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蓝色蝴蝶优美地迎着窗户,蹁跹飞来。
傅朝的目光,痴痴地落在蝴蝶美丽阖动的翅膀上。
金书书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她对一旁面无表情的林易下命令道:“你出去!”
一个念头涌入她的脑海,从半年前,到现在,这个欲/念茁壮生根,发芽。
她盯着傅朝的背影,将他小心地扶坐在床上,她感觉到他的呼吸都那么缓慢,气若游丝。
一阵无力的悲哀与凄凉,让她无所适从,悲从中来。
她小心地问傅朝:“小朝,你真的对女的不感兴趣吗?”
傅朝沉默不语,眼睛望向窗外在花丛中烂漫起飞的蓝色蝴蝶。
金书书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心中的那个念头,死死地攫住她,她站起,手轻轻搁在傅朝肩上:“儿子,我不能让傅家无后啊!”
傅朝抬眼看她。
“我会找个好医生,把你的身体养好,你不喜欢女人,那就取/精生子吧。”金书书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淡定,“我会物色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让她诞下傅家的子孙。”
傅朝无动于衷,沉默的眼睛,折射灰扑扑的暗影。
金书书被傅朝极端的偏执撞得无路可走。
不管男人亦或是女人,他都不感兴趣。
她会找医生,从傅朝身体里取走精子,再送到另外的女人肚子里孕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不容许傅家断后!
数年以来辉煌的、如日中天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企业,在北都市独占鳌头的浪腾,如果没有后代人来继承,如果被别人夺走,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
傅朝一时间觉得荒谬至极,他喘着急促的呼吸,病如蝉翼的身体,脆薄得如同一片风雨飘摇的枯叶。
一阵心酸掠过心头。
但很快,他恍然了悟,如释重负。
他的手覆在金书书的手上:“母亲,既然我是你生的,你怎么样对我都行,也算是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一阵无声的哽咽堵在喉咙管里,金书书捂住泪流满面的脸。
如果傅朝跳起来反对,或者生气地不同意,她的心理负罪感倒没有这么重。
偏偏他这么乖,乖巧得让人心疼。
傅朝的力气耗尽,他瘫软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多久才朦朦胧胧醒来。
母亲已经离开。
窗外是浓烈而炙热的晚霞,轰轰烈烈燃烧人间的迟暮。
他剧烈咳嗽一声,爬起,半坐在床上。
许久,他按响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这是一块黑色的屏幕,简约至极,只要一按,林易便会来到他身边。
林易单膝跪在地上听傅朝的吩咐。
“我想出去转转。”傅朝说。
随后林易将他扶起来,用湿热的毛巾擦拭他被汗浸湿的单薄的身体。
林易给他解开睡衣,露出一副极为性感和伤感的躯体。
他的腰肩比是恰到好处的比例,不多也不少。
双腿修长结实,胸腹肌肉平滑,腰细瘦如环。
在背部、腹部,却布满了刀痕、烫伤、灼伤。
尤其是手臂和手腕处的割伤,密密麻麻的针孔,将完美的肌肤,糟蹋得千疮百孔,触目惊心,让人不忍直视。
林易用毛巾浅浅地为他清洁身体。
每一寸、每一处,擦拭的动作炉火纯青,脸上的表情至死不变。
傅朝好像习以为常,眺望窗外,似乎被远处天边的红霞吸引。
擦拭完身体后,林易为他穿衣,一件灰褐色薄衬衫,下身是笔直的西服裤子。
随后他推来了轮椅,傅朝坐上。到门口时,黑衣保安将轮椅抬进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内,林易负责开车。
“傅总,是去哪儿?”林易透过后视镜望向坐在后排的傅朝。
傅朝戴上耳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袋晕沉地倚窗而靠。
不知过了多久,傅朝睁眼醒来,他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不知名的疼痛。
“停下,我出去走走。”傅朝说。
林易眼光一扫,迅速锁定了停车点,他停好车,将傅朝扶下。
“我一个人走走,别跟来。”傅朝说。
“是。”林易服从地回答。
此处是离市中心不远的长明街,文艺腔调的街道,有卖唱的歌手,有街头卖画的画家,也有拉提琴的音乐人……无所不在的咖啡馆和花店,将这一条宽阔而静谧的街道,点缀成灿烂的人世间理想。
傅朝信步而走。
他深呼吸一口气,身体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越往前走,越是人烟稀少。
直到走到长街的尽头,矗立一个花店。
他抬眸望去,店名是“就忘了吧”。
他心头蓦然一惊,随后心脏加速跳跃,将他的神经又扯得很痛。
他走近,一下子在花丛中看到一束蓝色的花。
他盯着蓝花看了很久。
店内走出一个女人,此人是店里的老板,叫颜清。
她穿着一件碎花浅色连衣裙,外披一件淡青色的外套,头上扎浅蓝色头巾,一副温婉文艺的气质。
见眼前这个男人盯着蓝花好久,颜清说道:“先生,这是蔷薇花。”
傅朝眸里闪过一丝动容。
“和蓝色妖姬很像,很多人一看,以为是蓝色妖姬,其实玫瑰是玫瑰,而蔷薇还是蔷薇。”颜清说。
“这是你培养的?”终于,傅朝好奇问。
颜清:“也不算是,是我丈夫教我的。”
傅朝问:“这花可以送给我吗?”
