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屯一案属实无头无尾。
正常人别说残杀,就是稍微割破点皮肤,都会疼得将武器丢掉。
可这里的尸体,刀刀毙命,且不说划破皮肉,就连骨头都是沟壑纵横状,这说明他们自相残杀时压根感觉不到疼痛,整个村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癫狂状态。
所以,是什么引起的他们癫狂?
又是谁时隔十年后才报案,将此事公之于众?
这汪家屯是否有幸存者?
为何只有汪家屯遭此劫难?
还是说汪家屯只是其中之一?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困扰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又因自幼受到的熏陶,让他们不敢突破囚笼,去相信令他们灵魂颤栗的残忍真相。
哪怕隐无为第一次公开提出对仙门的质疑,在群体里也没有引起多大反响。
众人将这些尸骨埋葬,临走时,缪之休道:“有人指引我们发现这里,目的不祥。”
隐无为点头,表示赞同。
可能是隐无为突然火烧草场,让汪家屯暴露的行为,那位一进屋就紧闭房门的老汉竟然破天荒开门出来,一出来便吓得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把所有事抖了个一干二净。
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东拼西凑,才将事情本来的样子捋顺了。
岳淹把玩着弹弓:“所以,你们是怕被牵连,所以才故意隐瞒汪家屯的存在?”
老汉佝偻的身体抖得和琵琶弦似的,枯黄的眼珠里全是惊恐,“你们想想,那汪家屯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三更半夜全屯的拿着菜刀互砍,我那天想着给妹妹妹夫送点包谷面,怎料碰见那样一幕……再后来,我看到一群官老爷调查了几天,就用草给封了。估计,他们也没调查出来什么吧。而你们……”
老汉说到这里,怯生生的环顾了一圈,“你们长得也不像官老爷,我以为你们是凶手,问我是否知道汪家屯是想要杀人灭口,我才,我才不说的。”
岳淹恍然大悟,但隐无为和谢客轻对视一眼,隐无为开口道:“这句话是谁教你说的?”
老汉条件反射的回答道:“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
话到这里,老汉突然闭口不言。
隐无为笑了笑:“怎么不说了?”
老汉枣红色的脸竟然开始冒冷汗。
“你方才的那番推理严丝合缝,与你的思想和行为有很大的出入,你也不必隐瞒,告诉我们便可。”
老汉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隐无为道:“难不成你若是将他说出来,会遭到灭口?”
老汉摇头:“不是不是,他也没说啥,他就去了趟瞭望台,回来后告诉我,一会会来九个人,七男两女,如果问起汪家屯的事,就让我照他说的去做。”
“那人除了坐轮椅,还有什么特征?”
老汉苍老的脸上,褶子都被苦恼拧在了一起。
他细细回忆,才说:“年纪不大,和你们差不多,坐着个轮椅,很白净的男娃娃,又或者……是个女娃娃。尤其是眼睛,又明亮又有神的,特别乖。不对,应该是男娃娃,声音比较低,就是男娃娃!”
老汉所说的人大家压根都不认识。
继续待在这里也调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天晚上,大家便御剑回到栖云仙阁。
今晚破天荒熬了夜,回来后大家已是精疲力尽,想着泡泡脚提提神。
其他人都并排坐在凳子上,唯独打水回来的隐无为坐在床边。
岳淹叹道:“怪哉,这位报案的兄弟该不会是汪家屯的幸存者吧?”
缪之休却道:“不太可能,如若真是幸存者,他不会十年后,等着证据都消散了才报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岳淹“啧”了一下,看向对面默默泡脚的曲裾女子:“神婆,你不是会算命么,算算看,这是谁做的?”
曲裾女子抬眸认真道:“我叫嫶曼。”
岳淹连忙服软:“啊对对对嫶曼嫶曼,你知道是谁吗?”
嫶曼点点头,岳淹问是谁,嫶曼却说:“万物万事自有其定律,我即便说给你听,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嫶曼旁边的男子笑得花枝乱颤:“小珍珠,小仙子可是说你没用呢。”
岳淹脸色一变:“谁是小珍珠?祁昉你给我把你那狗嘴闭上!”
祁昉嗤笑:“凭什么啊?”
两人眼底火速聚起怒火,眼看一场幼稚的战争再次爆发,魏云公把祁昉拉了一下,才将室内聚起的无形硝烟渐渐消散。
有人拌嘴,有人思考。
缪之休拿过旁边的棉布擦了脚,倒了水后坐在床上分析道:“此人坐轮椅,眼睛明亮澄澈,皮肤白净,长相雌雄难辨,这种人本就特征出众,扔到人群里能一眼就认出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汪家屯的幸存者。”
双手托腮的隐无为点点头:“缪兄说得对。”
“可是,既然不是汪家屯的人,那边只是外人了,一个外人时隔十年,将这件被掩盖的事情抖了出来,目的在哪里?”
