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形的火花像是在空中来回闪烁了好几秒。
沉默震耳欲聋。
“什么意思?”江继捏响了包装袋,发现里面没剩几个。
“放心,没毒没过期。”那位男生歪了身,眼尾带笑,手还比划着,“清仓大甩卖,也就这么一小袋儿。”
“……”这人脑子?
江继硬着额角,作势要扔回去。
“拿着吧,反正你也没多大事儿。”那人抢先一步,“白嫖的,也没要我钱。”
“。”
赶时间,江继选择不和他废话。
他将最后三颗抖在手上,收回到卫衣兜,像飞纸牌一样将包装袋丢进环卫车。
江继在心里勉强压下了情绪,当即决定转身。
“对了,你等会儿。”
于琰用脚蹭地,连车带人追了上来。
“你名字还没说。”
“重要吗?”江继看他用奇葩的方式又来到自己身侧,和他说话感到很费神。
“这儿地方小,总得再碰面吧,”他“嘶”了一声,觉得江继说得有道理,“但也对,好像也不重要……”
江继看他自言自语,准备留他一个人在这儿思考,重新迈腿。
清嗓声从旁传出:“我叫于琰。”
江继侧了头:“……”
沉默的注视,就像是在等自己开口。
他瞥见于琰背上的黑色双肩包,想了想:“你们这儿有几所高中?”
“一所,怎么了?”
江继将手机揣回兜里,把视线移开,非常客气:“那你以后在学校的荣誉榜上看吧。”
面前这人一下惊喜,想说些什么,但口袋里的手机振个不停。
他只拿出瞅了一眼,快速穿好护手和头盔,扭着车把,扬起了眼角:
“那有缘学校见吧,记不住我名字,也许看到扣分榜能想起来。”
一说完,机车的轰鸣声立马响起,朝着江继反方向远去。
被排气管激荡而起的尘土让江继呛了好几下。他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十分懊恼和这人多待了几分钟。
等缓过来后,他朝着目的地走去。
越往前走,行人就越稀疏。
独属于镇上的喧闹,在江继拐过背街小巷的垃圾分类公告栏后很快消逝。
只有几盏路灯的昏黄光线将窄路照得有些模糊。
灯柱贴满了缺角的广告传单,错乱线网垂落在拥挤的楼宇间,“无黑除恶”的数码灯牌发着异常突兀的红光。
四野时不时传来零星狗吠,显得坐落在川镇边界的老居民楼更有陈年感。
江继打开手机电筒功能照亮,很快就看见一栋矮房的单元大门外站着一个人。
“小继!”
那人一瞧见他,还没等江继从茫然状态中反应过来,就大步上前。
“……妈?”江继对她居然在这里等自己有些意外。
齐肩发的女士在看到江继原本干净利落的打扮此刻变得脏透,神色惊忧:“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
“没事,”江继垂下了手,好让卫衣衣袖遮住有伤的地方,“路太黑了看不清,摔了。”
杨雅眨了几下眼:“……”
毫无信任度的言语。
”骗谁呢!”杨雅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但不忍心厉喝,“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江继面露无奈:“我才刚来,谁都不认识,能跟谁打。”
江母抿了抿唇,没再多说,拉着他回了屋,让他先洗漱,之后再给江继涂了些备在柜子里的药膏。
江继本打算自己来,但劝说无果后,他就坐在了客厅。
望着摆放有序的红木家具和挂在电视墙上的泛黄日历,他有些出神。
好像做了趟人生的过山车。
前几天还是在自己的别墅,现在却是在外公的老房子里。
虽然这里环境差了点,但好歹能让人清净,也有亲人照顾,解决了江继的安置。
他本人虽没那么矫情和悲观,但落差感难以避免。
神奇的是,和那帮混青年过手后,压制在心里的烦闷宣泄一空,心态平稳了不少。
往下想着,江继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位看热闹的人。
眉头自动皱了起来。
他承认,那人长得挺痞诱,只要脸上挂了一抹笑就会很养眼。
但结合他的行为,就只剩下欠揍。
就两人自带的气场,要真再碰见,他怕这人哪天能将自己点着了。
安全至上,能远离就绝不靠近。
正当江继发着神,杨雅提高音量的喊声把他拉了回来。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次了。”
杨雅晃了晃手。
江继坐直了身:“……没。”
“你这孩子……”杨雅收了药箱,声音温柔又无奈,“妈妈知道你可能还不适应这里,有什么事就告诉妈妈,别一个人憋着。”
江继垂眸看了看她紧握着自己的双手,朝她淡笑:“放心吧妈,我又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杨雅见状笑了几声,望了他片刻,轻捧上他脸,像是找到自己值得骄傲的东西:“我们小继长得这么好看,被你喜欢上的那人不知道福气有多大。”
“妈……我才十七。”
江继对她牛头不对马嘴的扯闲及时掐止。
“好好好,纯情十七。”杨雅眉眼弯得更厉害了,站了起来,“快睡吧,明天还要去新学校报道。”
江继淡声“嗯”道,在他妈回卧室整理诉讼文件后,才动了身。
房子是老,布局也简单,但面积挺大。
只不过看起来让他觉得空荡而清寂。
