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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刹那之章—梦,少女芳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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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姐姐也死了吗。”星期二问。

我看着随意用石块充当的墓碑,只觉得难过。

“我都知道了,你别哭了,”星期二平平静静的,“我要去找木匠叔叔了。”

哭,鬼魂也会哭吗?眼泪落在手臂上,我爱的人离我而去了

“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理瑟莎过来了,“之前一靠近你就感觉灵魂要跑出来了,我还以为它想回到原来的主人那里,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这种感觉。”

有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论。

“喂,你是在哭还是在笑。”理瑟莎看我疯疯癫癫的样子,后退了几步。

“我把周一吃了。”我绝望地说。

“你什么意思?”理瑟莎不敢相信。

“因为我的灵魂残缺,所以我吸收了周一的灵魂来补我的残缺。”苏感到一阵无力。

理瑟莎扇了我一巴掌“,你怎么能,周一对你多好,你……”她气的说不出话来,“她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这是我与理瑟莎的决裂。

决裂如此,她知道我不能在人们面前露面,也是为了星期二考虑,总之,任何需要买的东西都是她送来的。

日子过的真快啊,十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反正我过去百年千年也就是这么过去的。

“苏……”星期二唤我,脸上带着少女的美好笑容。

“怎么了?”我表情平静。

“没事。”她最近总是这样平白无故地叫我,又什么都不说。

“你想去沃斯康丰看看吗?”我说。

“我无所谓了,就乐意待在苏的身边。”星期二摇头晃脑。

“去看看吧,”我说,“想让你多认识认识别人。”

“苏……”

“怎么了?”

她总是这样平白无故的叫我,又什么都不说。

又过了很久,她和一位军人结婚,住在城里,喜欢写信给我,我一封都没有回。

她和我聊有趣的事,我能说些什么呢?我只是终日坐在这里罢了。

她怀孕半年时,丈夫战死了,我就写信说不如回来,结果第二天她就到了。

实际上在这之前,我曾经也去过沃斯康丰,以周一的面容。

我的活动范围从来都只是森林和周一的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而我走在街上也就只是在走路而已,没有什么能触动我的。

“周一,”当我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看鸽子时,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叫住了我,“十来年了,你一点都没变呢。”

我不认识她,只能呆愣着,害怕被发现。

“你忘了我了,我是森西女士,”她理理自己的头发,“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吗?”

“你好,森西女士。”我礼貌性地打招呼。

“之前我说你不会去爱别人,现在有改变吗?”森西女士到我身边坐下,“很抱歉的是你十年前给我写信,当时很忙,没有回,之后就忘了,一看到你我才想起来,信的内容我还记得呢。”

“我现在也不会再爱别人了,”我笑得温柔,“你的记忆真是相当好了,这么久远的内容都还记得。”

“”因为内容很有意思嘛,和灵魂相关的,正好现在和你讲一下我的想法。”

能够再次听到与周一有关的事情,我很开心。

“关于生命的本能吧,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也想不明白,我下意识想到的就只是活着。

现在我有个想法,那就是生命的本能,实际上是向往美好,很多时候我们会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可能就是灵魂感到舒适了吧。”

“说实在的,我是个虔诚的无神论者,并不相信有鬼魂的存在,但这无法解释的却是生命为何存在,那么灵魂也挺合理的。”

“还有什么什么伪装,就是说人皮是张面具,掩盖丑陋的灵魂嘛,宁静的伪装也没什么不好。

这和压抑是有区别的,要是纠结就不好了,人嘛,迷茫的时候分不清自己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偏偏又极端。”

她摸摸我的头,“我就觉得你太纠结了,你父母也是这样的人,感觉你从来不开心——你怎么哭了?”

我有一种现在才看清森西女士容貌的感觉。

她拿出手帕为我擦眼泪,奇怪,我明明没有要哭的想法。

“总之,下次再见吧。”她向我分别,我摆摆手。

后来是和星期二一起生活,她生了一个女儿,病殃殃的,身体虚弱得要命。

此后五六年,夏夜,我像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星期二站在我的身后,轻轻唤我。

“苏……”

她这个毛病还没改,“怎……”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抱住了我。

“苏,我有一个秘密,我将要带它进坟墓。”

“我知道是什么,我又不傻。”我温柔地笑笑。

“你不准说,我本来想用一辈子去隐瞒的。”

“别太纠结。”

在那之后又十年,星期二死了,此时也才四十多岁,她只是说寿终正寝。

临了临了,她还是没忍住把秘密告诉了我。

“苏,我喜欢你(I am fond of you),但……”

“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在她想要转折时,我说。

“你可真绝情啊。”她死了。

墓地又添了一块石头碑,西在诺扯了扯我的衣服。“苏,你活了多久?”西在诺是星期二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由于常年生病,还是小小的。

“很久了。”秋风萧瑟,我蹲下身子,把她的外套缩紧。

“呵,”她突然嘴角噙笑,“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奶奶?”

