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托儿所满了两岁就可以进，在八十年代初托儿所并不是那么的多，当然，有些好的单位会在厂里设立属于自己的托儿所，专只解决厂里员工的困难，外头的托儿所和现在倒有几分相似，不是那么容易进入的。

杨妈花了大力气走门路，把女儿弄到了当时算非常好的一个托儿所，杨佳从出生就没离开过妈妈，刚送到门口时还好，一见妈妈要走就开始撕开嗓子又嚎又哭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基本上送进托儿所个个都是这样，完全不在意乐呵呵的孩子反而是极为稀奇的，然而，杨佳就是这么一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娃娃，别的娃娃哭了三五天十来日也就适应了，杨佳足足哭了一个月都还没有停的意思，要不怎么说这孩子平常不哭，哭起来必是要把之前存着的泪水全都哭光为止。

据后来杨妈回忆，头一天去接杨佳回来时，别的孩子看到妈妈都是从门口边哭边跑的，只有杨佳在窗边看到妈妈扯了嗓子就要爬窗，回家一路也哭个不停，到了三楼看到钱媛哭得更惨，最后把钱媛也惹得跟着哭。打那天起每天早上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杨佳死不肯离开家，被妈妈抱起就开始叫外婆，叫外公，叫爸爸，叫媛媛姐姐，进了幼儿园继续哭。当然因为孩子被送到了托儿所，大家并不知道里头发生的事，可杨佳却知道当时的老师并不那么的慈爱。

托儿所的老师姓范，在杨佳的记忆里是一个老巫婆一样的存在，孩子虽然小可能记不得太多，但她记得这个老师打过她，还扯过她的头发，这样的记忆虽然零碎并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可能会记到死的，然而，这种人又有千百种法子对付她看来不听话的小孩，虽然杨佳在回去后用她简单的话语告状，可是，身体没有留下痕迹年纪又小，加上双职工家庭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大人是不可能因为孩子的几句话去投诉的，毕竟那样的地方是想尽了法子才弄进去的，于是乎，杨佳还是被妈妈一次次用针筒逼着去托儿所，什么？针筒？看官们是不是又觉得奇怪了，这就要讲讲那杨妈的手段了，这位说是亲妈下手又比后妈还狠的，方法很简单，拿个针筒小孩子不肯去先扎一下，痛了就逼着走，要停下来继续扎，让孩子怕了自然就听话了，方法不科学但确实有用。

就这样杨佳在托儿所过着在她意识里生不如死的生活，每天都是哭哭啼啼噩梦一般，杨妈是个爱给孩子打扮的人，那会儿她虽然小已经留起了小辫子，每天起来都是扎得好好的，但每天回来又是乱糟糟的，杨佳见和妈妈告状没用虽不乐意却也不讲了，不过，看到钱媛的时候还是会和她说，弄得钱媛也以为托儿所是个可怕的地方，后来送到幼儿园也很是花了一翻功夫。

同龄的孩子杨佳除了钱媛一个也不认，她不愿意拉别的小朋友衣服也不肯让别人拉她，排队时就被安排在了最后，玩玩具时她又不肯和别人一道，是以四方的小桌别人都是四个人，她一个人独占一个桌子，到午睡时也同样是被隔离开的，这天回来头发又被老师给扯乱，看到妈妈又忍不住告状。

那范老师就在边上听到这话全不在意直接和杨妈说：“小孩子睡觉头发容易乱，帮杨佳重新梳头她又不听话一直乱动，要不还是把头发给剪了吧，这样方便一些。”

杨妈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当天就把杨佳带到了剃头店，不管女儿和老师谁说的是真，反正剪掉头发是最好的法子。

