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绘画时很专注,余执转头,就看见季铭神情专注地注视着画板,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他一瞬间想到了蝴蝶的翅膀。
余执呆呆地望着季铭,或许是被他的专注感染,一瞬间竟移不开眼,只是默默注视着季铭。
等季铭画完画,长呼出一口气,他一抬头,就对上余执的视线,两人看见对方眼中映出自己的倒影,似是深情,都愣了一下。
半晌,季铭笑起来,“我给你画张画,怎么样?”
余执一愣,就在季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余执柔声道:“好。”
季铭眼角弯了弯,开始下笔。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余执睫毛上,余执不敢有大动作,只能面目略显狰狞地扭动,期盼着蝴蝶能快点离开。
但是多数事情总是事与愿违,余执努力无果后,只得放弃,默默垂下眼帘,让蝴蝶停得更稳些。
季铭再次抬头,就看见余执眼睛上停的蝴蝶,似乎和他融为一体,有种荒诞美好的感觉。
季铭默默注视了一阵,继续起笔画像。
蝴蝶轻轻晃动的翅膀上落下一粒花粉,余执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蝴蝶被这响动惊住,惊慌地扇动翅膀,飞向远处,余执抬眼,目送它飞走。
“好了,来看看。”季铭将笔收起,抬起画板。
余执走到他身边,就看见画板上是一个少年,少年颔首,视线略微向下,似乎与周围的环境隔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而他睫毛上的那只蝴蝶,却又将他与世隔绝的状态拉回,成为他与周围环境唯一的联系。
余执第一次看见他人眼中的自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直到眼前的画面印入心中,再也忘却不了。
余执把画还给季铭,季铭没有推脱,接过来。
“你不准备把它送给我?”余执没忍住问道。
“嗯?”季铭疑惑转头,“我自己的画当然要我自己保存,干嘛给你?”
余执沉默一阵,转头说道:“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季铭和他瞪视几秒,率先败下阵来,“好吧,等我再画一张给你。”
余执这才心满意足地偏过头。
太阳已经到了头顶,这会儿两人都睁不开眼了。
季铭揉了揉眼睛,“不画了,咱们去别处玩会儿。”
余执没有异议,两人再次骑上车,离开草地。
十七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展开,两个人骑一辆自行车,余执连腿都伸不直,只能半曲双腿。
季铭倒是骑得很顺畅,一路往前,直到路口红灯亮起,季铭猛一刹车,余执因为惯性,一下子撞到季铭背上。
就感觉季铭背上一紧,余执的鼻子一痛,鼻血差点流下来。
余执捂住鼻子,缓了好一阵。
“抱紧我。”季铭略微偏头,余执只能看见他的小半张脸。
出奇地,余执没有反驳,轻轻搂住季铭的腰。
季铭腰身一紧,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冷静地看了一眼腰上的手,平静了几秒,接着若无其事地向前骑去。
“去游乐园吧?”季铭突然转头道。他本来没准备跟余执交代,但临到头,却还是想跟他说一声,征求他的同意。
余执没发表什么意见,其实他几乎没去过游乐园,最近的一次还是初中时项炀和一帮子人约架,正好叫上他去围观,美其名曰压场子。
他记得最后就是拜他们所赐,他被列入了当地游乐园的黑名单,之后就再没去过。
想到这,余执才恍然回神,感觉之前在跃进区的日子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说来只是几个月前的事,但却好像已经和他的日子脱离,再也没有交织的错觉。
余执抬头看着前面的人,突然意识到这才是自己今后时光中的一部分,往事依然褪去,日子还要向前看。
他说:“好。”
游乐园不像往常一样热闹,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当他们站在游乐园时,突然就有种富豪包场的感觉。
季铭问余执:“你想玩什么?”
