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苏遐州就看着帐顶一块天花动了动,朝旁边挪开了,沈醉的黑衣和草袱的黑暗融为一体,跳将下来。
太子身为天潢贵胄,自然不知道,猎宫的天花和宫中不同,并非一体筑成,而是为了随时移动,做成一块一块可随时拆卸。
也是被楚凤歌气急了,丢脸丢的狠了,才没仔细搜查。
苏遐州一阵后怕。
楚凤歌和沈醉却不然,经过片刻的缓和,这两位和没事人一样,重新聚拢到灯下,预备继续共商大计。
沈醉虽说一个眼风都没分给苏遐州,却也没有再出言赶他。
苏遐州巴不得他赶,左等右等等不到他吭声,只好自己道:“殿下,那个……臣出去替你看着。”
楚凤歌没抬头,直接道:“别出去了,一起听。”
苏遐州万般不情愿,试图讲道理:“咱们都在帐内,万一再来人,岂不是……”
楚凤歌不高兴地“啧”了一声,终于看向了他,道:“段逸难道是死的么?这次放太子闯进来就算了,再放进来一个,我去回了父皇,他这千牛备身也就不用干了!”
楚凤歌说一不二的性子,苏遐州再清楚不过,只能无言以对。
见他沉默,楚凤歌纡尊降贵,扣着手亲自拉了他到桌边,放柔了口气道:“再说,太子来闹了一场无功而返,这会儿正是灯下黑,没人会想起来再搜一遍的,正好给我们余裕好好谋划,你就放心吧。”
一旁盯着地图的沈醉听见这话,十分诧异的将目光拔出来,在楚凤歌和苏遐州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阵,最终什么也没说。
被他看的两人都已经对楚凤歌的小动作习以为常了,楚凤歌转头对沈醉道:“方才你说探遍了太子名下庄子田产,怎么样?”
沈醉道:“查遍了,打铁有烟、养蛇需得大量乳鼠饲喂,他名下没有符合条件的庄园。”
明明是失去了所有线索,三天的辛苦白费,他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像不会失望、不会沮丧似的,苏遐州看着他,几乎怀疑这人就不会有外露的情绪。
楚凤歌神色也没有丝毫意外,他玩味地笑道:“既然这样,就只能打草惊蛇啰。”
“你回去就大肆查访最近失踪的铁匠,再去太子府转一圈,我那好兄弟急了,自然就有破绽露出来给我们抓了。”
沈醉提醒道:“楚凤歌,你应该清楚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吧?”
楚凤歌轻松道:“要么你顺藤摸瓜抓到证据,太子完蛋;要么他快一步彻底毁灭证据,我完蛋呗。”
苏遐州心底惊涛骇浪:这不就是赌么!赌是沈醉更快还是太子更快,而且这赌的是自己的小命啊!
大概是心有灵犀,楚凤歌笑着睐了苏遐州一眼。他看向沉默着不赞同的沈醉,道:“沈云碎,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赌棍喜欢赌钱么?”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刺激。”
沈醉不说话。
楚凤歌继续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赌命么?用你的手,赌我的命?”
沈醉沉默片刻,终于道:“因为你不怕死。”
楚凤歌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非也,我敢赌——”他靠近了沈醉,盯着他的眼睛道;“是因为我信你。”
信到可以把我视若珍宝的性命,全权交托到你的手上!
沈醉一直毫无波澜的表情终于被他打碎了,他皱眉狠狠剜了楚凤歌一眼。
几乎是恶狠狠的咬牙,抑制着自己过分激动的表情,伸手点着楚凤歌,半晌,终于道:“好,你敢赌,我沈醉就不会让你输!”
楚凤歌却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问道:“怎么啦,感动啦?”
沈醉被他一憋,什么都说不出来,又指了指他,道:“你等着吧,走了。”
说着大步流星掀了帐帘,就要出去。
在一旁观摩了半天他们“兄弟情深”的苏遐州赶紧追上去道:“沈大人,思飞熟悉禁军守卫,叫他送你出去吧。”
沈醉微微垂眸,一种类似恼怒的情绪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带着几分蔑然道:“我既不用他接,自然也不用这个蠢材送。”
一旁一人道:“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上次打伤了你是我不对,可我不是去你家给你道过歉了么?”
沈醉抬眸狠狠瞪了这个偷听贼一眼,拇指一推,腰刀出鞘半寸。
段逸双手挡在身前做防御状,道:“别在这打啊……别不好意思,我再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么?男子汉大丈夫,要心胸宽广。”
“好了好了,小州儿,你回去吧,我会把云碎兄送出去的。”
沈醉对着段逸这么个自来熟,简直浑身力气无用武之地,只能恨恨压低声音道:“你跟我很熟么?!谁跟你称兄道弟?”
