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时间是飞快的转眼儿就要到新年。
过年对于00.、10后出生的孩子或许算不得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而过年在80年代时候的上海过年气氛要远超现在。
那时物质相对匮乏的时代,鸡鸭鱼肉并不是天天能上桌有得吃的,许多东西也不是你有钱想买有能买或者买得到的。
大鱼大肉基本会在特定的大节日或者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才会有。同样的衣服也不似如今天天可买新的,那个时候小孩子的衣裤很多是由大人自己做的,做的时候裤子总时留长许多然后裤管缝起,孩子长高腿长了裤管再往下一点点的放,当然完全穿不了后这条裤子一般会穿到另一个年纪更小一些的人身上。
杨妈是个追时髦手又巧的,而钱妈刚好能弄得到布料。
可即便如此两个孩子也不是时时能够有新衣的,她俩的身高就如她俩的性子,杨佳能吃又好动个头窜得飞快,而钱媛却始终是慢慢的稳步增长,短短半个学期两个身高已经差了大半个头。
是以,杨佳穿的那些个在孩子中算时髦的小喇叭裤,灯笼裤在穿不多久之后又会出现在钱媛的身上,而钱媛也从不觉得这会有什么丢人的,毕竟,那会儿捡哥哥姐姐穿不了的旧衣,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事儿。而杨佳因为个头长得太快,又没有姐姐的旧衣可捡,在那时的家长看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那会儿的节假日也没现在的多,元旦、五一、十一、春节都是大节日,每每到了这些节日随着家庭收入的增长,过节也代表着要给孩子添新鞋新衣新裤,不是自家做的而是去商店买的那种。毕竟,在那时没有手工定制的概念,衣服家家都能自己做,商店卖的成衣才是所谓的高级货。
过年前的几周是女人们最忙碌的时候,比起赚钱养家的男人,女人们要操心的东西更多,要备各样的年货要准备给孩子的新衣,还是家里要大扫除床单被套都是要洗的,而对于没有洗衣机这种神器的时代,洗大件是非常辛苦的事。
洗衣要大量的水当时的人们对水是十分节约的,毕竟水费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活开销。
于是也就有了上班的女人如果单位有条件会把东西带到厂里去洗,就为了省那么一点的水费。八十年代上海还是以工业为主的城市,一般略大些的厂子都是有浴室的,浴室票一张一个人可以带孩子一块儿,所以,时常就有女人们会把衣服带到厂里一边洗澡一边洗衣服,自然,浴室大多是有守门的阿姨的,老话说现官不如现管,老阿姨门口一坐收浴室票,见你大包小包带着东西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挡下,说白了就是看人头,平时小恩小惠塞些东西关系好的就睁一眼闭一眼,关系一般不熟悉的免不了被刁难。
杨妈这方面向来玩得转,拿她的话来说把小鬼摆平了远要比摆平阎王要来得有用。
没有独立浴室也没有热水器的年代洗澡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杨佳外婆家住的是公房,造好之后没多久就通了煤气烧水还算方便,要是私房还得提着煤球炉烧水,象现在这样随时想洗就能洗是不可能的,一周洗上个一次就算不错了,大多是擦身女人们晚上弄一盆水做最简单的清洗工作。
厂里有浴室杨妈是个爱洁的又走门路,是以她常带着亲妈和女儿一块儿在厂子里洗,有时也会把钱媛也一块捎带上。
浴室挺大一排水龙头没有隔间,大家都是光着身子各占一个龙头洗,成年的妇女们没有什么害羞不害羞的,大家一起洗说说笑笑有时还会伸手摸一把。
杨佳打小跟着妈妈在浴室洗,光着个小身子在浴室跑来跑去,都是相熟的阿姨都喜欢逗弄小孩,她就咯咯咯的笑总不好好洗,钱媛就安静多了,老老实实乖乖地由着杨妈帮她洗,每每这个时候,杨佳便希望自己生的是这个才好。
洗完了衣服带回家拿个绳子到楼下,寻两棵树把绳子系上被单一挂,冬日还要晒被子,上海靠海湿度大到冬天棉花胎的被子只要太阳好就会拿出来晒,一天晒完收时拿滕拍用力的拍,大家拍时也会拿着滕拍对不听话的小子说:“你要不听话,我就拿这个抽你。”