余执看着季铭,十分肯定地说:“过山车。”
季铭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余执出现在过山车上。
车正在往上爬,随着高度一点一点增加,季铭突然就有点不自在,他转头看向余执,想找些感同身受。
就看见余执依旧是一脸轻松,丝毫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流露,余光瞥见他看过来,也像他这边望了一眼。
季铭突然就有种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错觉。
季铭手心冒汗,感觉自己心跳得比平时快上一个档次。
在过山车达到顶点时,骤然落下,季铭没忍住“啊”了一声,下意识抓住身边能抓住的东西。
猛烈的风打在耳畔,抬头也变得困难,季铭拉着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拽住。
余执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情况,镇定自若地转头,季铭眼睛紧闭,眉心紧抿,额上渗出几滴汗。
上坡时季铭还好,一到下坡,季铭的手抓得力道就一下加深。
四十几秒后,过山车缓缓停下,季铭这才送一口气,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犹如实质的目光,他突然就不想睁眼了。
余执也没催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后,季铭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睁开眼睛:“刚才太突然了,是吧?我还没准备好……”
余执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准备听他如何圆谎。
季铭说不下去了,但他还想挽救一下自己英勇的形象,再次开口:“我就是……”
余执抬起手,季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默默看着自己抓着的东西。
余执细长的手腕被他抓着,隐约可见有五个淡淡的指印,余执的皮肤本来就白皙,这么一看,红痕就更加明显,明晃晃地在跟季铭说他刚才的行为。
季铭猛地松手,余执戏谑的声音就传来:“我没想到坐个过山车还挺费手。”
季铭没法接话了,好在工作人员看他们很久没下来,在喇叭里喊了一声:“请体验完的旅客尽快下车。”季铭才终于得救。
余执这回抓到季铭的把柄了,走路都感觉轻快不少。
季铭死不认账:“我是说真的,刚才……”
余执也没反驳他,只说:“大摆锤应该不错。”
季铭的喊声再次冲破天际,余执抽空伸手捂住耳朵。
下来时,季铭腿脚有些发软,一走出来就靠在树旁干呕。
余执感觉这样就行了,在下去可能就要玩过火了。
他走到旁边的商店里,买了瓶水,再走到季铭身边,将水递给季铭。
季铭感觉到眼前一暗,有什么东西挡住视线,他抬头,看见余执手里的矿泉水。
季铭伸手接过,转身瘫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他头枕在椅背上,脖颈露出一节,一手盖在额上。
余执在他身边坐下。
缓了几秒,季铭才抬起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季铭开口道:“刺激啊。”
余执看了他一眼,说:“你还是算了吧,在这等着。”
季铭无力地摆摆手,“行,我在这等你。”
余执坐在激流勇进的船上,百无聊赖地点开微信,给项炀发了一条:翘课中……
项炀那边刚打下课铃,他犹豫几秒,觉得学习不在这一时,打开手机准备看两眼。一开机,就看见余执发来的消息。
【摸鱼】:好稀奇,你怎么突然翘课了?去哪玩了?
【鱼】:游乐场。
项炀看到消息沉默了一阵,直觉告诉他,跟某个人有关,心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悄悄溜走。
项炀把心中奇异的念头压下去,开始打字。
【摸鱼】:先不聊这个了。
【摸鱼】:你猜怎么着?
【摸鱼】:哥这几天准备开始努力学习了。
【摸鱼】:下次月考保证给你个惊喜。
【摸鱼】:你先赶紧给哥想好庆功宴怎么办。
……
眼见项炀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余执赶忙打断他:行行行,那你专心学习。
余执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项炀还准备继续跟他聊两句,上课铃就在这时响起。他本来准备跟余执道个别,想了想,刚输进去的“我先去上个课”就又被他一个个删去。
项炀单方面和余执断开联系。
余执见他半天没回,估计真的在认真上课,勾了下嘴角,收回手机。
之后余执又玩了几个项目,说来也奇怪,没了季铭的尖叫,余执感觉总感觉少了什么,这些游戏也失去了些乐趣。
直到接近中午时,才走回去找到季铭。
季铭看起来比刚才要好很多,苍白的脸色恢复正常,见余执走来,对他说:“玩好了?”
“嗯,”余执应道,“准备回去吧。”
季铭还准备保留自己最后的倔强:“这可不行,你玩了这么久,我还没怎么玩,这么一算我不是亏大发了吗?走,我们再去玩一个。”
余执没阻止他,慢条斯理地跟着季铭,准备看季铭会选个什么。
季铭果然不负众望,在余执的注视下开心地跑上旋转木马。
……
季铭见余执还楞在原地没有动静,冲他招了招手,说:“男朋友,再陪着玩一个呗。”
余执感觉到工作人员奇异的目光,感觉他要不上去季铭又会语出惊人,只能万般无奈地走上去,坐在季铭旁边。
季铭这回感觉自己重拾他霸气英勇的自信,意气风发地吹了个口哨。
他掏出手机,笑着对着余执说:“笑一个呗,男……”看见余执越发不善的脸色,季铭话到嘴边连忙改口,“执哥。”
余执没笑,季铭按下快门,时间定格……
从游乐园出来的时候,余执发现自己有几个未接来电,他点开通话记录,果然是甄姐打来的。
余执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屏幕怼到季铭脸上,季铭看了看余执的手机,说:“我一般都直接拉黑老师,出来这不有点扫兴,之后总有办法解释的嘛。”
余执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季铭甄姐的作风,他俩现在可能已经出现在了某面墙上,他可不想再被注视一周。
季铭接着说:“没事,甄姐跟其他人不一样,一般不会动手……”余执看着他,季铭突然就有些说不下去了,“最多不过让我们跑十几圈。”余执第一次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