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罅隙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亦不着急赶路,因此,虽然岩水城到神女岛的路程并不远,他们却走了大半个月。一方面白释有意放缓了速度,让苏译借这一段时间将夔纹腾功法的根基打好,之后再继续修习也能更顺利,另一方面,每到一处苏译都喜欢拽着白释出去游玩一番,虽然看不出来白释喜不喜欢,但通常情况下他也不会拒绝。
就这样走走停停,初夏都快结束了,才到了无尽海边,远处是一望无垠的蔚蓝海面,有白鸥在半空翱翔盘飞,近处停泊着几艘鱼船,有赤脚的船夫摘了一片巨大的棕榈叶盖在身上休息。
看见有人走近了,才起身迎到面前,热情地问,“两位公子,打算出海捕鱼还是去邻岛?”
“神女岛走不走?”
“走。”船夫道:“公子是要现在就出发?如今天色稍晚,如果执意出海,恐怕天黑之前到不了?”
苏译道:“无妨。”他付了银两,随白释一起登上了船,船夫健谈,见两位公子虽然气度不凡,但只有那位着白衣墨衫的公子看着冰冷,像长久处于高位,让人望而生畏。另一位红袍小公子,样貌生的昳丽俊美,但唇角一直挂着笑,甚为平易近人,船夫尝试问,“公子如何称呼?这个时间去神女岛莫不是去参加耀家主的婚礼?”
苏译佯装好奇问:“免贵姓苏,我倒没有收到请帖,不过不是听说耀家主与沧澜宗二小姐有婚约,这蓝二小姐并不接受这门婚事,这时成亲是与谁成?”
船夫唏嘘道:“能与谁成?自然还是与蓝二小姐。”
苏译表现出诧异。
船夫道:“两家早早就有的婚约,如今都拖了几十年了,其实不怪蓝二小姐一直不愿意。耀府本就势微,家主也没有个脾性,根本就撑不起来家业,不说在外,在耀府内也是任人可欺。”
“那倒是奇怪,耀家主好歹在仙门里挂着逍遥君的名号,不管怎么说亦是一家之主,仅能把自己活成这个凄惨样?”
“嗐。”船夫擦了把汗继续道:“人善被人欺,家主就是没脾气,谁都能在他面前说两句。”
苏译笑了笑,“听你口气,你倒是很敬崇他?”
“我们这些在海上讨生活的,那个没有承过家主的恩,这海上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内里可怕的东西多了。”他说着,似心有余悸般顿了一下道:“我这条命都算是家主捞回来的。”
白释出声问:“有什么东西?”
船夫没预料到白释会突然开口,稍稍惊讶后,给他描绘述说海上碰到的妖物。苏译抬头间白色海鸥中飞着一只乌鸦,径直向他近前飞来,苏译转身经过船舱到船尾。
乌鸦飞到苏译胳膊上,向他手心吐出一枚墨珠,他将墨珠在指尖捏碎,飘出一缕青烟,很快在半空中聚拢成了一个小小人影。
祭迟的声音借着人影传出来,“廖生,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是否令人心寒了些?”
苏译坐在船沿上,将一条腿支起,海风卷着他高束的马尾,姿态潇洒自在,“属下以为帝上已经习惯了,还有这称呼该换了,祭迟。”
祭迟不轻不重地斥了一句,“没大没小。”
苏译道:“我将夔纹令交给铁奕了,帝上若有事,可以直接寻他。”
“他并没有到孤面前呈令,廖生的位子孤还是只能认你。”
苏译脸色微变,祭迟道:“不若孤现在派人拿他问罪?”
苏译咬了下牙,“什么差事?”
“私事。”祭迟笑眯眯道:“耀家主与我算是旧识,不过他并不知道我魔帝的身份,他成亲给我送了请帖,孤想着不论如何理应回礼,你既然到了神女岛,便麻烦走一趟,帮孤给他送份贺礼。”
“送什么?”
“孤让你寻到的那枚留影珠。”
“行。”苏译兴致缺缺地应着祭迟的话,视线却穿过整条船,落在白释的背影上,亦不知道船夫再给白释说什么,手舞足蹈,连说带演,白释清清冷冷地站着,往后还退了几步,给船夫的表演腾地,“那晚狂风大作,海浪翻涌……庞然……黑影……”
祭迟问:“你与帝尊在一起?”
“嗯。”苏译回头道:“帝上可还有其他差事?”
“没有了。”祭迟依旧温和,“此行你与帝尊一起,全当是游历修行,待你功法恢复,孤期待你回来。”
苏译问得随意,“如今夔纹令已不在我手上,若再次回来,帝上准备给我什么职位?”
