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门前,秦文礼拿出缠有红布条的祖传竹竿。
说起这根竹竿,那可就有历史了。是秦生田的四叔去外地打工,一路当拐棍拄着带回来的。因着洋县又冷又旱,压根不适宜竹子生长,它就成个家里的宝贝。
每当阴阳做法事,需要竹子的时候就把它派上场。用的次数多了,年月也久了,这竹子就裂开了一条缝。可把胡玉凤急坏了,特意去庙上求来一段红布,把裂口给缠了起来。
今儿这不是搬新家嘛,还有什么比节节高升寓意更好呢?
这会儿竹竿顶端挂好了鞭炮,一经点燃就发出“噼里啪啦”响声。
胡玉凤望着阵阵烟尘双手合十:祈求神仙保佑,我家钱粮充足,万事不愁!
鞭炮声歇,烟尘散去。秦文礼和秦生田抬着装成九分满的面缸先跨进门槛。
身后杨秀和胡玉凤抱着锅碗瓢盆,再往后是抬着衣柜的秦文正几人。
妇女小孩提着包袱在最后面,依次跨进院门。
一行人来来回回好多趟,总算把打包好的东西都搬干净。
接着就是归置。
杨秀屋里。
“云霞,衣服放着我晚上收拾吧,你累了歇会儿。”
“没事儿姐,我顺手就给你挂起来了,你别管了,忙去吧。”
老太太屋里,惠子正在帮老太太收拾衣服。她以前的衣服都是装在一个大木箱层层压着,现在有了衣柜,惠子先一件件叠好,分类放起来。
“奶,集上有卖衣架的,我改天给你买一把,到时候把大衣裳挂起来。”老太太是旧时的人,外套都是斜襟的,惠子就在心里琢磨改天给置办了新式的穿穿。
老太太坐在新铺好的炕边,眼睛却一直在惠子身上,眉眼慈和笑着应了。
胡玉凤屋里,胡玉凤摸着自己的旧木箱。唉,这个颜色和新屋子格格不入,要不改天给整个布帘盖着?
秦生田屋里,秦生田拉开三斗桌的抽屉。把打包好的零嘴和烟丝一一放进去,这才满意地舒口气。
秦钰屋里,秦钰摸摸自己的新柜子,又摸摸自己的新书桌,嘴角就快咧到耳后了,她有独属于自己的新屋子啦。
“妈妈,我要把我的衣服放在我的新柜子里。”
一句话强调三个我,杨秀干脆把她的衣服抱过来:“你的柜子你的衣服你自己能收拾吧?”
“能!”秦钰肯定点头。
相比于姐姐的欣喜若狂,秦树却不在意他的新屋子。他还是个宝宝,他要跟爸爸妈妈睡。
这一规整就是一个中午,眼看下午三点了,杨秀赶紧和惠子进了厨房。
今天搬的乱糟糟,只是简单吃一顿,乔迁宴要等下个周末再办。
家里有买回来的牛肉和猪耳朵,再凉拌两个菜,主食是待客专用的饸饹面。
吃了饭帮忙的都回去了,家里人继续收拾小零碎。
……
又是周五,秦文礼送完货回到铺子,杨秀就指着桌上的纸条:“我把要买的东西都写上面了,你照着买就是了。”
秦文礼到了杯水喝了一大口,这才拿起桌上的纸条出门。
“有钱吗?”杨秀忽然想起赶紧叫住他。
“有,走前妈给了一百。”说着就快步出了铺子。
下午秦钰放学,铺子关了门,一家三口就往回赶。
胡玉凤她们已经在新屋里住了一周,新鲜劲儿早就过了。只住了一天的秦钰却还是很新奇,晚上嚷着要自己一个人睡。秦文礼巴不得呢,又去撺掇秦树:
“我跟你妈明儿起的早,你晚上跟姐姐睡去呗,还能睡个懒觉。”
秦树不愿意:“可我想跟妈妈睡。”
“你都多大了,哪有小学生跟妈妈睡的,要是班里同学知道肯定笑话你。”
秦树犹豫:“可……”
“没啥可不可的,你跟姐姐睡,我保证你妈明早不叫你……”正在纳鞋底的杨秀没忍住给了他一脚。
秦文礼手背过去挠了挠她的脚心。
杨秀:……
“那好吧!”
秦树一答应,秦文礼连人带被子卷起来就给送到秦钰屋里。
胡玉凤正好出来上厕所,见状就问:“咋了这是?”
“小树闹得不行,非要跟他姐姐睡,我就给抱过去。”
秦文礼面不改色说着谎话,一溜烟就把秦树放下又跑回来,还顺手插上插销。
隔壁大眼瞪小眼的秦钰和秦树:……
炕上纳鞋底的杨秀:……
秦文礼上炕一把夺过杨秀手里的针线:“晚上纳多费眼睛,赶紧睡!”
