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
“这就是02。”
说着罗夏将照片放在办公桌上,面色凝重地朝坐在桌前的冷藤推去。
冷藤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了一下,抬起头:“02?没有名字么?年龄呢?”
“他经历过一次AT实验,姓名年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故乡,是在省西北的镜城市。”叶净月道。“镜城那边的警方,咱们堰江支队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么?”
冷藤紧紧捏着照片沉思了一刻,“据我所知没有。不过……有一个人对镜城倒是很熟。”
“谁?”叶净月问,“是堰江支队的刑警么?那我们或许可以找他问问?”
见冷藤语气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罗夏,忽然猜出了几分——这个人是谁。
罗夏沉默着。
他知道高亚宁父亲的老家就在省西北的镜城。
“她已经去淮口了。”冷藤说。
“没事,我可以去找她问问。”叶净月故作轻松地笑笑,看着罗夏有些难看的脸色,赶紧先转移话题。“那冷队联系一下镜城支队,能先查一下那边主要经营的几家出租车公司吧?”
出租车公司?冷藤沉吟着。
这个倒是不难。镜城是个小城市,车行不会很多。主流的应该也就那么几个,排查的工作量不大。
虽然和镜城支队的队长仅有过几次交集,自己出面请他帮个忙还是不成问题。冷藤点点头,“这个没问题。但是……咱们查出租车公司干嘛?”
叶净月:“02曾经是镜城的出租车司机。要想知道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能在这方面发现些蛛丝马迹。”
看着照片上02清秀的模样,冷藤摇摇头叹了口气。方才听了02故事的来龙去脉,除了感到可惜,冷藤直觉专案组需要更快地查清AT了。不然顾振东和兰唐如此逍遥法外,只会有越来越多的02出现……
“02现在,身体情况还好么?”冷藤问道,“这方面我也不懂,我只能直说——照你们专业人士的分析,他还能活多久?”
言下之意是想把他带回市局,亲眼看看02。
“说不好。季从云说02接受的是几年前的治疗实验,应该能比现阶段的致命性弱一些。但具体的存活……我们目前都还没搞清楚。”罗夏紧盯了一刻桌上的茶杯,缓缓地叹了口气。
“而且最重要的还有我们得到的消息,顾振东也在找02。”
那看来把他带到市局的可能性不大了。冷藤在心里叹息一声。
也罢,总之自己看了也不明不白。冷藤又给罗夏倒了一杯茶,“顾振东暂时还不知道02在你们那吧?”
“目前肯定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是迟早的事儿。”叶净月翻着手机上查到的关于镜城的信息不断地看着。“而且虽说症状轻,02的精神状态还是很不稳定。”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江城别墅区】
“戴叔,看到从云哥了吗?”
叶净月问。方才上去看了一趟02,他还在昏睡。季从云却不知所踪,楼上楼下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戴望从厨房里探出身,迷茫地摇摇头。“我也才来没一小会儿,来的时候家里就没人。”
叶净月犹豫了一刻。
总归知道顾振东和兰唐如今都在淮口,暂时不用担心季从云。此时罗夏推开门从玄关走进来。
“你干什么那么慢?”叶净月问道。刚刚明明是一起下的车。
“我从叶展那带的咖啡豆刚放在后备箱。”罗夏提着袋子走进来。“他从淮口回省医科大了。你不是爱喝么,我就问他要了点儿。”
在厨房隔壁的茶水间,咖啡机前等候之际,罗夏忽然走到门口四处张望,朝坐在沙发上的叶净月问:“季从云呢?怎么没见他人?”
“不知道,可能是又想季晓了,回长江公馆去了吧。”叶净月头也不抬。闻到一阵熟悉的咖啡香气——明明是咖啡豆在机器中粉碎的声音,茶水间传来的却是淮口咖啡馆特有的手磨咖啡的味道。
铜器,油墨,咖啡豆。混合在一起,是叶净月对淮口咖啡馆独一无二的气味记忆。
“菜都好了,来吃饭吧。”叶净月沉思之际,戴望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
叶净月吃了一口米饭,硬硬的有些夹生。但好久没吃过硬的米饭了——知道他肠胃不好,这几天戴叔蒸米饭都提前加水泡久一点,尽量蒸的软烂。
但叶净月其实就喜欢吃煮的偏硬的米饭,偏偏就爱吃这种夹生的口感。因此他也没有在意,连吃了好几大口。
“戴叔,电饭煲坏了吗?”罗夏问。他刚才尝第一口就觉得米饭有点夹生。
“好像是刚刚饭蒸一半停电了。”戴望看了看熄灭的空调柜机,方才制冷的效果还不错,此刻屋里还算凉快。
罗夏攒眉看向埋头吃饭的叶净月,不由分说地拿过他跟前的碗:“别吃了。这饭没熟。”
“我就喜欢吃硬的。”叶净月侧过头,不满地撇了罗夏一眼。
戴望从餐桌前起身:“我去给你们下点面吧。”
“不用,我来。”罗夏连忙站了起来,对戴叔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径直走进厨房。
叶净月望着罗夏走进厨房的背影,道:“我不想吃面。”
说罢自顾自地拿过刚才被罗夏端到一边的碗,继续吃夹生的饭。
“小夏先前就叮嘱我米多泡一会儿,不让你吃太硬的。”戴望看着叶净月,有些褶皱的眉蹙起来。
“我有时候真是搞不懂你,不管干什么都一身反骨的,就非得显得与众不同么?”