在上海没有小年这个说法,年二九叫小年夜年三十叫大年夜,出嫁的女人一般会在小年夜回娘家一起吃饭,年三十则到婆家一块儿跨年。
杨妈的情况特殊一些,因婆家娘家住一个新区前后排,加之在婆家不待见,所以,年三十她会先到婆家走个过场,随后就带着女儿回娘家过,事实上,婆家八不得她不去好少吃几口菜,两母女走后还会催着大儿子也一块走。
年夜饭也叫团圆饭,这一顿饭算是中国人心里最重要的一顿,比之后世,人们对这顿饭的期盼程度是非常高的,只因为这天晚上桌上必定是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全是平时吃不到的大菜。
清蒸童子鸡,腌笃鲜,酱鸭,红烧肉,红烧鲫鱼,五香牛肉,这一天的菜比平常的多,大家可以放开了吃不必扣扣搜搜。
周家在上海人的人口少,杨爸不被自己亲妈待见在老丈人家倒也自在,钱爸本就算是由周家养大的算半个儿子,加之他们家人口也少,于是两家年三十就在一块儿过,四方的桌子放满了小菜,家中最年长者朝南坐主位,年轻一辈围桌而坐,更小的那两个有属于她们的小桌子,摆在大桌边上菜分了小份放在上头,两碗米饭一人一碗。
在缺衣少食的岁月里小孩子是没有不馋肉的,在计划经济的年代想吃口肉也是有定数的,平时只能分到一小块肉的杨佳在看到这么多菜时眼亮放光,就算是向来文静的钱媛瞧着鸡肉也是忍不住咽口水的。
人到齐菜上桌杨佳外公举箸动了第一筷随后说了一声:“都吃吧。”其他人这才开始夹菜,一旁的孩子亦守着长辈不动筷小辈不能吃的规矩,和现在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过年酒总是少不了的,钱爸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了瓶当时算相当高级的郎酒给众人倒上。
九寸的黑白总共只能收到两个频道的电视机被打开,调节好天线之后大家等着看春晚,在没有什么娱乐节目的年代,春晚引领着当时的潮流,相声小品里说出的金句会成为后一年大多民众嘴里的梗,毛阿敏穿了高肩的演出服隔年上海女性的衣服肩膀都是称着厚厚的衬垫,费翔唱了《冬天里的一把火》男人们全都烫了爆炸头。
全是新梗没旧料和现在正好相反。
杨佳拿着筷子吃着妈妈做的五香牛肉,小嘴塞得满满吃得香,钱媛吃着妈妈给夹的虾仁,这是非常稀有平时难得吃到的好东西。
外婆夹了整个鸡肫给杨佳,杨佳打小就爱吃这个,每次有鸡鸡肫必定是由她一个人来吃的,钱媛坐在边上看到鸡肫嘴动了动她也想吃,杨佳转头看她笑嘻嘻夹了送到她嘴边:“给你咬一口,我们一人一半。”
众人看了忍不住笑,杨妈在边上玩笑:“平时我要咬一口她都不给,倒是肯给她媛媛姐姐,可见我这个当妈的没有姐姐重要。”
吃过了饭春晚放到一半外头陆续就有了放鞭炮的声音。
小孩子是最耐不住久坐的,听到外面的声音立马就想要出去看。
虽说已是父母可其实杨妈钱爸她们也不过是三十多岁正是贪新的时候,钱爸回家拿来了鞭炮烟花,几个人带着孩子去楼下放,找一个细杆儿把鞭炮挂上去,再点一根烟:“要点了,耳朵捂起来。”女人和孩子们捂上了耳朵,之后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儿。
百来响的炮放了再点两个高升,放完后就是烟花,烟花都是小的有陀螺,有西瓜,还有两根夜明珠数量不算多。
钱媛素来稳当躲在妈妈身后伸着脖子看。
杨佳胆子大放完了炮,吵着要自己来放烟花。
杨爸把女儿抱起来骑到了脖子上,钱爸点了一根夜明珠让杨佳拿住举着,一颗颗夜明珠被放到了天上,引得小人兴奋的哇哇大叫。
小孩子不熬夜到了点就忍不住瞌睡,哪管外头鞭炮喧天自然那会儿放鞭炮远没有后来那么多,毕竟这玩意废钱。
杨佳打小睡觉就准备时没到十点就已经睡着了,钱媛也不是个能熬的一个睡了之后另一个也很快入了梦。
等孩子们都睡了年轻的夫妇们才到了玩闹的时候,把两个孩子放同一张床,翻出一副牌开始争上游,赢的不得钱但输了有惩罚,白纸被撕成了一条一条,谁输了谁脸上贴条,边上还有晾衣夹子,贴满五张换夹子夹耳朵。
到了十二点钱爸脸上贴满了条,耳朵还替老婆夹了个夹子。牌局结束大伙互相道一声新年好,就算跨入了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