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竹条编织成的挂帘，穿过走廊，吹起书本的纸页。鸟儿在树间唱着婉转悠扬的歌，院子里孩童的欢笑声一片，像一支独属于这里的歌。
高杉晋助双手环胸倚着墙，视线落在走廊上跷着腿的银时身上。
心底烦躁的像只小虫不声不响地啃食平静。高杉轻啧一声，往茶室的方向迈开脚步。
“你去哪？偷听可是不好的行为哦高杉同学，”银时弹掉手指上的鼻屎，语调漫不经心，“小心破坏你好学生的形象。”
“别说傻话了，我只是担心松阳老师而已。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谁知道她会对松阳老师做什么。”
“高杉君啊，亏你和她同窗那么多年，怎么放大版就认不出来了？”银时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揣在腹前，向他投去谴责的目光，“小心那家伙变回来跟你闹哦。”
“我当然知道是她，”高杉冷哼一声，“但她在课堂上突然变成那样是想做什么。”
“去问问不就好了。”银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迈开腿往茶室走去。
两个无药可救的师控。
“喂，刚才不是还说偷听不好吗。”
“那你别去啊。”
两个人放轻脚步走到茶室门前，站在走廊里都能听见幺幺灵和松阳欢快的交谈声。
银时挤在前面，将纸门拉开一条缝，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场景，却不曾想印入眼帘的是带着鹤与祥云的红色衣服。
他一怔，像只炸了毛的猫，浑身的血都倒流起来。
顺着衣服往上看，幺幺灵嘴角擒着的笑带着冷冽的意味，似乎是在不满他们的到来。
只是这股锋利在松阳出声后眨眼间便烟消云散。
紧张被冲碎。银时松了口气，心说幺幺灵MAX版给人的压迫感也太强了。
“银时？”
“还有矮杉。”幺幺灵补充道，视线落在后面的高杉晋助身上，换来后者愤怒地控诉：“谁是矮杉！好好叫别人的名字！而且你也没比我高多少啊！”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得意地扬起了眉：“你以后也只有我这么高啊。”
“那你不也是矮子吗！得意个什么劲啊！”
幺幺灵单手撑着门框叉着腿站，另一手悠闲地挖着鼻孔，语气更加得意：“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在乎身高啊。”
高杉被气得青筋直跳，可最关键的是还不知道怎么反驳。
总是被银时嘲讽身高，就算再怎么表现心里也还是在意。
他握紧了拳，如果不是碍于松阳在这，估计此刻就已经和她扭打在一起——说到底都是银时的错！如果不是他总是拿身高来嘲讽自己，幺幺灵也不会学坏！
瞥见高杉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银时一下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迁怒了。
他耸耸肩，推开幺幺灵在布坐垫上坐下。看到高杉吃瘪，他开心的很，语气欠揍地说：“就算被嘲讽了也别迁怒我唷矮杉君，阿银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他娴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也想学习一下变化术啊，不介意的话也教教我好了。”
说又说不过，打也不能打。高杉只能咽下这口气，在心里给他们记上一笔。
“行了，进来坐吧。先说好，忍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啊小鬼们，忍者的修行之路可是很漫长的。”幺幺灵干脆把门大敞开，给高杉让路。
回到松阳边上坐下，在袖袋里套了半天才摸到那枚金币，她语气认真：“首先你们需要一个这玩意，然后按下上面的按钮。”
松阳从她手心拿过那枚金币仔细查看，从外表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上面的花纹他从没见过而已。
他试着触碰那个按钮，但却并不像幺幺灵所说的那样能够摁动。
高杉也拿起硬币仔细端详了一会，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单手撑着脸，手中把玩着那枚金币，高杉心不在焉道：“所以？你是单纯的变大了还是怎么？这东西是启动过一次按钮被锁住了吗？”
“有这个可能，我也不太清楚，”幺幺灵回道，“我现在二十五岁，本来是去给银买草莓牛奶的，然后就捡到了这个。”
她顿了下，随后又说：“话说，我现在在做梦吗？”
只是按了一个金币的按钮就忽然穿越到了过去，怎么说都太不可思议了。
幺幺灵直到现在都感觉眼前的一切是如此梦幻，可触感与场景却又那么真实。
天人的设定原来是好用的东西吗？
银时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似有报方才掐脸之仇的意味，眼底都是得逞的喜悦：“疼不疼？”
幺幺灵反问：“你没吃饭吗？力气这么小。”
银时一哽，没想到成年灵那么抗揍。刚想用更大的力气再来一次，松阳就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玩闹。
“既然来都来了，就好好玩几天吧。希望你没有把我教的东西都忘记，小灵，”松阳轻轻地笑着，随即露出了苦恼的表情，“不过你在课堂上突然变大的事情，该怎么和其他同学解释呢？”
说到这里，银时的眼睛比刚才精神了些：“就说她学会了《火影忍者》的变化术呗，反正她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松阳对此持另一个意见：“既然是因为乱捡东西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然就说是因为捡了路边的过期巧克力，吃完变异了怎么样？还能教育一下大家不要在地上乱捡东西。”
“这种话骗骗五岁小孩就差不多了，怎么可能会有人信啊松阳。”