给江继腾出来的房间很大,还有独立卫浴,卧室家具齐全,铺着白砖的地面一尘不染。
但这房间没怎么住人,空中夹着一丝潮湿。
感觉到有风吹进,江继走到窗前准备合上,顺带着往外眺了一眼。
从这个角度来看,窗外远方是被镇上的建筑灯光所染红的渐变暗空。
其实略过这与繁华新街区格格不入的老住区,这边陲小镇其实也挺热闹的。
江继打算再观察一下这里的环境,猛地听见类似摩托车的轰鸣声。
与那震得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越来越接近的,还有车上放着的DJ版网络神曲。
刺眼的车灯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江继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扰民的是谁,就迅速把窗关上。
“……”
这大动静,跟他在巷口碰到的那人完全不分上下。
等闹心的噪音散去,江继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爬上了床。
他把发着微弱光的夜灯插在床头旁的插孔,再关了卧室灯,躺在暗淡的光影里。
边界小镇没有像城区那样,半夜还有超大分贝的人杂声。
在一片寂静里,偶尔传来的只有车辆路过时的吭哧声和店面卷帘门关闭的金属闷响。
但江继躺了良久也没有睡意。
这木床太硬,磕得他腰背有些疼。
受伤的迟来痛劲儿又涌了上来,让他一晚上尝试了多种睡姿也没怎么休息好。
不知道就这样熬到了什么时候,江继的身体机能才进入到睡眠状态。
折腾了一宿,他是被透射而进的晨煦和小贩的叫卖声唤醒的。
江继不太情愿地翻了个身,伸出略微发酸的手臂,点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没到他定的闹铃点。
但时间离得不远,他只好带着昏沉的脑子被迫下床收拾。
拉开房门,就见杨雅将碗筷摆放在了饭桌上。
“起来了?我还打算去叫你的。”她见江继穿戴完毕,便招呼着,“早餐刚好,快来吃饭。”
江继简单应了一声,坐在饭桌前。
他看到这位女士盘了发,化了淡妆,穿上比较正式的西装,想起了那事:“今天要去法院吗?”
“对,今天还要开庭一次。”杨雅点了点头。
她望着桌上的诉讼公文件,再次拿出职场女性的清肃,与昨晚的温婉豪不沾边,稳重而又理性:“我和你爸离婚,和这快破产的公司有没有希望拯救起来,全都交给法律处理。”
听到此话,江继停了停挑面的动作,半晌才颔首。
“对了,忘了和你说,”杨雅又面带笑意,“你外公在外出差,他说住我们隔壁的一个男生也在附中读,从小就待这儿,人也很好,我就想着让他带带你。”
江继连眼皮都没挑一下,面无表情,语速很快:“不用。”
杨雅喉被堵了一下,但不依不饶劝说道:“我都给人家说好了,而且这样你也可以提前结交一下朋友,别总板着脸,给人印象会不好的。”
江继一听没和他商量,终于透出一丝明显反驳的气息,却被杨雅点到为止:“就这样了,妈妈也是觉得你人生地不熟。那人我看了,是个帅小伙儿,性格也开朗,好相处,可以照应一下。”
所有可以找到的理由都被杨雅提前预知。
江继微叹出气,想对他妈的软进攻进行反击。
一抬起眼,就与他妈妈那双好似闪着期望光芒的双瞳撞了视线。
“……”
被盯得神经发麻,江继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拗不过职业女强人的执着,又考虑到他妈之所以在镇上和城区之间来回奔波是为了自己,他只好选择暂时做出口头的附议。
吃完口感还算细腻的挂面,差不多快到可以出发去学校的时间了。
江继去往客厅再次检查学校报道需要的资料。
江母听到隔音效果比较差的楼道里有关门和说话声,从厨房里探出头,让江继去开门,说可能是她帮自己约好的那位男生。
江继把资料装进书包,调整脸上的表情,但还是不带任何感情地拧开房门把手。
“杨阿姨早上——嗯?”
门才开了一条缝,就听到了问候。
江继手一顿。
这磁性声线他略感耳熟。
他即刻将眼皮一掀,在门完全打开的那一刻看见了一位高个子男生单挎着背包,右手还提着一袋挂面。
“是你?”
提面人一见江继,面露惊意,眼睛一眨,话锋转了十八个弯:“好巧。”
江继愣在原地,同款讶异,但内心显然和他不在一个频道。
……?
真他妈不巧。
听从杨女士的好印象教诲,江继还是朝他微点头。
“嗯。”
“那我进——”
砰!
门被屋内的人狠狠关上。
江继对这门略蹙眉:“……”
眼花?
“怎么了?怎么关门这么用力?”
杨雅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江继还在想能解释眼花的科学理由:“没……”
“杨阿姨!是我,于琰。”
被拒之门外的男生貌似听到了对话,喊了一嗓子。
“嗯?”杨雅睁大了眼,边开门边对江继说道,“你怎么能把人关外头呢?他还要和你一起去学校的。”
门再次被拉开,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不是幻觉。
江继神色终于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