隐无为顺着缪之休的思路分析道:“或许,他在布局,这只是第一步,抑或是他早已布局,我们只是才发现了其中一个小局。”
缪之休眉头越锁越深:“他的目的是——”
隐无为:“颠覆。”
岳淹看看缪之休,再看看隐无为,忍不住道:“你俩神神叨叨啥呢?”
“颠覆?颠覆什么?”缪之休情绪有些波动,冷笑道,“颠覆十二仙门?虽不知你这黄毛小儿究竟经历了什么,对十二仙门抱有如此大的意见,但我相信,十二仙门使我们修仙界的支柱,他们绝不会害我们。而且我收回之前的那个猜测,恶幽仅仅是存在于野鬼村的脏物,它们绝不会跑出来惑乱世人。”
隐无为突然弯着笑眼笑道:“野鬼村的是跑不出来,但保不准其他地方没有恶幽啊。”
缪之休:“绝不可能!恶幽只在野鬼村!”
隐无为:“好好好,缪兄说的是。”
见气氛有些不对,岳淹眼珠滴溜溜一转,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睡意,不如我们去外面耍耍?”
一听要去外面玩,隐无为来了兴趣:“哪里?”
岳淹笑道:“早就听闻秦州八大景最为出名,恰好栖云仙阁后山的山腰就有一景,乃大名鼎鼎的石门夜月,对面就是仙人崖,估计还能赏到仙人送灯之美景。”
听岳淹的介绍,其他人果然都一扫之前困倦。
岳淹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坛美酒,鬼鬼笑道:“月圆之夜赏月,缺了美酒可不行。”
魏云公不想去,祁昉懒病犯了,缪之休严格遵守仙阁规矩。
磨针观的灯早已熄灭,其余六人就出了栖云仙阁。
鬼鬼祟祟的人群里,只有嫶曼走的四平八稳,光明正大,一点也不怕被抓住。
后山距离栖云仙阁有些距离,想着御剑飞过去,怎料去石门的路上有阵法,无法使用法术,只好双脚跋涉。
约莫半个时辰,才爬上对面的山峰,站在聚仙桥上,在这一线天的悬崖峭壁之间,月亮大而清明。
而不远处就是仙人崖,只可惜不是盛夏,看不到“仙人送灯”的美景。
“这有何难?”见朋友们有些失落,隐无为当即飞出去一张符咒,升高的温度刺激着墙壁里的土层,突然,一团绿油油的磷火从断壁土层里跳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火苗都跳了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仙人们提着灯在那边游行。
大家在聚仙桥的亭子里席地而坐,把酒言欢。
隐无为喝的最多,整个人已经浑身酒气,醉醺醺的躺在木板上。
岳淹喝的两颊酡红,神志不清道:“无为兄,这酒可比你那又苦又涩的今朝醉好喝多了。”
隐无为笑出了声:“胡说,我那今朝醉最好喝。”
岳淹:“啊对对对,能把苦瓜汁当美酒的,无为兄千古第一人也~”
嫶曼也端起酒樽喝了点,强烈的辛辣让她五官都皱了起来。
岳淹哈哈大笑。
这时,隐无为突然捂住嘴侧趴在地。
岳淹连忙放下酒杯过去扶人:“怎么了?”
“呕!”隐无为又干呕了一下。
他捂着嘴表示没事,踩着凤纹玉屐跌跌撞撞离开聚仙桥,找地方吐了。
隐无为胃里翻江倒海,寻了处偏僻之地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才觉得好受了很多。
蹲在溪边,掬起一抔水送到嘴里,漱了几遍口,冲淡了嗓眼里的酸苦味。
隐无为又洗了把脸,思忖着该怎么从谢亭那厮的手中把他的玉葫芦偷回来,外面这些酒难喝的要命。
“老天啊!”隐无为抽风的仰天喊道,“要是能让百灵夫人回到我的怀抱,我愿”
许是隐无为难得的虔诚感动了老天爷,话还没说完,竟是让隐无为在隐约间看到了玉葫芦。
他醉醺醺的一路追过去,玉屐踩在石头上,发出咔咔脆响。
也不知这一路是怎么追过来的,不知不觉间,隐无为就追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山脚下。
抬头往上看,山壁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佛窟佛像。
玉葫芦从余光处掠过,逃离了隐无为的手,隐无为又快速追过去,不知不觉,跑到了石窟佛山的最深处。
终于,他看到玉葫芦钻入了其中一个石窟。
隐无为这次学尖了,先用符咒在洞口封住,自己爬上去抓,会更容易点。
“百灵,我的百灵……”酒劲上来的隐无为撅着腚爬上山洞,看到玉葫芦就在里面,他连忙冲了进去,怎料却被绊倒。
隐无为愤怒回头,却在看到倒在地上,被勒得几近窒息,生不如死的谢亭时,惊住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