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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316.月影朦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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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设在湖岸最大的一座水榭当中,宽阔厅室,三面竖立屏风,其旁静立流光君的三位书侍。

正厅中摆着一面圆桌,上首处放了一张长榻,流光君侧躺在榻上,左手支颌,右手持书,双目低垂,似已沉静在书海当中。

圆桌上摆满了美食佳酿,热气香气弥漫蒸腾,才形成淡淡一卷雾,就被窗外的湖风吹散。

流光君翻了一页书,半抬眼眸,瞥向窗外栏杆上的池鸢,自开席后,两人僵持已久谁都没有说话。

沉闷气氛中,空闻动身越过屏风,走到流光君身后,低声道:“公子,用膳吧。”桌上的菜已经重上三遍,然流光君却固执不动箸,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池鸢。

流光君轻哼一声,没有搭理空闻,空闻有些无奈,抬头与一旁的以之对视一眼,随后,他便走出厅室去找池鸢。

湖风薰暖,生出雾气,将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层稀薄的雾里,瑶湖上空飘浮着一大片低矮的阴云,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北方漂移。

池鸢靠在栏杆上望着,眸底映着天色,一片澄净无波。

“池姑娘?多少吃点吧,总不能就这样抹了公子的心意呀……”空闻轻声询问。

池鸢神情微动,转身回头,目光越过空闻,穿过格窗,看向厅室内的流光君,流光君似有察觉,抬眸看来,但见他温柔微笑,池鸢心弦一动,终究无法逃开他编织的情网。

待池鸢进来后,侍奉在侧的空闻等人尽数退去,只留他们二人独处。

流光君坐正身,手搭在长榻一侧,指尖叩响,示意池鸢坐到他身边。池鸢停在桌前,四下一看,屋内除了那张长榻,居然一个椅子都不留。

流光君仿佛看出池鸢的心思,沉声笑道:“别找了,椅子我都让人搬走了。”

池鸢冷声道:“这就是你待客的方式?想让我陪你用膳,居然连凳子都收走?”

流光君看着池鸢,不紧不慢道:“在我这里,你从来就不是客人,乖,来坐我身边。”

池鸢也不客气,直接走到榻上坐下,拿起竹箸,随意挑了近处的菜吃了一口。流光君在一旁默默看着,许是目光太过灼热,惹得池鸢不满:“看我做什么,用膳呀?”

流光君唇角荡开笑意,挪身向池鸢贴近,边拢起袖口边道:“难得你如此听话,那就奖励你伺候我用饭。”

池鸢拿筷子的手一抖,有些不可置信的转眸看他:“你说什么?我伺候你?”

流光君轻笑出声,那声笑又低又磁,酥得人头皮发麻,“不好?那换我伺候你如何?”

池鸢想也没想直接应了,“这可是你说的!”然而池鸢不知,这是流光君早就设好的陷阱。

“嗯,是我说的。”流光君说完端起青花瓷碗,拿起竹箸,挑了几样菜式,待盛得满满当当,便端到池鸢身前,含笑睇她:“看,都是你爱吃的,来,张嘴。”

池鸢怔了怔,没想到流光君玩的是这一出,看到递到嘴边的菜,她毫不犹豫直接张嘴咬上去。流光君眸光落在她光泽诱人的唇上,喉结滚动间,收了筷子,挑了块鱼肉送进自己嘴里。

池鸢瞥见,惊异的看着他:“你吃什么,你不是伺候我的吗?”

流光君微微挑眉,摆出一副无辜模样:“我是伺候你呀,但你就不许我吃一口饭么?池鸢,为了等你,我都快饿死了呢。”话到尾音,透着一股少年绵软的音调,隐隐间还有一丝娇嗔意味。

池鸢吓得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流光君:“你,你你,你居然会撒娇?”

