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茶。”剪池小心地将茶水放在桌边，她看着方安紧皱的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暂且退下。
怎会如此？方安沉重地看着眼前的测试卷，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那份测试他思虑周全，只是出了些基础的识字题和简单的启蒙诗句，然而这些都不重要，轩鸣答不答对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孩子——
除了自己的名字，一个字都不会写。
纸面上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比对着字帖画出来的，笔画与笔画之间好像关系陌生的很，几乎完全衔接不到一起去。
深呼吸，深呼吸，说好了不生气的。往好处想，至少他写的很认真，而且还有两个字会写。
……果然还是开心不起来。
方安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茶叶微苦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茶香那么好闻，可为什么偏偏要有苦涩的味道？
“方安！老师！”隔着很远就听到了太子殿下的叫喊声。自从他的腿恢复完全，整个人又像撒野的小马驹一样到处乱跑了。方安放下测试卷，尽可能地和颜悦色的对待他。
“看我带了什么！”轩鸣晃了晃手里密封着的小木桶，神神秘秘地把它放在桌子上，“你肯定没喝过。”
“不会是酒吧？”方安打趣道，“先说好，不仅是你不能喝，我也喝不了。”
“当然不是！这是父皇从年贡里找出来给你的！”轩鸣撇了撇嘴，把木桶塞到方安怀里，“到底谁才是太子？”
特地给我的？方安心想皇帝陛下大概是想让自己在轩鸣身上多费心一下，便没有多想，“谁说只能我一个人喝了——剪池，麻烦再去取两个杯子。”
打开密封的盖子，一阵清甜的香味便缓缓飘了出来。方安闻到这甜味，眼睛都睁大了些许，他将这些焦糖色的液体倒满两杯，自己先小心尝了一口。
是牛奶，但味道更为丰富，里面混杂着浓厚的茶香，却有没有茶水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蜂蜜的润甜，还带着点几不可闻的焦香。
轩鸣抱着杯子仔细观察着方安的反应，见他面露惊色，一时没敢喝下去，“怎、怎么？很难喝吗？”
超好喝！而且非常合自己的口味。
“咳，很好喝，你可以试试。”方安又小心地品了几口，竟生出了些惆怅来。
可这是年贡啊，岂不是说喝完这些要等到下一年了？
轩鸣狐疑地喝了一口，随后眉头一皱，竟然露出丝嫌弃来。
“怎么还有叶子味。”轩鸣忍耐着喝完一整杯，又连忙叫剪池打些清水来漱口，“你居然喜欢这种吗？都给你了。”
这孩子原来不喜欢茶。方安默默记下，“那就多谢殿下了。”
一旁的剪池也默默记下，暗道以后尽量把方先生的茶水调得甜些。
收走了茶杯，轩鸣这才注意到那份被放在一边的测试题，他干咳一声，正打算找个什么借口跑掉，却提前被方安看穿了心思，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时间正好，剪池，给殿下备座，是时候聊聊学业的事了。”
“……你没生气，对吧？”
方安仔细封好小木桶，安置在了比较阴凉的角落，随后他又坐回原位，和轩鸣面对面坐在桌子两端。
“有些事还是要表扬殿下的。”方安将测试题摆在两人面前，“您很认真地完成了这份题目，没有因为不会做空下任何一题。而且，您的名字写的非常漂亮。”
这句话不假，轩鸣的名字写得十分温润纤巧，有锋芒但不外露，想必是有人教过，估计还是一位心思细腻之人所教。
“那是，别的不说，我的名字我可是每天都在练的。”轩鸣给点夸奖就灿烂了起来，“这份试卷我写了一整天呢！”
……倒也不用如此骄傲。方安忍俊不禁，“殿下有这份心，臣很欣慰，可是未来天子不是只要在奏折上写自己名字的。”
“啊……哦。”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轩鸣愣了愣，原本开心的表情忽然消失不见了，他抿着唇轻轻点头，手指不停搅在一起，很是紧张的样子。
“怎么了？能和我说一说原因吗？”方安并不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什么严厉之处，况且轩鸣看起来并不是会惧怕严师的类型，想必症结一定出在其他地方。
出在哪里？方安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轩鸣对继位排斥这件事。
这可不行，哪怕只是因为将来成为暴君，他也要帮轩鸣克服这个问题。
“我，我不是父皇的血脉。”轩鸣小声道，“等父皇身体好了，肯定还会有其他孩子，到时候我就要回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方安蹲下和他平视，“皇上如果有这种想法，为什么还要立你做太子呢？”
轩鸣不说话，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聊这个行吗？来识字吧。”
看来还需要从长计议。方安不想逼迫他，于是只是坐回原位，从桌边抽出一本书。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和我谈谈再说——我们今天先从这里开始……”
轩鸣学东西很快，尽管心里还装着事情，他还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就完成了方安的任务。等待一天的教学结束后，方安收拾着桌面，忽然见一个侍女帮轩鸣提书箱时递给轩鸣一封短信。
轩鸣像是忽然认出了这是什么，神色变得更糟糕了。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方安试探着问道。
“没有。”轩鸣匆匆收起信便离开了房间，甚至忘记和方安道别。
很可疑啊。方安托腮看着他离开，剪池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试着问道：“先生，要派人悄悄跟着吗？”
这也是方安的特权之一——随时掌握太子本人的行踪。这份特权还是他当初趁火打劫亲自向皇帝陛下讨要的，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不过万不得已，方安并不想用上这个特权。他的任务之一还有培养轩鸣对自己的信任，万一派出去的人被发现，反而帮了倒忙。
“还是算了。”方安摇摇头，“让守卫们看紧点，不要再让殿下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