“我投松阳老师一票，”幺幺灵毫不犹豫站在松阳这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难保哪天捡了路边的糖果吃了食物中毒，还觉得丢人忍着不肯说。出大事了可就不好了。”
“没有异议。反正她一直都这么蠢，捡路边的垃圾吃也很正常。”高杉嘲讽地笑道。
“喂！这不是她会不会而是有没有人愿意信的问题吧！”银时对这两个师控的盲从感到深深的无力，“而且捡垃圾吃的小孩说的就是你吧！反驳一下啊笨蛋！”
幺幺灵从善如流：“一下。”
银时又好气又好笑：“喂！”
幺幺灵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不是在路边捡了垃圾我还到不了这里呢。说起来现在看，感觉你长得好可爱啊，银。要是我的XP不是强制爱的话那一定就是白毛正太了。”
好像被人忽然塞了一嘴屎，银时恶心地差点吐出来：“别用那种充满母性光辉的眼神看着我啊！恶心死了！”
幺幺灵立刻变了眼神，无辜又委屈：“松阳老师你看他～我明明在夸他！”
“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打小报告啊！太不讲理了吧！”银时看着松阳投的目光，忽然理解了刚才高杉吃了瘪后的无力感。
“这幅无赖样你到底和谁学的啊！真的很让人火大！快点把他抓出来，阿银好好教一下他怎么做人！”
幺幺灵支起身子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双亮红色的眸直直地望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银。”
“干嘛？”银时嘟囔了一声。对于她突然的动作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乖照做。
那双眼不似幼年的她，轮廓硬朗又充满锋芒，明明虹膜是亮色却又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漆黑感。
被她盯得有些发怵，银时伸出食指抵着她的额头把人推远。
“要玩瞪眼游戏去找高杉，阿银可没那么无聊。”
莫名被点名的高杉不甘示弱：“要说无聊还得是上课睡觉晚上熬夜看《JUMP》的天然卷更无聊吧？”
“天然卷怎么了？我告诉你天然卷都是好人哦。”
幺幺灵表情平淡：“你看见什么了？”
移开的视线又重新落回，银时斜睨她一眼：“看到了你眼睛很小。”
“没看到你自己吗？”
——这幅无赖样你到底和谁学的啊！真的很让人火大！快点把他抓出来，阿银好好教一下他怎么做人！
——看着我的眼睛。没看到你自己吗？
“……”
沉默一瞬，他咬牙切齿：“教的好，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高杉看他体会到了自己的感受，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立刻引来银时回头怒瞪。
说不过在松阳面前也不能动手，银时干脆站起来，双臂枕在脑后朝外面走去。
吃瘪的事怎么能只有他受，干脆再拉一个人过来好了。
少年少女们在院子里玩踢罐子游戏，被捉到的懊恼声和开心的嬉笑声传入茶室。桂小太郎从门外探出头来，轻声唤了句：“老师，您找我吗？”
“假发唷，”幺幺灵亲昵地喊道，“不是松阳老师找你，是我想和你说说话。”
“小太郎，过来坐吧。”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走进茶室，打量了一下幺幺灵，恍然大悟道，“小灵，你一直说‘芝士就是力量’原来是真的啊。”
——因为力量得到了补充，所以才会突然变大。
高杉看一眼就知道是银时借松阳的身份把人喊过来的。为的就是想看桂吃瘪。
面对桂这个天然呆，纵使无赖如银时也会变成吐槽役。高杉也有点好奇，幼年的她对阵桂能输的一塌糊涂，那么成年的她又会怎么应对？
“对，”他看见幺幺灵一本正经地忽悠桂，“所以你也得多吃芝士，少吃点芥麦面和美味棒那种不健康的东西。只有多吃芝士才能变强大。”
“原来如此，”桂摸着下巴，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美味棒算零食，但是成分都很健康，芥麦面也是，应该不能算不健康的东西，因为是用芥麦面粉做的。”
“你不信我？”语气受伤。幺幺灵捂着心口，一副眼泪要掉不掉的委屈模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桂慌张的解释道，“只是有点不理解而已。”
两个人莫名开始讨论起食物来，从什么东西不健康到什么食物搭配起来更好吃，两个人时不时还会默契地回头问一下松阳的意见。
松阳好像很喜欢听幺幺灵和他们聊天，即使内容大多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他也一直笑盈盈地坐在边上，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和感受。
高杉莫名感觉自己进入了什么茶话会。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场景，觉得无趣就离开了。
算了，他不该对天然和笨蛋抱有期待。
直到接近戌时，幺幺灵才忽然想起今天还要上课的问题。
但都已经到了这个点，就算重新把大家喊回教室也上不了多久。和松阳商量了一下，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让她去做午饭，松阳去和其他人说明幺幺灵的情况。吃完午饭再休息一会，下午的剑道课还是照常上。
他说想看看幺幺灵的剑术有没有进步。
其他人没有异议。幺幺灵也没有。倒不如说她十分乐意——只要有松阳在，她做什么都干劲满满。
把洞爷湖和手上缠绕的勾绳取下来被银时拿走收好，防止这些东西被好奇的孩子们拿去玩。他目送幺幺灵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进了厨房。
十二岁的幺幺灵厨艺只能说奇葩，不知道二十五岁的幺幺灵厨艺怎么样。银时略带期待地想，要是能有饭后甜点就更好了。