流光君眸色潋滟,俯身贴近:“撒娇?我可不是撒娇,我这是在向你控诉,你的罪行。”

池鸢听了直皱眉:“我的罪行?哼,是我让你等了吗?况且一顿不吃又饿不死,果然是娇生贵养,这般受不得罪。”

流光君听了也不生气,端起碗,又拾了一筷子菜递到池鸢嘴边:“这道金丝酥雀,是在南浔宴会上,见你吃得最多的一样菜,来,快吃。”

池鸢看也不看直接吃进嘴里:“我可不喜欢,它只是离我比较近罢了。”还不等池鸢说完,流光君又挑了另一样菜喂过来,池鸢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吃下,直到池鸢嘴里实在塞不下,流光君才停手。

“好了,我不吃了,凡物生浊气,对我修炼没有好处。”

流光君眼神一暗,眉间笑意倏然淡去:“那好,换你来喂我了。”

“啊?”池鸢讶异一瞬,立马回绝:“不行,你想得美,明明是你说要伺候我的,现在反悔,没门!”

流光君俯首看着池鸢,眼眸中暗涌浮动,“不愿便罢。”说完也没胃口吃饭,弃了箸,侧身背对池鸢。

“你怎么还生气了?”池鸢实在疑惑,想了想,还是妥协,“好好,礼尚往来,你都伺候我了,我当然得回敬一次,来,我喂你吃!”说完,扯住流光君的衣袖,将他拉回来。

流光君眸光闪动,唇角隐没一丝可疑的笑,就这样,在池鸢的伺候下,流光君勉勉强强吃了两碗饭。

阴云笼罩大地,却有一束金光穿透云层,照亮水榭旁的湖面,湖水起伏,波光粼粼,似仙人摔碎的镜面。廊下清风徐徐,流光君带着池鸢一同去西峰园赴会。

西峰园内中聚集着许多文人学子,在白衣少年的指引下,众人依序在园中落座,就在这时,有人摇动檐下金铃,只见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盘膝而坐,一齐看向花园东面的小轩。

两列白衣少年走上台阶,放下竹帘,转身面对众人,目视前方,肃然站立。少顷,流光君的三位书侍就从一侧走来,三人拾阶而上,入帘后,左右分站在高台两侧。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流光君带着池鸢从左侧的长廊走来,众人眼巴巴的望着,但隔着竹帘,只看到四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流光君进了花厅,侧身往园中瞧了一眼,随即牵住池鸢的手,携她一同登上高台,坐到软榻上。

待流光君坐定,立马有两位少年搬来屏风挡在榻前,随后去卷檐下竹帘,竹帘升起后,方才那些翘首以盼的门客全都低下头,拱手齐声向流光君行礼。

流光君轻轻抬袖,空闻立即出列,吩咐身旁开宴,等鼓乐声响起,园中门客才起身抬头,互相行礼,开始热切讨论起来,稍许,就有少年搬来书案画桌在园中摆开。

流光君靠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他视线虽是放在园中,但心思却落在池鸢身上。池鸢坐在流光君右侧,方才两人一同落座后,她就挣开他的手,刻意挪到最远的地方坐着,流光君即便不满,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拿池鸢怎样。

半柱香后,有白衣少年陆续将门客的书画送上来,供流光君挑选观看,流光君靠在榻上,双眸半磕,神色不明。五个少年举着书画垂头站在台下,身子微颤大气不敢出一声。

空闻见状上前挑了几幅字画,送到流光君面前,流光君扫了空闻一眼,空闻了悟,转身递给池鸢。

“池姑娘,你看看这些字画可合眼缘?”

池鸢接过打开瞧了瞧,说实话,她对字画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即便不生兴趣,也略懂一些,凭心而论,送上来的这些字画,同流光君的墨宝比起来,那还是差得太远了。

池鸢将画还给空闻,敷衍道:“还行,不错。”

空闻愣了一下,问道:“池姑娘,哪张不错,要不要唤来见见?”

