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惬一进教室，顿时有人侧目，很快又低头与身边人低声讨论。

容惬脚步微顿，继而若无其事地回到座位。

一坐下，许宴看着他欲言又止，看了看手机又转头盯着他，也不说话。

容惬扫过去一眼，直觉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便往椅背一靠，作出倾听的架势，语气淡然问道：“有事？”

“就是……那个……”许宴犹豫着，低声吞吞吐吐问道：“容惬，你跟姜域是不是真的不合？”

闻言，容惬眼神向后一瞥，看到某人睡得正香，头发蓬松细软，看起来手感不错，“他又做了什么？”

许宴把手机往他面前一放，容惬看到那条“神他妈说得对！”的评论，往下一划就是姜域的点赞。

“是他的性格。”

许宴又划到姜域回应的话，指着那条“大概，想小巷子决战那种”，他大概有些紧张，回头飞快看了一眼姜域，快速问道：“他在向你约战吗？”

容惬不置可否，把他的回复看了一遍，想着某人今天又恶趣味了，手指停在页面上不动了，正好点在某一条回应上。

容惬挑了挑眉，缓声念道“你们约他出来，我告诉你们。可以观战，会波及的那种。”

他的声音不急不躁，念出来却让许宴有莫名的危险，他不自觉远离了一点。

“所以，”容惬的表情似笑非笑，“你们约我去跟他打一架，然后还要观战？最好能波及那种。”

要命哦！！！

许宴旁边竖起耳朵倾听八卦的小伙伴们立刻坐直身子，连忙翻开书，假装认真学习。

许宴一脸欲哭无泪，他也不知道这对话怎么突然恐怖起来了，容惬你不要一脸带笑的说这种话好不好，我害怕。

容惬看着许宴一脸精彩纷呈，脸色几变，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马上要下大暴雨的换脸表演，突然有些明白某人的恶趣味了。

班里活宝太多，趣味无穷。

“容……容惬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让你们打架，我们都是好同学，不……不打架……”许宴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试图解释。

正好上课铃响了，容惬回过头倾身去敲姜域的桌子。

“笃笃——”两声，吓得许宴紧贴墙壁，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高一的时候，姜域校霸的名声就传出来了，随着传出来的还有他打架的视频。

打架又凶又狠的人，哪里有人敢去招惹，更别说是去打扰人家的好梦了，谁跟去叫醒他。

尽管以前也没有人敢去叫醒他。

以前高一，刚入学不久，每个人都不相熟，也不好随意叫醒别人。再加上姜域长相带凶气，稍稍一挑眉就是一脸不好惹的样子，总是让人心生畏惧感。

到后来，连老师都默认了姜域上课睡觉的事，同学们也不去自讨没趣，免得触了霉头。

许宴座位跟姜域近，有时上课走神会瞥到刚睡醒的姜域，眉头紧皱，眼帘半垂，几乎成直线，无端凌厉。

当时许宴有一瞬间失神，姜域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没有情绪，许宴僵在原地，心脏仿佛也跟着僵住。

他见惯了姜域懒散随性的样子，印象中的校霸形象越来越淡化，于是胆子也越发变大，甚至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肆八卦，几乎要把他当做普通同学。

只是那一次之后，他就开始收敛了。

姜域醒来的那一刻，是他为数不多神情漠然的时候。

仿佛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冷漠疏离，距离感扑面而来。

那次之后，他就不敢再随意回头了。久了，他绝望地发现，他老爷的，他胆又肥了！

之前当面吃瓜还被捉住了！

许宴有些紧张，眼神随意乱飘，发现其他人竟然也在暗中关注，一个两个眼神都要钉上去了。

容惬忽略那些火热的目光，见姜域还没醒，曲起手指又敲了两下，语调与平常无异，“要跟我约战的某人，起来上课。”

过了两秒还没动静，容惬的目光缓缓放到姜域的头上。

姜域的头发细软黑亮，有一些蓬松，看起来离谢顶还很远。

容惬眼睛极快地眯了一下，手指摩挲几下，蠢蠢欲动。

在他伸手的前一秒，那颗蓬松的脑袋耸动一下，接着缓缓撑起来，眼睛还没睁开，手撑着下巴醒神两秒，一睁眼就与一帮人的目光对视上。

他面无表情，或许还没完全清醒，然后一转头，定定看了容惬一会，才问道：“你叫醒我的？”

容惬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内心有稍稍的遗憾，“要上课了。”

姜域眼帘半闭，半晌，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我好像听见某人要跟我约战。”

容惬与他对视两秒，神情不变，“你做梦做懵了。”

姜域没答话，此时，班主任夹着他的数学书进来了。

一进来，他习惯性扫视全班一眼，到姜域这里的时候，他挑了挑眉，打趣道：“姜域，你冬眠回来了？总算有一次上课前醒了。”

上次开学第一课他还是撑着下巴眯了一会才回答李老板的问题的。

全班回头，对姜域行以注目礼。

姜域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撑着头懒散道：“梦见某人要跟我打架，吓醒了。”