“要剪多长？”剃头的师傅问。

“短些，就男式头吧。”杨妈下了决心。

“好嘞。”师傅几推子下去，杨佳头发变得很短，成了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样。

剪完了头发回到家里，钱媛站在楼梯口瞪着她的大眼睛，仿佛不认得了一般。杨佳闷闷的不肯说话，大抵心情是和狗被送去美容店剃去长毛后回来是一样的，她还没到臭美的岁数，却也隐隐觉得这样不好看。

剪了头发看女儿憋着嘴委屈到不行的模样，杨妈又从后妈模式换成了亲妈，正好又是休息日，她想着带杨佳去吃顿好的来安慰，决定把她带到离家里不远的早点店。

那一天，杨佳被打扮一新，穿着妈妈亲手给做的上身紫色香槟色的毛衣，下面穿着同色的小喇叭裤，头上带个了小八角帽，就跟着妈妈一道出去了。

到了早餐店里头人不少，寻了个位子杨妈把女儿抱着坐下，千叮万嘱的叫她不要乱动，又拿了一把伞放在边上让她一定看住不让别人拿。

杨佳点头乖乖坐好，杨妈便排队去买豆花，其实也不过是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待她付了钱拿到了领豆花的票回转过头，椅子空空已不见了孩子的踪影。

许多年以后当杨妈提起当时的情况时，她只说那会儿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天一下子塌了般，撕心裂肺地在那儿叫着孩子没了，跑到外头和没头的苍蝇一般，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孩子，那是一种让她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绝望，她说如果当时杨佳真的找不回来，大抵她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好在那个时代的人并不像现在这样的冷漠，当听到有人丢了孩子在场的一下就全部动了起来，帮忙四处寻找，最后杨佳被人在隔了两条马路的地方找到，那会儿人坐在马路边电线杆子旁哇哇大哭。

找回了孩子杨妈抱着女儿哭得天崩地裂，边上有人安慰也有人看着难过跟着一道哭，那个时候路上也没有探头一类的东西，孩子被找到之后，虽没办法抓到偷孩子的人，却也只能不了了之，后来杨妈问杨佳怎么会跑到外头去了，杨佳说是有人抱她走的也说不清是怎么样的人，后来在杨佳的梦境里时常会有一个穿着蓝色衣服六十左右的老人抱她离开的影象，却也说不清是梦是真。

杨妈欢欢喜喜的抱着女儿出去，哭哭啼啼一身狼狈地抱着女儿回来，孩子险些丢了的事家中邻里很快就全都知道了。

“要我说那拐子十有八九把佳佳当成男孩子了，估计后来发现是个丫头，四面八方又都是帮着找的人，这才把她给扔下跑了。”

钱爸加班回来后很是认真地分析了一回又不忘叮嘱妻子：“得提醒街坊们都小心些都把孩子看紧了，也要去和联防队提一声，最好能把那个抱小孩的给抓了，你也别一个人带孩子出门，要有两个人看管才是。”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哎这些拐卖孩子的也不怕遭报应这多缺德，不过说来也是怪，你知道不，今儿媛媛好好的就突然哭起来，那哭声就和要丢了命似的，那小手张开就是要往外头去，我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佳佳叫人抱走的时候。”

钱妈边说边摸摸女儿的小脸。“她俩同一天生的又打小在一块儿许是有些感应吧。”

钱爸低头亲亲女儿：“可惜佳佳不是个儿子，不然媛媛将来嫁他我也放心，健英不是个不好难处的婆婆。”钱妈听了抿抿嘴没有接口。

话分两头，杨爸回家知道女儿险些丢了也是吓得不轻，安慰完了妻子之后不免又有些埋怨：“你也是心太大了，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放在椅子上坐，别说是被人给抱了，她向来是个好动的，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得了。”

杨妈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女儿虽然睡了人却一惊一惊地抽抽着，不免又自责了起来，手一边拍抚孩子，那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哭什么。”杨爸见老婆被惹哭了也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把女儿抱过来道：“你哟，长大了可以对你爸爸不好，可不能对你妈不好，看看你妈为了你流了多少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