……
翌日,天刚麻麻亮,堂屋里就传来胡玉凤的轻咳声。
秦文礼伸手拉起被子罩住脑袋,半晌又掀开任命的坐起来。见杨秀还在睡,他放轻动作穿上衣服转身出去。
一推门一阵冷风袭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胡玉凤刚从外有进来,见他龇牙咧嘴忍不住问道:“你咋起这么早,冬里也没啥事儿,再睡会儿呗。”
秦文礼憨笑:“我起来看有啥需要准备的。”
“没啥,等天亮了再说。”说着就进屋关门,然后屋里就没了动静。
秦文礼:……
算了,干脆上个厕所再睡。
杨秀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蹭一下坐起来,起的太猛头有些发晕。
一边快速穿衣服一边抱怨:“你咋不叫我,天都大亮了像什么话。”
秦文礼笑嘻嘻道:“我叫了,你没听见啊。”
见杨秀瞪过来,才收起笑脸:“妈说起早了没啥干,让咱们多睡会儿。”
杨秀不理他,赶紧开门出去。
结果院子里真的一片安静,只厨房烟囱飘起股股白烟。她伸手推门进去,里面只有老太太一人。
“奶,你啥时候起的?”
“不大会儿,火刚架起来,锅里水还没热,你洗脸的话水壶里有热的。”老太太乐呵呵道。
杨秀应了一声,提着水壶去了她的房子。
等杨秀和秦文礼洗漱完,胡玉凤也起了。
杨秀本打算把两个孩子也叫起来,秦文礼赶紧拦住她:“我昨晚答应过小树今儿多睡会儿,你叫他俩起来能干啥?”
杨秀闻言又瞪了这男人一眼。洗了抹布放着,把剩余的水撒在地上。水珠落在干燥的砖上迅速隐入地面,杨秀拿起扫把细细扫了一遍,又拿起抹布把屋里的家具都擦了一遍,这才拎起水壶进了厨房。
……
今儿要待客,惠子早早又来帮忙。
九点半,杨力开着三轮载着他们一家,杨惠一家来了。
亲家见面格外热情,胡玉凤见刘云霞抱着闺女,赶紧打发杨秀先把人领到屋里暖和着。
杨力一件件往下拿东西:三十斤的大壶满满一壶油、一袋子土豆粉条、两箱子牛奶。
胡玉凤笑着接过:“人来就行了,你拿这些东西多见外。”
“都是自家的东西,家里能用上就好。”
“能用上能用上,就是这礼也太重了,让你们破费了。”
几人说说笑笑往院里走,徐润玲两口子是第一次来,一进门就不住地夸屋子盖的好。
胡玉凤笑着谦虚一番,见亲家两口子对沙发和衣柜很有兴趣,就指着罗奇道:
“惠惠女婿可是个巧人,我这沙发就是他和他师傅做的,亲家你坐上去试试咋样?”
杨永禄闻言坐上去试了试,意外地看了罗奇好几眼。他这个二女婿吹牛吹惯了,前几天夸下海口要给他做一套沙发,他还当胡吹呢,没想到手艺是真的。
徐润玲看着墙角立着的衣柜道:“这也是奇奇他们做的?”
胡玉凤点头,又说了去城里参考的趣事,徐润玲笑道:“文礼脑子就是活,这点子也就他想得出来。”
等着丈母娘夸的罗奇:……
就知道偏疼你大女婿!
坐了一会儿,李兰花和秦文正也过来了。他们知道今儿待客,早起就赶忙安顿家里。这不眼看着杨秀娘家人都来了,两口子把剩的活交给了几个孩子,拎着东西就往过来跑。
他们带的是一套茶具,是秦文正托同学在洋县买的。
“我看二婶爱喝茶,就托人买了一套。”
“哎呀,你们两口子有心了。”
胡玉凤很是喜欢,看着秦文正的颜色亲切又和蔼。当即清洗了,给几人倒上茶。
又坐了片刻,外面传来说笑声,秦文礼赶紧出门迎接,看见来人眉毛微不可见的抬了抬:是小姨两口子和许久不见的二姨夫。
他堆起笑脸忙上前:“小姨,姨夫,二姨夫……”
“哎,文礼,忙着呢……”曹平两口子笑笑还没说话,老傅忙笑着接话。
秦文礼应着就把三人往屋里请。
胡玉凤看见小妹和妹夫心里高兴,这两倒霉孩子总算没彻底绝了人情往来。再一看旁边的人,这晦气玩意儿咋也在?心里暗骂,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让几人坐下。
老傅从进门眼珠子就到处瞟。还说没挣钱,他可听人说这一院子地方不下两万。再看看这屋里的沙发茶几,还有六门的大衣柜,这可值不老少钱呢。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啥话都和玉香说,现在弄得这么僵,以后想让人帮衬都不好开口。
临近十点半,秦文礼和罗奇大力几个开始布置桌椅,秦文正频频朝门外看,心里不免着急又生气,该来的亲戚都来了,文庆和爹妈是等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