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院外渐渐起了哄闹声,池鸢倚在窗前,望着清幽的湖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烟儿小声回道:“回主子,昨日夜里,族长老爷那处院子遭人袭击了,听说当时西厢房里起了大火,管事们就赶紧张罗着护卫仆人去灭火,哪知有人趁乱混进了老爷房中,刺伤了老爷的一只眼睛,然后在混乱中逃走了,现在族长老爷正大发雷霆,下令众护卫严查府上所有的人,说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刺杀,一定要找出同伙呢。”
池鸢听言微微皱眉,想不通以彦公子的实力,下面的人出手为何只是单单伤了花江一只眼睛?莫非...,是他故意如此,然后借机挑拨花澈与花江之的关系,好将这淌浑水搅得更乱?
池鸢独自走出莲轩站在湖边的木桥上,看着湖面随波逐流漂浮不定的莲花,她垂眼将腰间的竹笛取下,放到唇边,轻轻吹奏。
笛声悠扬而起,又低吟婉转,曲中似乎描述着一只飞鸟从云间坠落而下,它奋力挣扎着飞起,无奈...受伤的翅膀只能支撑它飞一会,随后便一头栽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声声笛音中透着一丝凄苦和无望的悲凉,过路巡查的护卫和仆从不自觉的放慢脚步,倾听着笛曲,不知不觉,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身体也开始僵直而立。
这笛音仿佛是一支魔曲,会勾起人心里最深处的黑暗,让人沉浸在自己编造的幻觉中,越挣扎就陷得深。
池鸢所吹奏的这首曲子,正是秋玉彦收藏的古谱残卷中的一篇,此曲名为《离魂》最是煽动人心,本是一首前人含怨而死时所谱的断肠曲,已有了些半灵之气。
被笛声所惑的不仅仅只是这些路过之人,远远的,笛声所至之处,皆有一些人都变成了双目空洞无神,僵直而立像人偶一样的东西,再远一些就波及不到,只能闻见笛曲,其蛊惑之力逐渐消散。
几重楼阁外的一座小院中,有一女子正在窗前抚琴,她隐隐约约听得到笛音。“是何人在吹奏?”一旁的丫鬟道:“回主子,似乎是从莲轩那边传来的,奴婢这就去看看。”花眠从榻上起身,“扶我出去走走。”“是。”
待花眠出了小楼,隔着几道廊桥就远远瞧见了立在湖边吹笛的池鸢。“原来是她!”花眠脸色不虞的盯视着池鸢,身旁的丫鬟见状道:“听说这位池姑娘并不是世家女,主子您又何必动怒。”花眠侧首怒道:“你懂什么?就凭她能住进莲轩,便可知秋公子对她有多看重。”丫鬟立即垂头:“是,奴婢愚钝,怪奴婢多嘴。”
花眠满面怒容的转过身,好似看见了什么,双目一亮,原来是秋家双子,他们从莲轩隔壁的院子里出来了,正向池鸢那边走去。花眠五指捏得死紧,愤然撕碎了手心里的香帕,妒忌又羡慕的看着池鸢。
待笛声渐去时,池鸢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眸色沉沉。
池鸢今日穿着一条浅青色的襦裙,腰间系着白色腰带,肩下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湖风吹动她如墨的长发,银光在发间熠熠生辉。她收回竹笛,跃到栏杆上,迎风而立,似要羽化成仙而去。
秋玉彦注视栏上的池鸢,微笑询问:“池姑娘,你方才所吹奏的可是离魂?”池鸢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正是。”
秋玉彦又道:“传言,这离魂会勾起人心里的欲念,且此曲奏到上阙就容易被其反噬,世间极少有人能毫发无伤的弹完这首曲谱,今日得听,可见一斑。”说完满含深意的看着池鸢。
池鸢跳下木栏,勾唇笑道:“这是自然,半灵之曲,寻常之人岂能随意奏鸣。”说到这里,她步伐轻盈如蝶般跃到一旁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的护卫身前,伸出右手探向他的额心。“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时辰后便能醒过来。”
秋染容听池鸢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扶额深思起来。秋玉彦继续追问:“池姑娘为何这般说?”
