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程伟达官宣离婚,行文很客气,大意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架不住这点体面被第一条评论嘲笑:【赘婿终于被老婆扫地出门了?】
他又气又恼,偏偏对方是一针见血。
程伟达年纪大了,靠着老婆的关系,才能在夕阳红的年纪还拿一些资源,虽然只是做做综艺嘉宾,演演电影配角,但聊胜于无,这些也能给他带来不少收入。
一朝离婚,这些资源自然没有了,已经签好的电影立即换人,录制过半的综艺节目也紧急叫停,还有更糟糕的——他身上仅存的几个代言,都不约而同的,来找他谈解除合约,并要求他支付相当金额的违约金。
现在以千奇百怪的理由而塌房的名人实在太多,甲方都学聪明了,合约内白纸黑字都要写清楚明白,因为明星个人的丑闻而导致合约中止,是需要支付高额违约金的。
这就苦了程伟达,他除了卡里有一些日常零用的钱,其余固定资产,在离婚时,被杨茗分走掉大半,其中包括江城那套高价别墅,也归杨茗所有。
说来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原本这套别墅是他动用私房钱偷偷买的,买时挂在了自己母亲的名下,后来母亲去世,他也想过把房子过户给程昱,但当时两人吵架吵得亦很凶,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里没有自己,以后更指望不上,思来想去,他还是把房子过户给了自己。
过完户仅仅没多久,他有私生子的事情就曝光在网上了,接着就是跟杨茗处理离婚事宜,她找了律师查他的个人资产,列出条条状状,逼着他签字,只道:“现在我跟你是和平离婚,我只拿我该拿的,你最好把字签了,我对外能给你一个体面,圈内也给你留一条活路,等舆论平息,靠你那点老本,至少还能挣点养老金,要是你跟我硬碰硬,不肯签,我就请最贵的律师跟你耗到底,加上我手里这些你出轨的证据——我叫你下半辈子只能端餐盘去,你信吗?”
程伟达信了,他很了解杨茗的手段,这女人心狠手辣,对待仇人,向来刀起头落,不留任何余地,他终归不想同她关系闹得太僵,人生一百年,自己只过了一半,得罪一个财力实力都比自己强的女人,想想都不寒而栗。
离完婚,合计完手头的钱,发现赔掉违约金后,自己所甚无几,一个人在北城刚租好的出租房里抽烟发呆,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想留个香火,有错吗?
这难道不是全中国男人的普世价值观吗?
——沦落至这个境地,他还在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程伟达想,短时间内,至少一两年里,他是无法再有收入了,要衣食住行要维系自己高额的开销,卡里只剩几十万,这又如何是好?
一根接一根的香烟,熏得满屋子乌烟瘴气,一地的烟头也懒得处理,唇周冒着青色胡渣,头发凌乱贴着头皮,眼袋都大了一圈,层层叠叠挂在眼下,掉到了苹果肌上端,整个人苍老了十岁。
这时他想起程昱来了,这个自己虽然从未陪在身边,可每月都按时付生活费的儿子,他还是有点了解他的个性的,这样讲骨气的人,自己问他要些钱,想必也是会给的。
到这种山穷水尽之时,程伟达也是豁出去自己的脸面了。电话里是说不明白的,他赶紧买了一张飞江城的机票。
***
某日程昱跟温柔一起吃烤肉,他拿着大爪夹,给滋啦滋啦冒着油烟的五花肉翻面儿,偶尔给自己烤两个香菇,或者玉米,可怜巴巴。
他只能吃些素的,外头的肉怕打了激素,影响兴奋剂检测。
吃到一半,程昱手机响了,一看,是北城的电话,但是号码陌生。
程昱只当是垃圾电话,随手就挂掉了。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起,定眼看,还是那个号码。
程昱微蹙着眉,接了起来。
“喂?”
“您好,我是友鼎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姓王——”
“打错了。”程昱打断他,准备挂电话。
“等等。”对方王律师加快了语速,“您是程昱,程先生吗?”
“......我是。”程昱顿了顿。
“那就没有错,我是受杨茗女士的委托,来跟您协商关于程伟达先生在江城购置的佘郊别墅的产权归属问题的。”
程昱乐了,杨茗跟程伟达离婚的事情,在各大新闻网站已经沸沸扬扬闹了很长时间,他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并不关心,倒是没想到自己现在住得那套房子,也要被分割了——程昱以为程伟达多少有点脑子,不至于叫杨茗发现自己在江城的房产,不过转念一想,程伟达父母双亡,自己又完全不听话,挂在他自己名下,似乎是唯一选择了。
人活到这个岁数,上无老人,下无儿女,夫妻离心,也够失败的了。
程昱单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不忘给烤架上的各品类肉翻面儿,温柔投来疑惑目光——谁啊?