池鸢懒洋洋地挥手:“不必了,若后面没有超过你们公子的字画,就别拿来给我看。”

空闻顿时傻眼,若这些门客有超过流光君的本事,那就不会坐在台下了。

“呵呵……”坐在榻另一边的流光君忍不住笑了起来,引得侍奉在侧的少年和书侍咂舌不已,他们从未见过流光君笑得如此开心过。

“好了,都下去吧。”流光君挥退左右,手搭凭几,侧身望着池鸢,眉眼笑意不作掩饰。

池鸢被他看得颇为不自在,微微气恼:“你笑什么,难道我有说错话吗?”

“你没说错,不过池鸢,如此说来,他们都不得你的眼,只有我才能入你眼了?”这话藏着其他的意思,可惜池鸢没听出。

池鸢顺着他的话回道:“是呀,只有你才入得我眼。”

流光君神色微怔,明知池鸢不是那个意思,但还是为之动容,他端端看着池鸢,蓦然起身坐到她身旁,当着众人的面,贴着她的耳畔轻声细语:“池鸢,你这句话我可记住了,你永远不许反悔。”

台下象枢明泉惊讶看着,直到此刻才明白,池鸢在流光君心中的份量。

其后再也没有书画墨宝送上来,池鸢不喜欢的东西,流光君自也不会有兴趣去看,宴会行至一半,鼓乐声渐止,有几个门客拿了琵琶,玉琴开始摆弄,见此,池鸢认真听了一会,虽有动人之处,但凡尘俗曲总是难以入她耳,听着听着池鸢就困倦得不行,最后,她实在坐不住,同流光君知会一声,便先行退去。

阴沉了一日的天幕,终于在黄昏时分敷衍地洒了几滴雨水,还未落地,便被湖风一阵阵吹散,露出久不见的落日云霞。

池鸢倚在窗前欣赏落日,心想着今夜应该能沐浴到月光,暮色沉得很快,直到天色黑透,星光乍现,池鸢才动身从窗台飞下,跃至一楼,去寻地方修炼。

刚下台阶,一阵湖风吹来,卷着一大片白紫色的小花,洋洋洒洒落了池鸢一身,薄薰从池鸢袖中探出头,嗅闻道:“哇,原来是夏天到了,苦楝树都开花了。”

池鸢拈起肩头的小花,怔怔出神,就在此刻,忽闻几声悠远的琴声飘入耳畔,池鸢惊闻回头,寻着琴声而去。

不知不觉又走到湖边,这里是一处视野开阔之地,丰茂的水草间,点点流萤在舞动,山坡上盛开了一地的野花,花香四溢,让人沉醉。

池鸢沿着石子路往山坡上走,视野尽头慢慢出现一隅亭台的飞檐,而后,就看见在亭中抚琴的流光君。

池鸢霎时停步,湖风肆意吹拂她的长发,她看着流光君,那把琴她很熟悉,是九霄环佩,那首琴曲她更是熟悉,居然是离魂。

袅袅琴音中,他用玉琴弹奏的离魂依然温和,即便他改动许多,也依然改变不了离魂曲原有的摄魂寒意。流光君抬眸向池鸢看来,目光似月光,清泽透亮,也透着一股悲凉之意。

池鸢提裙走近,站在琴台前,看流光君抚琴,他的琴声一如既往的清冷,沉罄悠远的玉琴声在周围散开,忽近忽远,忽高忽低,好似一场空山新雨,让池鸢耳目一新,原来悲伤的离魂曲也能弹得这般从容不迫,清傲不羁。

池鸢忍不住从拿出竹笛,应和他的琴声,然而离魂曲调经由竹笛而出,那惊魂动魄之意瞬间席卷而来,丝丝寒气在亭间漫延,顺着池鸢笛曲飘扬,忽而,天边云开,一束月光轻柔洒下,轻轻投映在池鸢身上,霎时,弥漫在四周的摄魂寒气直接转化为实质的浓雾。

