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这两只狐狸一口一个表姐表弟,实则他们并不是真正有亲,而是结拜的义姐弟。早年二狐在睢宁相遇,母狐狸意外救了公狐狸一条性命,公狐狸很是感激,才有这段缘分。
与母狐狸不同,这公狐狸并非野狐,乃是出自家有传承的一支狐族子弟,名为胡三郎,因其性情浮浪而常年在外游荡。而母狐狸本没有名字,与胡三郎结拜后,便自称二姑娘,又因胡三郎还有正经的二姐,两狐之间就用表姐弟互称了。
两只狐狸性情相投,彼此的感情也很是亲近,故而二姑娘现下遇上麻烦,就立刻想到胡三郎能助她一臂之力,胡三郎虽自觉有一桩大事要做,到底担心二姑娘,便暂且放下那事,从数百里外赶来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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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郎听二姑娘这番话,也未扭头就走,而是在原地转了几圈,急急骂道:“你胆子怎么这样大?竟敢在妖王的头上动土!”又说,“也罢,你要如何将功补过?且说一说。若是不成,回头我去求我那四弟,请他来拜见妖王。四弟如今已快要修成正果,想必在妖王面前也能有几分脸面,能为你求一求情。”
不怪胡三郎有这话,他虽出自狐家,家中却都是修行正道、奔着成仙去的。家中之人由其父胡老开始,俱是通读诗书,可谓狐中的书香门第。尤其是他那四弟,资质甚高,如今道行更胜胡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狐仙。
胡三郎是唯独一个与家人不同的。
他自幼读书不成,从前也曾去那泰山娘娘处考试却未能通过,几次之后实在厌烦,便离家出走,四海游荡,至今也有数十年矣。但他与胡四郎到底是同胞兄弟,若是恳求四郎,四郎也不会拒。而四郎不仅即将成仙,还是许多通天狐看好的后辈。那些通天狐看好四郎资质,时常下凡指点,寻常的小妖或许不知,大妖们却都知道一些,只要四郎态度谦逊,他们也会对他容忍三分。
胡三郎的这番话叫二姑娘心里很是感激,三郎看重她,她也是看重三郎的,如今敢请三郎过来,除却三郎手中的确有她所需之物外,也是因着知道三郎有胡四郎那般的兄弟,大妖不会随手要他性命之故。
二姑娘眨去眼中感动之意,笑着说道:“哪里就要动用你兄弟了?我找你来,是为要你手中一样东西。将之献给妖王,定能将功补过。”
胡三郎诧异道:“我有什么东西能是妖王想要的?”
二姑娘轻声说道:“你与我一般贪图欢乐,手中有一种脂膏,是上古的方子,最有妙处……”
胡三郎一愣:“脂膏?要脂膏作甚……”话说到此,他眼珠连转,忽而就反应过来,“你要把脂膏献给妖王,莫非他与那书生……?是了,你先前说妖王喜爱书生,原来是这般的喜爱。凡人身子弱,妖王性子又强,若真要两相欢好,我这古方确是大有用处。”
二姑娘笑道:“我去引诱那书生时,已发觉书生元阳未破,如今想来,想必是妖王不舍得弄他之故。但若是有了这脂膏,便事有可为了。”
胡三郎的神情舒展开来,唇边带一抹狡黠之色,说道:“而你为妖王解决此桩心事,自然能得他宽恕,也不会再因此记恨于你。”
二姑娘道:“正是如此。”
胡三郎赞同道:“的确是个好法子。不过前些时日配出的一罐脂膏我已用过了,既是要献给妖王的,还是新配出一罐为好。我回去一趟,将药采来重配,约莫半日即可完成,不知今晚你再将东西送去可否?”
二姑娘道:“我只说一旦取得立即送去,稍晚几个时辰应当也无大碍。只是你可得手脚快些,今日送去才最妥当。”
胡三郎笑着点头:“你放心。”
二姑娘又问:“要哪些药材?我也去山里寻一寻。”
胡三郎道:“你且附耳过来。”
二姑娘凑过去,胡三郎迅速低语几句,挑选了在外头能采到药材名告诉她,二姑娘连连点头。
随即,两只狐狸分头而走,各自驾着一股妖风,匆匆忙忙找药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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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两只狐狸再次碰头,在附近一座野山中的洞穴里相见。
二姑娘拿着一包药材,急切问道:“三郎,你可准备好了?”
胡三郎手里拎着个大箱子,回答道:“你那几样若都采到,便是准备好了。”
二姑娘将包裹递给胡三郎,说道:“已都采到了,你瞧瞧是也不是?”