程昱耸了耸肩,笑了笑。
“商量什么?”
“这套房子,是在杨茗女士与程伟达先生的婚姻存续期间购置的,属于两人的夫妻共同财产,按照双方的离婚协议协定,程伟达先生已经同意将佘郊别墅过户给杨茗女士,而杨茗女士的意见是,要将这套别墅挂牌售出。”
“所以?”程昱挑眉。
“杨茗女士得知您一直居住在这套别墅内,她希望您尽快找时间搬出去。”
原来是赶人来着。
程昱冷笑一声,淡淡道:“知道了。”
说完,也不再听这律师啰嗦,直接把电话挂了。
温柔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只能听见程昱的只言片语,但看他表情,觉得并不是愉快的对话,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程昱道:“没什么,程伟达跟他老婆离婚了,我住得那套房子,人家要收回去,叫我搬走。”
“什么?!”温柔气得一蹦三尺高,“怎么能这样?”
程昱倒是无所谓,一套房子而已,他又不是买不起,就是住了十几年,家里的东西还真挺多,搬搬挺麻烦的。
温柔鼓着脸,“程昱,你搬我家去吧,反正以前一直住啊。”
程昱笑,“以前只有你跟你妈,现在你家还多了周教授跟周泽明——他寒暑假总要回家,不方便的。”
“周叔叔是好人,周泽明以前跟你关系很好啊,他们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程昱淡淡道:“我不习惯家里太多人。”
这种事情也不能强求,温柔把嘴里嚼了一半的肉咽下去,慢吞吞道:“什么时候搬呀?我来帮你。”
“没说,年前总要搬好的。”程昱还有闲心开玩笑,“总不能被人拿扫把撵出去。”
吃完烤肉,两人手拉着手回车上,他把温柔送回学校后,自己开车回佘郊了,家里东西太多了,他准备分批次理好。
一回家,就又见到不速之客,坐在沙发上,不知哪里买来的啤酒,散落在茶几上,喝完的没喝完的,橙黄色的酒渍撒在白色大理石的桌面尤为显眼。
程伟达看起来当真是落魄的可以了!
见他回家,咧着嘴笑,舌头都打结,一副喝得飘飘然的模样,“儿子......儿子你回来了——”
程昱被他恶心的掉落一地鸡皮疙瘩,皱眉,“你又来干什么?”
他心想,今天看来还是找个酒店住吧。
程伟达要说话,开口打了一个饱嗝,拍拍日益肥圆的肚子,哪还有当年迷倒万千少女的样子。
“嗝——我来,我来找你啊——”
他摇摇晃晃走过来,拉他的胳膊,“来,来坐,爸爸跟你商量件事。”
程昱在他指尖刚接触自己皮肤的瞬间,就大力甩开,指着他道:“你别碰我。”
程伟达忙双手弯曲做投降状,“好好好,不碰——脾气怎么这么大?你妈当年脾气可真好,没遗传到。”
程昱虽然对想要掐死自己的母亲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跳出自己的身份而言,钟恩乐也是受害者,此时从加害者嘴里听到受害者的名字,程昱恶心的想吐。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昱插着裤袋,站得离他有一米距离,“有事说事,你总不至于是来找我叙旧的吧?”
程伟达嘿嘿一笑,“问你借点钱,我知道你有的。”
程昱没想到程伟达脸皮能有这么厚,实在可笑极了,“你问我借钱?”
“真的——我因为离婚,赔了不少钱,说起来还不是都怪你,你不改姓,谁扒这个事情?——不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你借我点钱,我真没钱了。”
他颇有些嬉皮笑脸的意思,当然是先礼后兵,但如果程昱拒绝,他就准备板着脸,道德施压了。
不过程昱竟然也没拒绝,开口的很干脆,“要多少?”
程伟达伸手比了一个五,等他讨价还价。
程昱歪头想了想,道:“从出生到十八岁,学费外加生活费,一共648w,我给你凑个整数,七百万,卡号给我,明天去银行给你转。”
程昱答应的实在太爽快了,爽快的程伟达不可置信,喝酒喝得糊里糊涂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瞪着眼睛反问:“真的?你有这么多钱?”
程昱还是插着裤袋,一脸冷漠,“这不用你操心,钱转给你,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滚远点,离我越远越好,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