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世界里,伏黑甚尔其人,一直有着相当模糊的立场。
你与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多年前,那时候你和六眼都只有十八岁。
他的到来毫无预兆,也毫无气息可寻。他甚至没有寻找你孤立无援的时机,就直接在高专的山脚下袭击了你——刀刃刺穿你的左胸时痛觉刹那间抑制呼吸,你几乎是本能地将刀用反转引力弹开,随即顶级咒具被弹到数米开外,而伏黑甚尔岿然不动。
“以为真是能和五条悟周旋的劲敌呢,”他笑起来,“怎么比他还不堪一击。”
那一刀刺穿你心脏。身边的同级生竹取尖叫着想要跑回高专寻求帮助,下一秒就被速度快到惊人的伏黑甚尔扼住咽喉。
不到十秒,竹取停止挣扎,没了气息。
你已经无法说话。但气声断断续续,送出你嘴唇:“谁……派遣你……”
“派遣?”伏黑甚尔似乎被这个措辞逗笑了,“啊,也算。五条家当初把他和他母亲赶出京都,现在没能斩草除根,就又想拿你的命向六眼示好。我说这些所谓的御三家的人真是有病啊,天生六眼要被赶走,没有咒力的也容不下。不过,最终还是要捧着钱求我罢了。”
你昏过去之前,只记得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
好吧,或许无论是哪个世界的伏黑甚尔都觉得刺穿心脏就足以一刀毙命,咽气也只是时间问题——对于一般人来说的确如此。你没有像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一样领悟咒力的核心,但一天之后你还是醒了过来。医生说,是因为你本能地用引力模仿了心跳的延续,才为他们的反转争取了时间。
你并没有这样的记忆,甚至怀疑你当时是否还有力气遵循这个“本能”,但总之是大难不死了。
那之后,你开始以“战胜伏黑甚尔”为目标锻炼体术。
但你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见过他一次,”你对五条悟说,“还差点被他杀死了。”
“啊,这种经历也一样的吗,”五条悟有点惊讶,“后来呢?”
“他莫名其妙就销声匿迹了,没有人找得到他的踪迹,”你说,“不会真的有和我一样穿越来这个世界的人吧……”
“如果是真的,真麻烦呐——”五条悟拉长音调,“还得再杀他一次。”
“现在的我也有一半赢过他的把握哦。”你说。
“啊,真的?”五条悟回头。
“嗯,”你点头,“毕竟那之后我有快练习十年啊。”
“不是,”五条悟问,“所以你是八岁被他刺杀的吗?”
“十八岁啊。”
“……澪,”五条悟说,“不要告诉我你们那里的时间线比我们这里快十年啊。”
“确实是这样。”你说。
“所以你实际上已经二十八岁了吗!”他像发现了本世纪最大秘密。
“……”你有点沉默,“很遗憾,是的。”
“左看右看都像只有十七岁啊!”
“那是因为来到这里以后身体也跟着倒退十年了啊!”你有点恼怒于他的反应了,“不过咒力和术式倒是没有退步啦。”
“那我二十八岁长什么样啊?”五条悟又问。
“喔,变老了。”你说。
“你危言耸听!”五条悟弹了你的额头一下,“认真回答嘛澪。”
“感觉没有很大区别啊,”你说,“更成熟了吧。”
“所以有更帅吗?”
“是是,当时全咒术界的女孩子都想嫁给五条君的,”你说,“不过你完全没谈恋爱就是了,从我最开始听说你的名字到最后,都是完全的单身汉。”
“真的吗!”五条悟快乐地忽略了后半句话,“全咒术界的女孩子都想嫁给五条悟大帅哥吗!”
“……你可以不要选择性忽略……”
“也包括澪吗!”
你忽然沉默了。
某一刻,你觉得五条悟可以遮着眼睛,真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他问完也忽然抿起嘴唇,然后绯色蔓延到耳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一秒以后他说,“就是想问是不是也包括硝子歌姬冥冥小姐……绝、对不是单纯想问澪!”
你顿了一秒,声音放大到平时两倍:“悟是笨蛋吗!我那完全是夸张手法啊!”
“我知道的啊!”
“你知道还要问这种这么有歧义的问题!”
“澪反应这么大不会是因为真的喜欢我吧!”
“现在反应更大的人是五条悟同学你吧!”
“怎么又变成‘五条悟同学’了啊!”
“这样比较有气势啊!”
“……”五条悟摸了摸鼻子,“知道了啊!”