流光君琴声顿止,他垂首看向已经结冰的琴弦,神情微微惊愕,从前,他不是没有听过池鸢用竹笛吹奏这曲离魂,但这一次的笛曲今非昔比,若说从前的笛音是夺人心智,迷惑人心,而今的笛曲就可杀人于无形。

流光君心神虽不受离魂曲影响,但身体却受周围浓雾寒气侵蚀。

池鸢自吹笛后,好似变了个人,她紧闭双目,犹如沉浸在离魂曲中,那悲恸空绝的曲调引得周围群鸟四散逃离,就连经过的湖风都被吹成了阵阵白雾,诡异的阴寒之气从她足底向外漫延,所经之处,皆数成冰。

流光君眸色一沉,抬手一挥,琴弦上的冰凌瞬间化为白汽消散,冲他侵蚀而来的冰霜也退后三尺。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池鸢,他不知她是被笛曲魇住,还是说这才是离魂魔曲原本的效果。

见池鸢一直吹笛,并未有停下的意思,流光君才知不妙,心下急切,直接伸手探向她,然而,即将触上的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将他弹开,流光君退了半步,运力抵抗这奇怪的推力,他调整了一下内息,再一次尝试,然而还是一样的结果。

此刻的池鸢好似被隔绝在一个罩子中,听不到外界任何的声音,仿佛被离魂曲中人夺舍,不留余地的耗费功力,不知疲倦的吹奏下去。

流光君不再动作,站在原地观察池鸢,随着白雾向远处漫延,池鸢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吹笛的唇更是毫无血色,见此,流光君袖中手越扣越紧,第一次尝到束手无策的滋味。

就在这时,天边有云层涌来,将月亮隐藏,月光淡去的瞬间,池鸢身子一歪,向草地倒地,手中笛子也飞了出去,流光君顾不得许多,冲上去抱住她,这一次再也没有东西将他阻隔。

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流光君坐起身,看着不省人事的池鸢,急唤几声,探她脉搏,这一探才发现她丹田亏虚,身上内力好似被抽空一般,流光君盘腿坐起,将池鸢摆到身前,双手相对,给她传输内力。

随着内力输入,池鸢脸色渐渐好转,但流光君的内力与池鸢相斥,传输到体内的那股气息,一半支撑她回复体力,一半又在她体内肆意流窜,冲乱经脉。

流光君察觉立刻收手,就在此时,守在远处的以之为从,从雾中找了过来,“公子,您没事吧?”

流光君满头渗汗,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去唤空闻来,再取些恢复内力的药。”

“是。”以之领命飞走,为从则将流光君扶到亭中坐下,等他回头去扶池鸢时,却被流光君喊住:“别动她,她现在内力浮动,不宜挪身。”

稍许,空闻就随以之回来了,他先给流光君探了探脉,见他无事才去瞧池鸢的情况。

空闻小心地搭上池鸢的手,刚探上脉搏,就立即收手,也幸好他反应快,不然就会被池鸢体内乱窜的内力震伤。空闻心下一惊,才知池鸢内力如此深厚,就是同公子比,也是当仁不让,难怪公子为了救她,会被她反噬成那般虚弱状态。

空闻想了想,从袖中掏出药丸,小心送到池鸢嘴里,这药丸入口即化,他不担心池鸢会吃不下。

可即便吃了药,不探脉象,空闻也不能确定池鸢能不能好。亭中坐着的流光君也担忧池鸢,才歇一会,就起身来看池鸢的情况。

空闻起身道:“公子不必担忧,池姑娘内力深厚,给她时间就能自行恢复,您还是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吧。”

流光君眉梢蹙紧,眼里的光比夜色还沉,“本君无事,你只管看好她。”

“是。”空闻无奈,俯身守在池鸢身前。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池鸢衣袖突然动了一下,下一刻,一截开着小白花的藤蔓就从她袖中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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