段逸捧心道:“不打不相识啊,打过架,陪过礼,现在又一起提着脑袋,还不是过命的交情么?”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哈哈哈!
苏遐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赶紧用手捂住嘴。
沈醉不说话了,提脚就走。
段逸“哎哎哎”追上他,扯着对方的胳膊一路娴熟地躲开禁军巡逻,双双不见了。
以至于苏遐州直到回了帐内,唇边还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楚凤歌大概是真折腾累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滚上床,搭着半边锦被,呼吸匀净,睡着了。
放松下来,苏遐州也是困意上涌,一刻也坚持不得,草草净了面,脑袋刚一沾枕,就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他再睁开眼,却是被帐外雪亮的光刺醒的,揉着眼坐起身,苏遐州暗忖道:难道是昨日太累,一觉睡到大中午了么?
披衣起身,掀了帐帘,才发现,天色尚早,透进帐内灿烂的光线,是因为睡梦之中,悄然落了场大雪,此刻放眼,外面好一片冰雪琉璃世界。
配着山石嶙峋、山下草场草尖的一点青绿,美不胜收。
在猎宫能看一场春后雪,也是很难得的,苏遐州有几分兴奋道:“殿下,下雪了!快来看!”
话音还未落,腰身就被人从后面圈住了,热烘烘的胸膛贴了上来。楚凤歌只穿着中衣,赤着脚,从他身后懒洋洋地围上来,将脑袋搁在他肩头,随口道:“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苏遐州刚想反驳,眼下明明是白天,“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更合适。
就感觉楚凤歌未梳的长发钻进了他的脖领子,毛茸茸的,挠得人刺刺痒痒,颈边的一小块皮肤落入温暖的口腔中。
楚凤歌像只小动物一样,轻轻吻着、舔着他的颈侧,湿湿的、热热的,间或近乎是好奇地吮吸,啧啧有声。
苏遐州头皮炸了一圈,被他舔的那半边身子都酥了,惊恐地躲闪着道:“殿,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楚凤歌手臂用劲,将他往怀里紧了紧,含含糊糊道:“先生,我有点冷。”
一边说,一边嘴上的动作可没停,一双手顺着苏遐州的腰际轻轻揉捏,带着过分的狎昵,一路向上。
我的妈这是要干什么?!!!!
苏遐州喘出一口热气,努力克服那种陌生的酥麻,手上用劲,推开楚凤歌摸来摸去的毛手,猛地向前冲出几步,脱离了楚凤歌的怀抱。
回头,努力用一种不带暧昧色彩的语气,垂下眸子,拒绝和楚凤歌的眼神接触,道:“既,既然殿下冷,臣,臣去给殿下煎一盏茶来暖——”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凤歌伸手一拉,身不由己又跌回他怀里,楚凤歌单手揽着他,顺便将他两只手在背后一拧,抓在一起。
苏遐州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身不由己动弹不得了。
这次,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
苏遐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妈的要出大事!
能做的,就只有垂着眼眸不看楚凤歌,心脏在鼓膜上狂跳,震颤得视线都在微微颤抖,楚凤歌雪白的中衣在他眼前晃出细微的残影。
下巴被楚凤歌空出来的手捏住了,苏遐州双手被缚,扭来扭去拼命挣扎,肩上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心里暗骂: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这么有劲!
他两只手居然撼动不了楚凤歌分毫!
被捏着下巴被迫抬头,苏遐州还是低垂着眼睫不看他,好吧,是不敢看他。
就听楚凤歌委屈巴巴道:“先生怎么了?为什么不肯看看我?”
他甚至还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撒娇一样。
你见过哪对正经主仆这样贴在一起搂腰亲脖子捏下巴的!!!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苏遐州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决心要跟楚凤歌讲一讲男男大防的道理。
这孩子从小没人管,大概不知道正常的主仆……不仅是主仆,还有朋友、兄弟,都是不会这么……亲密无间的。
他打定了主意,抬起眼来,刚想张嘴,话就卡在了嘴边——视线一经对上,楚凤歌原本还可怜兮兮的表情顿时就不对劲了。
苏遐州此刻因为才起,衣衫不整,面颊晕红,脸上偏是老学究似的正经表情,细看之下,深处又压着一丝惊慌……
楚凤歌的视线逐渐下落,定在了他微启的嘴唇上。
秀色可餐。
楚凤歌的脑子里霎时间只剩下这四个字。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吻了上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