刚煮了面条的罗夏从厨房走出来,拧着眉毛甩了甩手,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叶净月。“本以为经历了一些事能成熟点儿,没想到还是一点没变化。”
罗夏走到桌前,将叶净月跟前的碗换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不能做,还是和以前一样拎不清。”
听出罗夏这话中有话的样子,一直沉默的叶净月终于抬起头。
他平静地看着碗里的面条,放下了筷子。撇下坐在餐桌上的二人,叶净月兀自走进茶水间。
“我只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叶净月的声音从茶水间传来。餐厅里闻得到一股咖啡豆的香气。
叶净月将刚从制冰机里盛满冰块的杯子放在咖啡的出口,按了浓缩意式的按键。
他家的制冰机是两年前高亚宁送他的生日礼物,几乎是整个茶水间最贵的家电。滚烫的咖啡液淋在冰块上,没有一丝气泡、纯度很高的冰块分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听到叶净月的话,罗夏端着碗的手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瓷碗碎裂的声音响彻在一片寂静之中。
……
“你刚刚什么意思?我乱说什么了?”
戴望走后,罗夏脸色铁青地质问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的叶净月——这已经是第三杯冰浓缩意式了。罗夏突然有些后悔给小叶带咖啡来。
这大晚上的喝咖啡,睡眠能好才怪呢。
“你跟亚宁姐说什么了?”叶净月不拿正眼看他。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冰冷苦涩的浓缩意式。
听到小叶提高亚宁,罗夏神情一变,眼神霎时黯淡了几分。他看着叶净月手中加了致死量冰块的浓缩意式,叹息一声,道:“给我也来一杯。”
“我这没热牛奶也没厚乳。我也不会拉花儿。做不了你爱喝的热拿铁。”叶净月不为所动,冷漠地说。
“我就想喝你这个。”
叶净月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罗夏,还是起身来到茶水间。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茶水间里弥漫着咖啡豆粉碎散发出的干燥香气,仿佛空气中都充斥着咖啡因。
叶净月盛了一满杯的冰块,凝视着机器流出的咖啡液浇到冰块上。
“亚宁姐从市局辞职了。去淮口了,你知道的吧?”叶净月将杯子递给罗夏,略略仰起头来看他。“或者说,你让她去的。”
“是么?我不关心。”罗夏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冰冷苦涩在口中蔓延开来,咽下去之后回味也是无穷无尽的苦涩,在喉咙里了无边际地延展着。
良久他道:“这次的事你还看不明白吗?顾振东已经对我起了杀心……”
“罗夏,你为什么一直把所有人都往外赶,显得自己很无私是么?”
叶净月冰冷地打断他。“这是我最看不惯你的地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靠着一己之力拯救世界?虚伪至极!……”
空气循环系统不知何时已经被戴望找人修好了。但客厅里还是开着柜机,16摄氏度的冷风正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叶净月猛吹着。
他额前的鬈发被吹到一侧,遮挡着他的镜片,看不清说话时的表情。
罗夏看着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知道你我是赶不走了,但我姐还有救。还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他那深邃的眼睛盯着杯底久久不消融的冰块,温柔又平静。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然的笑。
“我肩上有担子。事到如今,我是注定要为了AT,为了和他们做斗争献上一生的。甚至……我早就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
尽管叶净月还想反驳他凭什么定义别人想要什么,只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可听他说“丧命”二字出口,叶净月还是沉默了。
因为如果换做自己,可能也会这么选择吧。
叶净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良久,心想着不知他是真不清楚还是只是在装糊涂,高亚宁此去淮口的目的。
庭院门口的监控画面闪烁了一下,叶净月略微抬头,看清来人他的神情有点疑惑,转而变成模糊不清的惊讶。
罗夏凑上去看了一眼,监控里是季从云的身影。
“砰”地一声,季从云关了门,面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走进了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