全班安静三秒，不知是谁顶不住先“噗呲”笑出来，接着全班大笑，连班主任都笑了起来。

不是，姜大佬，您老说了个啥，您被某人的约战吓醒了？从高一开始，除了英语课就没上课前醒来过的你，第一次早醒就是因为某人的约战？

容惬面无表情，原来某人的大招在这憋着呢。

班里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气氛明显轻松不少，上课都积极了一些。

许宴笑着转头，悄悄低声对容惬说：“哥，你跟姜域大概是炕头不对炕尾。”

容惬抬眼看他，问：“什么意思？”

“只容一人酣睡。”

容惬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杀气腾腾，“确实，我跟他，只能留一个！”

然后他不管许宴惊呆了的表情，翻开数学书上课。

课上到一半，突然从后面抛过来一个纸团，砸在他的书本上。

他偏过头看去，某只姜姓人拿着只笔慢悠悠地转，看他看过来，轻挑了下眉。

他打开纸团，上面潦草一行字：半斤，哥哥家有炕，怎么也不会抢了弟弟家的。

容惬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到了某人顺手摊开的红楼梦，上面的林妹妹正埋怨贾宝玉的花心。

容惬把纸团丢回去，留给他一个“拒绝交流”的后脑勺。

这混账玩意儿就该乱棍打死。

大概是这混账玩意儿太糟心，再加上昨晚写完检讨又做了噩梦。中午放学时，他一点食欲都没有，隐隐还有些烦躁，就去学校办公楼天台散心。

老师办公楼有五层高，五楼是老师集体备课室，只有周三会用到，平时用作考试自习室，现在这个时间点很少人上来。

他走过一扇彩色落地窗，上部是大扇形，墙壁洁白，阳光透进来折射出斑斓的光。

五楼开辟了一片小菜园，通了自来水，平时由园艺社打理，开放给同学体验耕种生活。

容惬一踏出楼道，就看到延伸出去的走廊下坐着一个人。

他们学校位于连绵山峦的山脚下，正对着一座低矮清秀的山峰。此时天气晴好，白云朵朵。

校园里学生各处走动，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同学走在一起，笑着交谈着。

蓝白校服在阳光下明媚得反光，一眼看去，青春洋溢。

走廊上，姜域拿了把椅子坐着，阴影投射下来，他就坐在阴影交界处，背对着他，一条腿搁上椅面，另一条腿架上去晃悠下来。

他面向山峦，随手在本子上画出线稿，风把他的额发吹起。

他远眺山顶上漂浮的朵朵白云，眯起了眼，垂下来的脚悠闲地晃荡着。

底下一片熙熙攘攘，这里却安逸静谧。

容惬顿住，目光掠过他，飘过菜园里郁郁葱葱的青菜，又投向不远处山低云矮的景象。

阳光照射在云上，有些晃眼。

容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瞥了一眼悠闲自在的姜域，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一山不容二虎，天台不容二霸。

当天实在多事，容惬放晚学时，小姨打电话过来，说小表弟在学校打架了，打输了，还是跟一个女生打？！

他们夫妻俩现在抽不出空，拜托他去处理一下。

小表弟在G市中心小学读书，现在一年级，刚入学不久。

容惬让司机转头去中心小学，那里离G市一中不远，开车七八分钟就到了，途中经过了一个人工湖。

人工湖占地面积约为5000万平方米，湖面面积达4.7平方公里，比杭州西湖的湖面面积稍小一些。

湖上一片开阔，碧波荡漾，一座桥横贯而过，偶尔灰白色候鸟会振翅而过，叫声嘹亮悠长。

临近傍晚，晚霞漫天，在水面上映出火红黄橙的波光，像染色的星星揉碎了散在湖里，闪着碎光。

容惬坐在副驾驶上，转头时看到车窗外细碎斑斓的光。

他降下车窗，晚风徐徐扑进来，携着潮湿温热的水汽，驱散闷热。

容惬手肘抵在车窗上，看着漂亮的湖面，目光专注，又似乎在出神。

他眯起眼，垂下眼不知想了什么，再抬眼时，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一闪而过。

容惬立马挺直身，正想探出头看个清楚，动作停顿一下，转头看向后视镜。

镜中的少年换下校服，穿上了黑色的宽松连帽卫衣，印了一行笔势凌厉、简约酷帅的英文字符。

他骑着单车，速度飞快，风把额发向后撩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单车飞驰，快速穿行桥道，灰白色候鸟一掠而过，叫声荡向天边地平线，水天一色。

少年偏头一看，璀璨的波光照亮眼睛，映出远方宽阔天地。仅仅惊艳一瞬，他就很快回头，向着既定目标，一往无前。

容惬眼皮极快垂下，呼吸轻抖一下，又很快抬眼注视镜中的人。

刚刚擦身而过时，姜域专心向前，并没有看到车里的容惬，快速骑行似乎让他心情不错，往日困倦下垂的眉眼都鲜活起来，在这早春舒张出无限生机。

后视镜里的少年逐渐远去，缩成了一个黑点，就像刚刚远飞的灰白色候鸟。

容惬手肘抵住车窗边沿，掌心撑着下巴，目光投向远处水天交界处，神情惬意闲时，食指还轻敲脸侧打着节拍，像弹着舒缓宁静的钢琴曲。

容惬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小表弟的学校，见到某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