“不如叫我祖宗了。”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嘴太贫了。

“苏……”我牵着她的手慢慢走。

“嗯。”

“又要麻烦你了。”出乎意料的对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妈妈告诉我,你一个人照顾了她很多年,现在妈妈走了,又是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其实还有个叫理瑟莎的,”我抬头看看天空,感到放松,“再说,是你妈妈的姐姐让我帮忙照看她的。”

“苏……”

“嗯。”

“我不纠结。”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将近二十年,距离周一去世也有五十多年了,我都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只剩背影。

“苏……”

“嗯。”

仍是夏夜,西在诺坐在椅子上看月亮。

“我要不要生个孩子陪陪你?”

“为什么这么说?那是你自己的事。”

“我活不长了,身子那么弱,我怕我死后你一个人太孤单。”西在诺说得很轻松。

我的眼眸晦明变化,什么都不想说。

“我不纠结。”

像是预言一样,丰收节镇上来了个旅行家,二人情投意合,言笑晏晏。一年之后,旅行家又踏上了旅程。

“苏……”

“嗯。”

“我怀孕了。”

“啊,”我有些惊讶,“那他……”

“我没告诉他,我又不爱他。”西在诺说。

“你不喜欢他吗?”

“我大概和苏一样,不会爱上任何人了。”

我又沉默了。

“没事的,我不纠结。”

天不遂人心,在夏夜的骤雨中,西在诺的孩子出生了,而她在第二天晚上死了。

从生孩子之前就一直高烧,也许她终于安眠,在她睡觉之前,她拉过我的手说,“我不纠结。”

甚至没来得及给孩子取一个名字怀抱里的婴儿,孩子也不哭泣,是大雨在替她哭吗?

时隔半个多世纪,我又见到了理瑟莎,像个老人。

对,刚出生的孩子要吃奶。理瑟莎从镇上求了点,一求就是三年,之后便像从前和星期二时那样,买些必备品,这之间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孩子五岁时还没有名字,倒是活泼也很健康。

“理瑟莎,理瑟莎,我叫什么名字啊?”牙还没长齐的小可爱说。

“你叫梅洛·莫里斯。”理瑟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莫里斯是谁啊?对了对了,苏姓什么?”

“我的全名是苏·翁莎维。”我默默开口。

“那我要姓翁莎维,我叫梅洛·翁莎维。”

“不行,你知道的苏她……”理瑟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我知道,苏并不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的爸爸在旅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知道。理瑟莎,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对我说这些呢?”梅洛撇撇嘴。

“好孩子,但从今以后你不能叫我理瑟莎了,你应该像镇上的人一样称呼我为周一。”理瑟莎似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

周一,我还记得她的背影,我不敢去追溯那段记忆。

在梅洛十岁时,那位旅行家又来了一趟,破天荒的,我带着梅洛去看他。

“那么,西在诺还好吗?”

“不好,她已经死了。”我把梅洛拽到身前,“这是你的爸爸,去吧。”

小屁走了过去。

“我心中有愧,要不这孩子就交给我抚养吧,她不能没有爸爸,这几年的抚养费,我会给你的。”

“不必了。”我挥挥手,转身离开。

溪流清凉,水里铺了几块石头做桥,不知名的鸟在我上方徘徊飞翔,风吹了起来,田地里麦浪翻涌。青草浅浅轻抚脚踝,山坡上坐着几捆草垛,远远的是理瑟莎的房子。

“苏————!!”回头,梅洛哭得惨烈,跌跌撞撞地跑上来,我蹲下身,拥她入怀。

“我不要爸爸妈妈,我有苏就足够了。”

————

“呕——”醒来我就只想吐,头晕目眩,一伸腿直接跪在地上,苏走过来,拿走了缭绕在我身边的残魂,终于能喘口气了。

“理瑟莎也真是的,”苏把我扶起来,“看到我的记忆了吗?有什么想说的吗?”

“呼——”我平复一下自己的呼吸,“哪有八九十年,明明只有七十多年好吧。”

“哈哈,”苏笑着说,“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对啊,而且他们不知道你是因为你根本不露脸,又不是不记得,啊啊啊,气死我了。”我头一回这么烦躁。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

“那么,先介绍介绍你自己吧,比如你的构造。”我盯着她说。

“我啊,是由世界上所有的残魂组成的。”

“你有性别吗?”我突然很疑惑。

“好不礼貌啊,我是女的。”苏摊摊手,“其实我也很疑惑,明明人死后都会登上列车往生,却偏偏会有残魂。”

“你见过那列车吗?”