结果还没走多远，他就听到厨房传来了陶瓷被打碎的声音。他下意识往厨房走去，就看见幺幺灵攥着自己的右手，表情惶恐。地上是打碎的盘子。
“发生什么事了？”
“金币变异了！”
幺幺灵把右手摊开让他看，只见那枚不可思议的金币像是寄生虫一样展开了几条腿，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背，还有往里钻的行为。奇怪的是，她一滴血也没流。
两个人对视一眼，银时抓着金币，幺幺灵往后退，试了半天都没将其分开，反倒是粗暴的动作扯破了她的皮肤。
银时赶忙停下拉扯的动作。盘子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其他人。门外呼啦啦站着一大群人看着幺幺灵血肉模糊的手背，发出惊异和担忧的话语。
松阳蹙起了眉，查看了她的伤口。他向幺幺灵确认了金币钻进去时除了手背有绑了东西的僵硬感以外没有任何不适，伤口也是因为刚才太过用力撕裂导致的，最后决定先放着，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再去医院把金币取出来。
松阳又一次叮嘱了幺幺灵以后不要在路边乱捡东西，就让银时带着她去处理伤口，自己留下了做午饭。
本来想在松阳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幺幺灵对此表现的很苦恼，但奈何松阳态度强硬，任她怎么撒娇都不为所动。
她也只好乖乖听话。
只是短暂的一会，那枚金币就已经钻进了皮肤之下，凸起了一块连带着原本的伤口都愈合如初。甚至没有包扎的必要。
繁复的花纹就像纹身一样。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手背上坚硬的东西抵着筋，颇为不自在。银时觉得这东西在她手背上实在不好看，用湿巾擦干净血迹后就把她的手包成了粽子。
幺幺灵忽然想到了什么。明明是苦恼的表情，银时却莫名听出了高兴的味道：“我右手不能用了，等会吃饭松阳老师是不是会喂我？”
他嗤了一声，不怀好意：“阿银喂你，你只要把嘴张大就好了。”
——我全部给你灌进去。
幺幺灵瞪他一眼，拒绝沟通。
村塾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饭的时候大家围绕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吃了地上的巧克力后变成大人是什么感觉。
银时看着这些相信了的同窗们，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虽然离谱，但奈何是松阳说的，可信度也就自然高了起来。
幺幺灵没能得到松阳的专属投喂——因为被高杉制止了。这家伙看出了她是双利手的事实。
她有点郁闷，可又无可奈何。
在发色不一的脑袋里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想见的人，幺幺灵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饭后一把扯过高杉：“山中呢？”
高杉扬了扬眉，对她忽然问起山中樱的去向感到意外：“你现在和山中很熟？她今天生病请假了。”
山中樱同样是村塾的学生，今年和小高杉同岁却出生在一月。家境贫寒，来上课时偶尔会带上自家五岁的小弟。是个容貌绝佳但性格火爆的女孩。
十二岁的幺幺灵和她并不算熟，甚至没说过几句话——和二十五岁比起来，十二岁的幺幺灵简直就像个自闭症患者。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一个人的性格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算是吧，”她模棱两可地答道，“发烧了？”
“重感冒，”高杉看出她眼底的复杂，干脆地点明，“担心的话去看看不就好了。还是说你忘了她家在哪？”
“……算了，”她摇摇头，“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吧。”
现在的她可是二十五岁。山中樱和她关系熟络起来也是后面攘夷战争时期的事情。
“吼，”他发出调侃的气音，“无赖还会考虑这个。”
幺幺灵瞪他一眼。随后和松阳一起把试图接着和她唠的孩子们哄去睡午觉，又让松阳也去小休一会，为下午的剑道课养精蓄锐。
她拽住高杉的后领，理直气壮：“陪我一会。”
“哈？凭什么？我要去午睡了。”
“因为我不想打扰松阳老师午睡。”
“那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打扰我午睡了吗！”
“不用你做什么的，”语气软下来，幺幺灵双手合十拜托道，“想给十二岁的我写点武功秘籍，没人在边上感觉好孤单。你可以在我旁边睡。”
“去找假发。”
“不要。”
“去找银时啊，你不是和那家伙最要好了吗。”
“我就要你。”
“……”虽然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但过于直白的话语还是让他忍不住红了耳根。高杉看着她包成粽子的手轻咳一声，转身朝教室走去，“我话放在这，要是你敢吵我睡觉——”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幺幺灵嘿嘿一笑，谄媚地说：“我知道啦，肯定不会的。”
高杉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幺幺灵则是拿了纸和笔借用了旁边桂的位置。
这些课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有些小，因此有些不自在。
高杉只是睨了她一眼，没管，单手撑着脸看着自己的书。
他听见旁边抓耳挠腮地声音，随后传来一声轻叹。
“晋助，你觉得我开头第一句写‘去死吧混蛋’会不会不太好？”
“…………”
你也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