颜清笑:“可以,先生,你和它有缘。”
傅朝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它有缘?”
颜清将花朵捧出,神秘地说道:“凭我的感觉。”
颜清将傅朝带进里屋,递给他一个本子,解释说:“先生,不嫌麻烦的话,登记一下吧。”
一本陈旧却内页清晰的黄色牛皮纸被翻开,到最新记录的那一页,一个赫然的名字,猝不及防地在映入眼帘。
“他也来过这里吗?”傅朝握住钢笔的手,猛烈颤抖,笔尖一字未动,目光沉沉,如散碎的月光,昭然若揭地倾泄于那个足以让他撕心裂肺的名字。
颜清指尖抵住那个名字,回忆道:“白楚之先生来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傅朝拿起本子,看时间,果然是两年前了。
他颓然地轻握旧纸张。
“先生,你的花。”
颜清转过身,给他呈上已经包好的蓝色蔷薇花。
却看到眼前这个男人泪流满面,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泛黄的纸张上,洇湿了“白楚之”三个黑白分明的旧迹。
浪腾公司门前,颜清开面包车停好,她脚上穿小白鞋,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小推车,将三五簇蓝色蔷薇花,轻轻地挪动到推车上。
酷暑使她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她随意用防晒衣抹去额头间的汗,推着推车进浪腾。
高耸入云而又金光灿烂的大厦,肃穆三分,使得在这里工作的保安都有些颐指气使。
“喂,你是干什么的!?!”保安一觑到穿着简朴灰头土脸的这个女人,迅速觉得很好拿捏,于是恶声恶气地喊住她。
没等颜清回话,一个妖娆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噔噔蹬的高跟鞋声音足以说明这个人来头不小。
保安马上变脸,躬起身子:“柳总好!”
这个气场全开身形高挑的女人是浪腾的副经理,名字叫柳却西。
柳却西看都不看保安,妖娆艳丽的脸露出和蔼的微笑,她热情地帮颜清推车:“来,我帮你,傅总现在还没来。”
颜清一路跟着柳却西,在电梯32层停下。
柳却西将她带进一个房间,里面虽然宽敞明亮,可除了一台钢琴,什么都没有。
柳却西一通电话,火急火燎地似乎在催促什么事。马上,几张崭新且昂贵的桌子和沙发被搬了进来。
颜清将蓝色蔷薇花放在敞亮而宽大的桌子上,她嘴角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
“不坐会儿吗,傅总大概一会儿就来。”柳却西挽留道。
颜清微笑拒绝:“有缘自会相见。”
半个时辰后,一辆迈巴赫停在浪腾公司前。
几个黑色衣服面无表情的保镖,合力将轮椅抬下。
柳却西带领公司所有高管及全体职员,在公司面前严阵以待。
傅朝坐在轮椅里,深色墨镜遮盖住他的神情。
林易推着他,缓缓前行。
公司里的高管屏息以待,其余职位更低的人则是好奇地用余光扫视傅朝的黑色皮鞋,再往上看,他们不敢。
进入专属电梯,林易按了32层,柳却西紧跟身后,保持沉默的姿态。
一年以后,傅朝又回到了公司,曾经的办公室哪怕落灰一年,现在也焕然一新。
傅朝摘掉眼镜,精神看起来尚好。他问柳却西:“公司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柳却西恭谨回复:“傅总,一切尚好,都在正常运转。”
傅朝若有所思:“今天下午,把公司的财会及经理叫过来,我要听汇报。另外,晚上叫庄合光过来一下,提前预约订饭店,我有事问他。”
还是一样的条分缕析、思维缜密,柳却西观察到傅朝游刃有余的神态,这和一年前的那个傅总,几乎相差无几,她真的激动和高兴!
“是,傅总!我会按时完成的!”柳却西的声音高了几个分贝,让傅朝格外看了她一眼。
柳却西不好意思地挠头笑了笑,她情不自禁地吐露心扉:“傅总,不好意思,看见您回来,我实在太激动了!”
傅朝温和道:“多谢你还记得我。”
柳却西激动道:“傅总,你是天底下最好的老板,做鬼我也记得你的!”
傅朝婉拒她的好意:“你要是做了鬼,还是放过我吧。”
柳却西:“……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不过,事后,她回想起来倒是觉得挺搞笑的,上厕所的时候一直笑,搞得周围的女同事都一脸懵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