你狠狠地抢走他手里的一颗橘子糖。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和气氛,五条悟把嘴里的橘子糖咬碎,又问:“说起这个,在澪那边,伏黑甚尔的儿子后来有成长为很厉害的咒术师吗?十年后什么的。”
“他有儿子的吗?”你诧异地回头,“完全没有听说过。”
“奇怪,”五条悟说,“叫‘伏黑’的话,明明改姓了嘛……你想去见见那个孩子吗?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刚刚放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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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坐电车到伏黑惠的学校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了。一个头发炸蓬蓬的小男孩正插着兜站在校门口。
“下次要来的话提前打电话啊,”他抬头对五条悟说,“今天津美纪的朋友会和她一起回家写作业,我们要吃晚饭的话还是在外面比较好。”
他气定神闲,语气冷静得像在和五条悟商谈一项商业合约——难道这小孩也是从时间线领先十年的平行世界穿越来的吗?
不然怎么完全没有小学二年级的感觉啊!
但五条悟好像已经习惯了。他爽快地“ok”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你的肩膀。
“这个是川下澪,也是非常厉害的咒术师哦。”
伏黑惠就抬头看你,脸上没什么表情。
“初次见面,我是伏黑。”他用敬语说。
然后没什么表情的脸转回五条悟的方向,非常冷静地提问:“女朋友?”
“不是啊!”你和五条悟同时出声。
“哦,”伏黑惠说,“抱歉。跟我来吧,上次不是说要吃寿司吗?”
然后小学二年生冷酷地转过身,留下两个凌乱的将近成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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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这种凌乱归因于你和五条悟刚刚就相近话题拌过嘴,总之你和五条悟一人走在伏黑惠的左手边,一人走在右手边,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最近功课怎么样?要考试了吗?”五条悟换回了他的小圆墨镜。
“还可以,但是,刚刚开学的话,离考试还有很远啊,”伏黑惠看起来有点无语,“咒术高专没有假期的吗?”
“是哦,刚刚开学,”五条悟说,“比起说学校的课没有假期,其实是任务很多,根本没空在意学校放不放假嘛——”
“呐伏黑君,”你出声,“刚刚看到你手腕有一点淤青,是发生什么了吗?”
五条悟很短地“诶”了一声,也低头看过去。
伏黑惠似乎没有意识到你会看见他袖口遮住大半的淤青,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下,然后回答:“谢谢川下小姐,是津美纪班上的同学强制换了津美纪的值日次序……所以打架了。”
五条悟在电车上和你大略讲过他和他姐姐的事情,所以这个原因,完全在意料之中。
“我们等下去便利店买治疗淤青的药膏吧,”你说,“伏黑君是会保护姐姐的男子汉,同时也得快快好,不要让津美纪担心哦。”
“呀但是下次完全可以用咒力趁上课的时候把那些人的凳子切断一个腿什么的嘛!”五条悟说,“他们超想知道凳子忽然断掉的理由,但是无论怎样都找不到,绝——对超好玩的!”
“是哦!”你说。
“是吧!”五条悟说。
“我说,”伏黑惠无语地抬起头,“你们两个不会经常做这种事情欺负普通人吧。”
“……完全没有!”
你以为以五条悟平时的爱好,你们会去银座的那种高级寿司店,但是伏黑惠走了一会儿,又在途中买了两杯苹果糖后,转弯去了一家回转寿司店。
“上次说好请你吃和牛寿司的嘛,”五条悟说,“小惠很会为我着想嘛。”
“因为你总是请我吃饭,”伏黑惠把其中一杯苹果糖推到五条悟手里,“另一杯我带给津美纪和她的朋友,这杯给你。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嘛。”
“谢谢惠,”五条悟快乐地拿两根木签插了两块苹果,然后很自然地把其中一根递给你,“下次可以选更贵的店哦,我超多零花钱的,而且,也可以带津美纪同学一起来哦。”
“谢谢,”伏黑惠说,“下次就不会客气了。”
“收到,”五条悟从转盘上拿了一盘鳗鱼寿司,“随便惠挑哦。”
“伏黑君有觉醒术式吗?”你问,“有咒力的话,一般会很快察觉自己的术式吧。”
“还没有。”伏黑惠回答。他很轻地撇了撇嘴,即使只有一瞬间,也足够你察觉他的愤然。
“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哦,”于是你说,“有些很厉害的术式就是会很晚领悟到的啦。”
“像他的虚式一样吗?”伏黑惠问。
他的提问没有错,但你忽然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伏黑甚尔就是被五条悟的虚式杀死的。
虽然五条悟说过伏黑惠与他的父亲似乎没有太深的亲情,甚至一年半以前他听到父亲的死讯时也是非常平静的态度,但就这样突兀地谈起了,似乎还是会担心不太妥当。
但是五条悟非常自然的开口:“是哦,不过我学会顺转术式还是很早啦。”
“是吗。”
“对了,”五条悟又夹了一块扇贝,“惠最近有在附近见过类似你父亲身影的人吗?”
