去朱建明家的时候,门口的确有个人,但是我那会儿太焦急了,并没有注意。
我说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余炳权说:“我那会儿就一见钟情了,真的,后来我知道就是因为朱建平弟弟打人这事,闹得幼儿园都不开了,我气得一个月没跟朱建平说话。”
我问:“那时候你也没跟我打招呼?”
“那时候没法说,你肯定恨死朱建明他们家了,我作为他哥的朋友,我还凑上去跟你说看上你了,你还不以为我是个神经病!”
我没忍住笑出声,说道:“那肯定。”
余炳权看我笑了,凑到我脸跟前,盯着我问道:“那你答应不?”
他的气息呼到我脸上,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根都红了起来。
我推开他,低着头说道:“答应啥?”
余炳权又凑过来,笑道:“答应咱俩处对象么!”
我有些紧张,没有说话。
余炳权抬起头,笑嘻嘻的说着:“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行,从今天开始咱俩就是男女朋友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犹豫着说道:“那你以后别打架了,违法的。”
余炳权楞了一下,突然又笑道:“啊呀,我就因为你打过那个胖子一次,真的就那一次,你还以为我天天过着杀人放火的生活哩!”
我怀疑的看着他,“真的假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我从小也不打架,那次打那个胖子我手还抖哩,不信你问问王龙王虎。”
我将信将疑的点着头,又问道:“那你还经常去酒吧哩?”
余炳权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我就是好奇去过几次,没啥意思,以后不去了,真的,我发誓!”
我们就那么迷迷糊糊的在一起了。
余炳权带我去买衣服,试各种鲜艳的衣服。
他总是说:“莎莎你太朴素了,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就是应该穿的漂漂亮亮的,让人一看见就高兴!”
说实话,那些衣服我都喜欢,但那些价格让我犹豫。
我说:“我也不缺衣服,老话不是说‘好吃不过茶泡饭,好看不过素打扮’么,衣裳素点也挺好!”
余炳权面色沉重的看着我,又把我抱在怀里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莎莎你咋舍不得对自己好呢,唉!”
我勉强笑着,抬起头说着:“哪有!”
余炳权松开我,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挑四五件哇,不花你的钱,我知道你们家君君念书还指望你哩。”
我心里有些难受,站在原地不肯动。
余炳权又轻拍了下我后背,轻声说道:“没事,没几个钱,咱们今年就买这一次,赶紧挑完去吃饭,我都饿了!”
我扭捏着挑了四件价格较低的衣服,让服务员帮忙打包起来。
我们后来又去了日化店,买了洗面奶,买了水乳霜三件套,买了洗发水和护发素,还买了沐浴液和身体乳。
那时候我才知道,小时候有一次六一儿童节,母亲给我买的头花,根本就不是头花,是沐浴球。
余炳权意味深长的跟我说:“莎莎,人活着一辈子,你得舍得对自己好哩,你看看你把自己委屈的,我看见都心疼。”
我既难过,又感激。
每逢休假,我都坐在余炳权的摩托车后座上,穿过半个县城,走过一截子县道,绕过村口扎堆的人群,回到家里。
一开始,母亲和村口扎堆的人群一样,以为我只是顺路搭余炳权的车。
在余炳权将我送到门口,并替我将行李箱拿进院里,并说了声“莎莎,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过来接你!”后,母亲好奇的问着:“莎莎,今天咋坐炳权的车?”
我含糊的说着:“顺路。”
母亲看着我新买的棉衣皱着眉说道:“买新衣裳啦?这看着得花不少钱哩,你是不是涨工资啦?”
我一边摇着头说没有,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屋里走。
跟在我身后,又问道:“贵不贵?”
我没说话,拉着行李箱进了屋。
母亲跟进来,点着头尴尬的笑着说道:“哦,你都虚十九岁啦,应该买点好衣裳穿啦,要不让人笑话哩!”
我坐在炕上,从兜里掏出钱递给母亲:“妈,这是我这个月工资。”
母亲接过钱,看了我一眼,叹着气说道:“莎莎,妈也不是问你要钱,咱们家这情况就是这,今年工地上活儿少了,妈也没个挣钱处,君君再过三两年也去县里头上初中呀,指望你爸爸那两个辛苦钱,哪能够么!”
我看着母亲,安慰道:“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呢,我现在也能挣钱呢!”
母亲点点头,尴尬的笑道:“莎莎,等君君念完大学出来,我肯定叫他把你给的钱连本带利的给你哩!”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以后再说哇,君君念完大学还得十来年哩!”
母亲不再说话,把钱一张一张的捋展,又抽出一百块钱递给我,低声的说着:“你也留点钱,以后要是搞对象了,都花人家的钱,让人笑话哩!”
我接过钱,没有说话。
母亲张罗着开始做饭,一边又问我:“余炳权送你回来,那你没问问他有对象么?”
我心猿意马的翻着君君放在炕上的作业本,说道:“没问,不知道。”
母亲“哦哦”了两声,又看着我笑道:“那你没在县城找个对象?”
我假装认真的翻看着君君的作业,不答话。
母亲又自顾自的说道:“余炳权家庭倒是挺好,他爸村委书记,他哥在咱们县监察局上班哩,就是他这个人不咋地。”
正值中午,君君从学校放学回来,进门赶上母亲的话,便接茬道:“妈你说谁哩?谁不咋地?”
母亲回头看了眼君君,继续说道:“余炳权么。”
君君把书包扔到炕上,撇撇嘴:“没接触过,不知道,咱们村人都说他是个二流子,抽烟喝酒烫片片(指哈料子,吸食一种土制毒品),晚上搂个小姐姐(指□□),肯定不是个好东西!”
我翻着本子,悠悠的说道:“咱们村人们瞎说哩,余炳权不抽烟不喝酒的!”
母亲和君君转头疑惑的看着我,我则低着头,把君君的本子翻来覆去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