池鸢回头冲他一笑,笑容很是邪妄肆意。“自然是...,嗯...该怎么说呢,这离魂的效果并不止于此,就比如你们还有桥那边的几位姑娘都没有被迷惑。如果是我师父来吹奏的话,所有能听到的人都会入障,也都会成为离魂的提线木偶!”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不对,你们两个有问题,远处的姑娘且不算上,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那一曲山鬼,你们就根本不受迷惑,如今亦是如此。”
秋玉彦和秋染容对视一眼,经池鸢这么一提起,他们倒是想起来了。
秋染容谨慎的询问道:“池姑娘,可知这是为何?”池鸢皱眉看向他,思虑一番,道:“我道你们知晓的,原来如此,我只知道两种抵御迷音的方法,其一,很简单堵上耳朵便好。”秋染容听到这里眉峰轻挑,似是有些无可奈何,“其二,便是你们身上有能抵御迷音的宝物。”
秋家双子听言却都沉默了,池鸢虽然好奇但也不过问,她转身点住护卫的发顶,默念了几个字,那人便悠悠转醒了,之后,池鸢又解了附近几个丫鬟的迷障。
花眠远远的看着池鸢他们,只可惜隔得太远,莫说声音,就连举止都是看得不太真切的。见他们说了一会话便一同离开,花眠转身询问丫鬟:“家主的午宴可请了族内女眷?”“回主子,奴婢并没有收到下人的传话,如果主子您这样身份的人都没收到的话,那其他姑娘更不可能会收到邀请。”“那她为何能去?”“奴婢...奴婢不知。”
清净阁内聚了不少衣着华丽的权贵公子,他们对方才的笛曲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哄闹的气氛几乎要掀翻屋檐。秋玉彦带着池鸢直接上了二楼,穿过几座古玩书架,走到坐在窗台前与花澈对弈的秋染容身边。
花澈抬头笑着请他们入座:“原来那绝妙的笛曲竟是出自池姑娘,真是让清泽大开眼界啊。”话说完探究的目光就落在池鸢身上,池鸢对上花澈的目光,唇角笑意淡淡:“天下奇事数不胜数,我这只是雕虫小技罢了。”
“哦?如此说来,池姑娘还见过更厉害的?”花澈何其敏锐,一下便抓住了话锋。秋染容下棋的手一顿,他并未抬头,手中摩挲着晶莹剔透的白玉棋子准备收尾。
池鸢收住笑容,面色有些阴沉:“花家主,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并不好。”
花澈闻言一笑手持黑子,落于玉盘上,“失言失言,还请池姑娘莫要见怪。”花澈过于分心,手里的棋子大半都被秋染容吃掉,他挣扎了一会,拱手认输:“容公子技高一筹,清泽自愧不如。”秋染容抬头看了池鸢一眼,眉眼含笑:“承让。”
花澈输了几盘,兴致索然,借故起身离去。此时,楼下众人还在为笛曲的事激烈的讨论着。
“哎,你说的不对,彦公子纵然曲艺超然,这笛曲风格不太像是他。”
“不是他还能有谁,谁不知道,彦公子自小精通各式器乐,天赋异禀,十二岁时便以琴会友结交了京城里的乐道大师季老,季老惜才想收他为关门弟子,不料却被彦公子当场拒绝,而后彦公子便与季老说‘我俩各奏一曲,谁赢了便拜谁为师如何?’结果你猜怎么着?最后那季老摔琴离去,从此再也没出现在京城。”
“啊?还有这等事,那彦公子可真是厉害啊!”“彦公子固然厉害,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方才的曲笛音绝对不是出自他手!”“那你倒说说是谁?还能有谁比得过彦公子?”“方才定是有位世外高人路过,趁兴吹奏。”“嘁,无稽之谈!”
池鸢摸着袖中的竹笛,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说话的人。秋玉彦正翻看着一卷书,对旁人的谈论漠不关心。
池鸢看了一会,渐感无趣,遂收回视线,开始打量坐在他身旁看书的秋玉彦,目光沿他腰间的金色勾线一路向下,池鸢看到一块圆形的雕花玉佩,这块玉佩她是看过的,玉石发光在灵界虽为平常,但在人界,玉石珠宝能发光的只有夜明珠和一些极其稀有的宝玉,如今想来,他们二人身上的确藏着诸多秘密。
池鸢的举动秋玉彦都是时刻注意的,见她对自己的玉佩好奇,便放下手中的书,将玉佩轻轻取下递给她。池鸢毫不客气的接过,这玉佩入手温润,应该是属于暖玉的一种。池鸢细细摩挲,沿着上边雕刻的牡丹花,正反两面都看了一遍,又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下,可惜并没有看出什么,当她要收手时,发间的银丝带突然贴上玉佩,霎时手里的玉佩变得滚烫。池鸢目光一怔,拿开发带,盯着发热的玉佩,渐渐看见玉心处似乎包裹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然而才看了几眼,玉佩温度就恢复了正常,那颗珠子也跟着不见了。
原来如此,池鸢无声叹道,玉佩的确是普通的玉佩,这颗珠子才是关键之物,不知除了能挡住迷音之外,还有何用处?也不知他们是否知晓这块玉佩的秘密。
“容公子,也有这样一块玉佩吗?”秋染容一直观察着池鸢的举动,见她如此说,直接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她身旁的桌案上:“可是有什么问题?”
池鸢拿起秋染容的那块玉佩,两块凑在一起,除了花心处的“夙息”二字,二者并没有什么不同。池鸢将玉佩还给他们俩,刻意叮嘱道:“这玉佩不是俗物,好好留着,说不定将来还有其他用处。”
秋染容神色微微凝重,他知道池鸢的神异之处,并不会妄下断言。秋玉彦则若有所思的低着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一会,鸣儿上前,请他们几人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