胡三郎便将箱子放在地上,先验看了二姑娘的那包药材,道一声“不差”,再从箱子里也拿出一大包的药材,又有许多药杵药罐的,叮叮当当地摆满了一地。
二姑娘很快取了一桶水来,在一旁给胡三郎打下手。
胡三郎确有几分手段,那些药材该砸的砸、该杵的杵,半个时辰不到就已开始熬制脂膏,又一刻钟时间,洞穴里香气扑鼻,引人心悸。
二姑娘嗅了嗅,心下一松,笑道:“这药着实不差,我才知道这些年来你如此享受,至少一半是靠了此物。由此我更有把握,能叫妖王满意。”
胡三郎面上带着得意,道:“这是自然!寻常之辈纵然想在我处借一点也不成,何况还叫我亲手炮制。也就是表姐你得罪了妖王,我才愿意出手。”
二姑娘忙说:“如此便多谢表弟了。”她见胡三郎手中动作不停,脂膏也快做成,自觉没了小命的忧虑,便想起他之前同她提过一句的话来。“你先前说要拆穿什么小娘皮的真面目,莫非近来在与哪个女子争风吃醋?”
胡三郎听她这话,也没什么隐瞒之意,满不在乎地说:“你也知我只爱男子,前日我去金陵游玩时,听说有个顾相公博学多才又擅长作画,只是家里贫穷,又不曾娶妻,就想过去瞧一瞧。去过之后,我见他生得还算俊秀,也的确才学不错,就有些动心,以求画为由去寻他。撩拨几次后,也就上手了。”
二姑娘嗤之以鼻,嘲讽道:“看来又是个好色的。”
胡三郎很无所谓,说:“可不是么?不过他好色,我好欢愉,左右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没什么打紧的。只是我与他相好一段时日后,他又与对门的女子勾搭上了。”
二姑娘打趣他:“看来这就是那小娘皮了,你果然与人争风吃醋。”
胡三郎不屑道:“争风吃醋也不至于,只是她身上有股煞气,很是可怕,想来身上是有些本事的,才总是那般高高在上模样,叫人看了不痛快。我与顾相公相好,她也与顾相公相好,彼此都是偷|情,她哪里就比我高贵了?竟还叫顾相公传话,叫我莫要对她无理,否则便要取我性命。呸!我偏不答应。我知道她今晚又要去与顾相公相好,若非表姐你寻我,我已闯进去抓|奸了,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脸面责备我?”
二姑娘听他叙说,原本不觉如何,可听到后头时,面上的笑意散去,还蹙起那双秀眉来。
此刻,胡三郎正好将脂膏做成,好生封存了,将那小罐子递给二姑娘,又笑着说道:“嘿,大功告成!现下时辰还早,我立即回去,还来得及去抓那小娘皮。”
语毕,胡三郎就想遁走,孰料却被二姑娘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且停住!”二姑娘厉声喝道。
胡三郎被吓了一跳,一个趔趄没走,埋怨说:“你这是怎么了?险些叫我化成个狐头人身,岂不丑怪?”
二姑娘先将小罐子仔细收好,才猛掀他的头一把,恨恨说道:“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我本以为是我小命危殆,如今看来,你不怕死才是真!”
胡三郎被她训斥,脸色有些难看,不服气道:“你怎地这样说人?”
二姑娘猛吸一口气,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声音急促道:“你是狐狸头生了猪脑子!既已瞧出那女子颇有异处,又得了她的警告,你还这般闯过去,岂不是给了她杀你的由头!”
胡三郎仍不服,拉长嗓音道:“她敢杀我——?”
二姑娘恶狠狠道:“她为何不敢杀你?你闯她房门,激怒了她,她自然不与你干休!你触犯在先,她亦有所警告,你却还要放纵,便是胡四郎来了,也没有寻她问罪的道理!何况她只知你与顾秀才相好,未必知道你的来历,她有本事杀个异类罢了,还须犹豫不成?”
胡三郎听她说完这些,顿时面色大变,冷汗涔涔。
不错,四弟虽然不凡,可若是个不知四弟的,出手杀他又如何?且不说问罪不问罪,那时他自己的小命已没了,再想旁的也是无用。
得二姑娘一番提醒,胡三郎才发觉自己实在得意忘形,仔细一想,若不是四弟有那成仙的资质,他一只才几百年道行的狐狸,遇上那女子般的人物,怎敢瞧不起她?她要杀他,只一剑的工夫罢了。
至此,胡三郎按捺住心思,再不敢动先前的念头。
二姑娘又叮嘱道:“我看你对那顾秀才也无甚情意,不如就此断绝,何苦再去招惹那能人异士?”
胡三郎一阵后怕,赶忙答应,他对顾秀才是再没半点眷恋之意了。
见胡三郎当真打消了主意,二姑娘才放心下来,遂与胡三郎告别。而后她揣着脂膏,驾妖风直往吴村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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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二姑娘离开后,阮钰置办好菜为应辰接风洗尘还嫌慢,哪会将她放在心上?
而应辰自己好东西多,虽对母狐狸所言那物有点兴趣,却不怎么挂心,之后她来便来了,不来……他自有手段惩治。如今他也不急着拿出那些不在时节的衣裳,只把冰桃火枣取出,给书呆子尝上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