“任何灵魂,只要不是自杀,都会见到列车的,那是承载人们归处的东西,残魂,说明是灵魂自己不想去,但是灵魂又没有记忆。”

“万一这就是生命的本能呢?向往美好,因为未来不太美好。”

“未来,这重要吗?”

我看她的眼神又变暗了。

“你啊,”我用食指戳她的额头,“周一不都说了吗?别纠结。”

“这是她说的吗?”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会哭呢?其实就算你是人的话,你对此也并不感触吧。”

苏的神情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叹气说,“唉,被小孩子教育了。”

“我说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气得直锤她,“你快点去和周一说说话吧,都这么长时间了。”

“苏……”门突然被打开了,理瑟莎走了进来,是少女时的样子。

“你不用道歉了,我才没有记仇呢。”苏也像是很久之前她们还在一起玩耍时的模样。

“也好,你我都不用纠结了,而我该回归本能了。”说完,她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变成了一只猫。

阿弥斯跳到我的背上,梅洛轻轻把理瑟莎抱起来。

我悄悄用胳膊捅了捅苏,她弯下腰。

“你有没有和梅洛那孩子说清楚啊?”

“我不敢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了。”

“这样真的好吗?”

“只需离开。”

————

还是那块墓地,石头碑又多了一个。

“看的我不免也有些害怕死亡了。”阿弥斯说。

“那确实是值得害怕的事,我也不想让你死,”我叹了口气 “所以遗憾啊。”

“不管是哪种死亡,我们都无法控制,甚至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往生。”阿弥斯放下了脑袋。

“不过躯壳而已,那重要吗?我们连记忆都没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在重复同一件事情咯?”

“”当然,见到的风景,所经历的感受,所有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这是因为我们不会把这些不同记住,所以,这才是值得悲伤的。”

之后,临走之前我又去找了苏,问她和周一说上话了没。

“说的啥呀?”我装作不在意。

“只是一句话而已。”

“不说算了”

“好久不见……”

(三)

她是无翼鸟,希望飞翔,但自身便是阻拦;我爱她,可我是高山。给予她奇迹与魔法,她的驻足之地只在云端。

她是蜡炬泪,无意点燃,但身体逐渐颓软;我爱她,可我是空气。她将在我的怀抱中窒息,然后死去。猛烈一点,将光吹熄,她的身躯凝聚,我轻轻拥她入怀,她已静止,也是死亡。

她是盲人,有死水深潭一般漂亮的眼眸;我爱她,可我是哑巴,我无法诉说,她觉察不到。当我们紧紧相拥时,我激动到语无伦次,她害怕到流下眼泪,这是不同。

“爱”这个词的定义太模糊了,刚遇见她时,我不懂爱,她不会爱,等她死了,这点仍未改变。

之后我权且将爱划分为感动的事,但是很多人只是在感动自己,束缚别人。我又认为爱是没有枷锁,然而分开的人又太多了。

所以我得出如此结论: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它遥遥无期,只有得到回应时才会高兴,就像希望一样。

等到我变得完整时,我明白,爱是人的本能,虽然爱并不开心,但它是件美好的事。她不爱我,她不会爱世上的任何事物,因为她是个胆小鬼。他自卑,她觉得她的爱拿不出手,所以温柔成了她的全部。

希望等于爱,失望便等于遗憾,遗憾又是伴着长叹一口气产生的,而爱往往在深吸一口气时说出,爱一旦说出口便是枷锁。

如此兜兜转转,世间一切的源头却要归结于勇气了。毋庸置疑,勇气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是做任何事的基础。

与之相对的,恐惧,这似乎是扎根在心底无法祓除的东西。在我仍是灵魂时,胸口处有一空缺,怅然若失,怎么也填充不上,在我成为人之后,那空缺依然存在,一切事物都从那流淌而过,我想那可能就是恐惧。

恐惧似乎是独立于个体存在的空间一样。

爱与遗憾,勇气与恐惧,人的一生常常沈溺或纠结于这四者缠绵的漩涡中,这是属于人的纯粹,近乎本能。

爱是枷锁,是诅咒;遗憾是不经意的刺;勇气是助纣为虐的伥鬼;恐惧是吊死人的麻绳。

从中涌出来的,一半悲伤而痛苦,一半愉悦却折磨。

如此,人们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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