“什么意思?”伏黑惠问,“不是说他已经——”
他的语气还是平静的,可是他没有说出“死”的字眼。
“没什么啦,”五条悟说,“毕竟是很强的人,我也怕他忽然回来说我抢他儿子嘛!”
“你不要占便宜啊。”
“才没有!”
五条悟没有问下去。这次他的话题转向了“真的可以用咒力切断欺负津美纪同学的人的凳子腿”这件事。正直的伏黑惠同学认为对待不会咒力的普通人就要用普通人的方式解决,比如打一架并把对方按到津美纪面前道歉,五条悟说他真是“拥有麻烦思想的小孩”,然后又给他拿了一份烤牛肉。
五条悟是很贴心的人。你想。
从寿司店出来,天空已经全黑了。伏黑惠低头把自己的围巾系好,然后插着兜和你们告别。
你想起在见到津田的那一天,五条悟提起的“和他很像的小孩”,忽然说:“我们送你回去吧。”
“啊,我搭电车,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伏黑惠说,“你们回去高专还要很久吧?不用麻烦的。”
“没关系啦,而且也不是要回去高专,”你看向五条悟,“悟?”
五条悟似乎在看着你想什么事情,不过,看到你看过来,他很轻松地说:“我也吃很饱诶,就陪惠散步回去吧。”
“不用‘瞬移’什么的吗?”伏黑惠问。
“偶尔搭电车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啊,东京的夜景很漂亮诶,”五条悟说,“而且我的就算了,如果是澪的瞬移,你会晕到浪费刚才所有吃掉的寿司的。”
“哪有那么夸张!”你打了五条悟的后背一下,“伏黑君不要听他造谣。”
“我习惯了。”伏黑惠说。
他转身往车站的方向去,于是你和五条悟又一左一右走在他身边。
“津美纪同学再被欺负的话,伏黑君可以给我打电话哦,”你说,“用普通人的方式对待普通人的话,姐姐也很擅长扮演刻薄的凶狠长辈哦。”
“谢谢,可是您看起来就不太凶狠。”
“澪的领域超凶狠的,”五条悟说,“下次出任务的时候把你拎过来看,教学time!”
“是吗,是什么样子的?”
“当时是有个特级咒灵啦……”
叫出你名字的濡女,津田的死亡,你的世界的伏黑甚尔的消失……一切都在迷雾里。似乎还有什么你忽略了的细节,可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确切的结果。
但是,站在巷口和伏黑惠告别的时候,五条悟握了握你的手腕。
他看着伏黑惠背着书包走向下楼来迎接他的津美纪的背影,轻声对你说:“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伏黑惠和津田很像,但他会平安无事,没关系。暗中无形的手伸来了,可我是最强诶,没关系。
五条悟没有说明,但你点了点头,说:“好。”
能和你站在一起,我就相信。
至于我们在那个世界的关系,和在那个世界过得很辛苦的你,我永远、永远也不会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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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因为太晚的时间还是你今晚要送伏黑惠回家时一闪而过的脆弱神经,今夜五条悟没有回高专。他从柜子里抱出一条看起来很柔软的毯子,然后在沙发上铺好了。
“你睡床啊,”你说,“我其实超想体验睡沙发的,总感觉从这个角度平躺着向上看的话,恰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星星和月亮。”
但五条悟完全没在听,他继续快乐地铺着枕头,说:“不要。”
“那我大半夜用引力把你吸到床上然后抢你的沙发哦!”你威胁道。
“完!全!不可能吸得动我,”五条悟非常自信地说,“最强是这么容易被——”
你发动术式,把他拉了过来。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你也觉得“最强没有那么容易拉得来”,所以你用了过多的咒力。
总之,你和五条悟现在一起倒在地板上,他鼻尖朝下,而你们四目相对。
无下限是什么时候完全取消的?
心脏和心脏之间,像是只有五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