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店家态度殷勤之故,恶人并未瞧出不对,半推半就被店家拉着坐下来,大口地喝茶,而店家也连忙吆喝着还在外面的伙计去拿饭菜。
那伙计不及店家反应自如,又怕被恶人瞧出端倪,连忙答应一声,低头就往后厨去了。
店家为了不叫恶人生疑,与平日里招呼客人一般,与他好一阵的拉扯,时不时还特意过去与另一边的客人——阮钰与应辰两个也招呼一番,做足了姿态。
果然,恶人始终不曾有所觉察。
阮钰垂头喝茶,状似无意给应辰布菜。
应辰夹起吃了,虽未开口,却也留意着那店家的安危。
不多时,恶人已将饭菜吃完,粗声粗气地道:“店家结账。”
店家心里着急,面上还不敢显出半分,连忙说了钱账数目,还给他抹去零头。
阮钰眉头微皱,声音极低,说道:“捕快怎地还不过来?”
应辰也低声回道:“无妨,若他走时还不来,我自出手擒人。”
阮钰心下稍松,不过到底还是捕快过来拿人更名正言顺。
幸而到底未叫阮钰失望,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快跑之声,店家若有察觉,作势将银子拿去柜台,私下也加快步子,而恶人隐约觉得不对,但此刻再跑已然晚了,只见门外轰轰冲进来七八个捕快,猛地冲去将恶人包围起来,又有个领头的出手极快,刀子唰唰数次,将那恶人逼得腾不出空反击,最终被几人摁倒在地,牢牢地捆了起来。
恶人眼神凶狠,满口污言秽语喝骂店家,但才刚一抬头就被狠狠压下,嘴里也被堵住,“唔唔”再发不出一句话来。
店家被那恶人吓得面色发白,见他再抻不起身子才松了口气,连忙叫伙计进去把受害之人请出来,自己则来到捕快们面前,说道:“各位差爷稍待,苦主稍后便到。”
说话间,他给捕快们倒茶。
捕头说道:“造畜之人罪大恶极,我等这才立即过来擒拿,若是当真,要记你一功。只是倘若你敢作假,也饶不得你。”
店家连忙说道:“小人自然不敢作假,差爷尽管放心。”
事实也是如此,很快后院就簇拥出来一群人,有好几个妇人,还有四五个小童,妇人俱是先前变成驴子的,而这小童,自然就是那些羊了——方才羊被牵到后面,也都立即喂了水,叫他们迅速复恢复成人。
阮钰见小童身上不少伤,都战战兢兢一副瑟缩之态,显然是吃了许多苦头,心中越发厌恶那造畜之人。他略顿了顿,过去冲几个捕快行礼,和气问道:“请问诸位,如这类恶人,多是如何惩治?”
那些捕快本不在意旁人,可一瞧阮钰满身书卷气,又瞥见跟他而来的应辰气度不凡,对他就客气三分,便说:“凡此类妖人,一旦抓住,稍作审讯后便会乱棍打死,以防夜长梦多,反而被他弄出什么手段逃走了。”
阮钰闻言,顿觉解气,谢了一声后,就回到应辰身边。
随即捕快们有的带着妇人和孩童们,有的则牢牢压制住恶人,浩浩荡荡地直往衙门里去了。
见人走了,阮钰略作思忖,看向应辰。
应辰道:“你若想去瞧瞧,一同过去就是。”
阮钰有些赧然,说道:“还是要亲眼瞧见这厮受到惩处,小生方能放心,叫兄长受累了。”
应辰睨他一眼,道:“你当我与你一般,走几步路便受不住么?”
阮钰莞尔:“兄长说得是。”
·
捕快们动作快,一行人很快到了衙门。
途中许多人瞧见官差办事,都纷纷打听,待知道乃是有那妖人造畜,如今正要被送去审讯时,也都痛恨不已,也跟在后面。
待到了衙门后,县官升堂审问,堂外竟也聚集了许多人,都想知道妖人下场。
阮钰与应辰虽然尽快跟来,在他们前面却已然黑压压俱是人头了。
敖英伸开臂膀,拦出一条路来。
阮钰朝他谢过,跟应辰一起,站在了稍稍靠前之处。
公堂上,县官一拍惊堂木,便厉声审问道:“堂下妖人,尔等造畜害人几何,同谋几人,如何行事,于何处行事,还不速速招来?”
妖人既恶,哪里肯招供?只管埋头不理。
县官倒也不觉奇怪,几番审问无果,就叫那衙役用棒子打来。
——原来黄河以南造畜妖人常有,屡禁不止,屡抓不绝,且各个口风严实,从不肯招供一星半点。县官此时审问不过例行公事,问过不答,再多问也是无用,就只管打死百了。
也不知是几十棍还是几百棍,总归是棍棍到肉,那妖人初时还硬气,而后实在受不住便满口求饶,可他做下这等令人发指之事,纵然他被打得血肉模糊,也无人同情。
直至将妖人打得断气,那些棍棒才堪堪停下。
众多乡民在堂外瞧着,眼见妖人被打死,才都痛快叫好。
阮钰面色发白,眼神却是很亮,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才随着人群、与应辰一同离开。
路上,他免不了在想,此类妖人实难根除,若他来日可以为官,而所辖之地又有此类事,当张布告示,将其行事手段并解除之法一一告知,再于城门之处张贴驱逐符咒,使其入不得城,纵然已在城中,也无处容身……
·
扬州城中,也有阮家置办的别第,在红桥东边的一条小街上,且不止一座小院,而是相连的两座。其中之一是租给一位姓宗的老者,他携家眷同住,如今也已租了数年。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街中,在一座小院前停下。
阮钰和应辰下了车,敖英也从车头跳下来——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马车,自己做了车夫——此时他把马车一拽,这车就平白小了好几圈,正好能穿过门,入内后,停在了院子的一角。
扬州繁华,此地的宅子也不小,几间大屋齐齐整整的。
阮钰请应辰先挑屋子,应辰也不客气,挑了相邻的两间他们住,而敖英仍旧做随从,就住在侧面的一大间里。
随后,敖英挽起袖子露出臂膀,就极快地打扫起屋子来,动作竟很是麻利。
阮钰过意不去,有心帮忙,却被应辰叫住。
应辰道:“你手无缚鸡之力,能帮什么?叫他卖力气就是。”
说话间,他就将阮钰拉进屋里。
阮钰瞧瞧自己手腕,自知不成,讪讪一笑,就随着应辰去了。
于是敖英在外收拾屋子,应辰替阮钰打了桶井水,阮钰就着洗把脸后,便在应辰督促下,老老实实地做起学问来。
小半日过去,敖英已收拾妥当,出去找酒楼叫饭菜。
过不多会,已是傍晚时分,却有一个身形纤细的少女走到院门外,挎着一个篮子,轻轻地叩响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