“你若乐意,孤将魔帝的位子给你又有何不可?”
“没兴趣。”苏译回答的毫不犹豫,他转了话题问:“城欲可回到魇都了?”
“算时间,应当快了。”
苏译迟疑了一下道:“麻烦帝上看顾一下,不要让铁奕折在城欲手里。”
“孤会注意。”
他们又简单说了几句,苏译没忍住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惑的问题,“帝上与帝尊是如何相识?”
祭迟弯了眉眼,轻笑道:“你这是关心帝尊?以前也没见你好奇孤的来历和身份?”
苏译不接他的话,直接猜测道:“帝上以前也是仙门之人?”
祭迟沉吟道:“猜的不全对,但也不能说全错。孤之前确实在仙门待过一段时间,但算不上仙门之人,孤与帝尊相识也与仙门无关,而是与帝尊有缘。”
苏译:……
船身突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苏译低头便见船底往下沉,吃水越来越深,他顾不得其他,抬袖就挥散了青烟,“帝上,有些事,下次说……”
船夫不知从哪来捞了一根木棍向水中捅去,努力镇定住大喊着提醒道:“船下有海妖,你们站稳了别动。”
他连在水中捅了数次都没有找到东西,船舱中央却听到了木板被大力咬合撕裂的声音,海水很快涌进船舱,他们脚底下全是积水,船夫满头的汗,握着木棍的手都有些打颤。
眼看着水下的东西很快就要从船底裂开的缝隙里爬上来,从旁侧迅速驶来了一艘小船,船上是个青年,着一身简素的白袍,手中握剑,迎风而立。
白释一把就抓住了船夫的肩膀,在船沿上轻踏了一步,飞身已经落在了驶来的小船上,苏译紧跟着也移到了小船上,那青年在他们站稳的瞬间,祭剑而出。
白色剑虹,宛如游龙,他们原先乘的船在迅敏密集的剑影里很快四分五裂,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嚎,海面上散开了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青年收剑归鞘,重新回到了小船上,刚刚因为与海妖缠斗,他全身多处衣料被海水打湿,头发上也滴着水珠,青年随意地抬袖擦了擦,样子有些狼狈,目光与刚才凌厉果决的剑式也完全不同,甚为柔善轻缓,“你们可有受伤?”
船夫感激道:“家主大恩,我无以为报。”
青年道:“份内之务,无需多礼,你们没有受伤便是万幸。”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珠递到了船夫手里,“我知你家中有母亲需要求药治病,才在此时还冒险出海,只是近段时间海上并不太平,耀府因为要筹备婚事,也大多无暇顾及,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家,你暂且在家中休息一段时间。”
船夫连连点头应下,青年转身对着白释与苏译,拱手向两人分别行了一礼,道:“在下耀府逍遥,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此行又打算去哪里?如今天色将晚,公子若不嫌弃,可否允许在下送你们。”
“耀家主客气,刚刚若非家主出手相救,我们恐已葬身于此。”苏译回礼道:“姓苏,也是缘分,我们正是来参加家主的婚宴。”
逍遥微微震惊,随后又郑重地行了一礼,“逍遥有失远迎。”
到达神女岛时已经子夜,逍遥将他们安顿在了耀府的一处宅院,苏译很自然地接受了耀家主的盛情与好意,在路上白释并没有说什么,进到屋子,逍遥离开后,白释才疑惑地问,“参加什么婚宴?”
因这几日赶来参加耀家主婚宴的客人较多,耀府剩余的客房甚为紧缺,他们暂且住在了一个房间里,苏译顺手帮白释铺好被子,坐在床边道:“帝上说他与耀家主是旧识,下令让我帮他参加此次婚宴。”
白释微微皱了下眉,倒也没再说什么。
苏译道:“师祖觉得帝上与耀家主认识很奇怪?”
白释走到了苏译跟前道:“不奇怪,逍遥性情柔静,祭迟确实会更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苏译让白释也坐下,往他身前轻轻凑了凑,眸中浸满了笑意,问:“师祖觉得,人与人相交,只要性情相投便够了?”
“我以为足够了。”白释把苏译推开了些,他不知道苏译是什么毛病,总喜欢往他跟前凑,以前石英也没有这种习惯,他虽不介意与人肢体上的接触,但也谈不上喜欢。
苏译略显受伤地退开了点,听白释问他,“今晚还要习功吗?”
“嗯。”苏译起身道:“师祖早些休息,弟子便不打扰了。”
白释点了下头,提醒道:“戒急戒躁,莫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