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圆月孤悬于空,焚尽一切生灵的紫焰,在月光照映下虚幻得令人感到不真实。
在这漫天星焰的上一刻,二人的相视成了最后一别。
即便星魂提早察觉了赤练的意图;即便星魂掌中万千缕傀儡丝线缠住毒蛇。
即便,即便如此,赤练的毒剑依旧钻心刺骨的贯穿了珑月的胸膛。
珑月脸上的一抹浅笑,随着她蹙起的眉角消失在冷月下,她紫眸中的光芒渐渐失了光彩,珑月与星魂的最后一眼,成为了他二人无声的告别。
而星魂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随着珑月倒下的身躯分崩离析。
赤练见星魂颤抖的搂住了珑月的身躯,软剑一挥打算取了星魂之命。
「珑…月?」
星魂失神呢喃,无视朝他而来的锋利软剑,瞬息间阴阳术在他的身躯里暴走流窜,顿时天地染上了一片冰寒,他眼中泛出滴滴血泪,伴随着漫天紫焰冰霜,如火似冰的焚尽方圆百尺内的上千生灵。
幻景之下,赤练与卫庄遭星魂爆走的阴阳术波及,被紫焰带起的旋风扫出数丈之外,他们二人本应葬送在紫焰火海,没想到生死关头白凤驾驭着白凤凰逆风赶至,他与黑麒麟联手配合,在二人重伤的状况下急时救走了他们。
脱逃之际,白凤与黑麒麟均受紫焰焚体纷纷受创,但是,抱着必死的觉悟,白凤依旧是把卫庄二人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白凤与黑麒麟原先领卫庄之命,打算乔装星魂等人救走墨家众人并且杀死蒙恬,来一个借刀杀人,为了就是损耗大秦战力,以及消灭阴阳家在大秦的势力。
殊不知,当流沙计谋即将得逞之际,半路竟杀出了阴阳家二大长老。
四人交手,原本僵持的局势,因为大少司命二人突然大长的功力而被打破,而黑麒麟与白凤见情势不利立刻脱出战局。
这也导致救援墨家的行动中途失败,墨家一行人、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剑圣盖聂等人虽趁此良机逃离囚笼,但也因为大少司命的突然阻挠,迫使墨家高渐离留下断后。
高渐离的绝技易水寒虽可冻方圆百尺,但在他内力不足的状况下,这绝技施展也只能勉强拖住大秦人马几刻钟。
但是,对于盖聂等高手来说,这几刻便已足矣,他们借着地形之便,即刻消失在了黑夜里。
蒙恬心想虽然盖聂的脱逃成了美中不足,但仅只是高渐离一人,也足够瓦解墨家残余势力了。
可在这此期间蒙恬却忽略了一件事,他忽略了墨家如今的领头除了高渐离外,还有一位后起之秀荆天明,盖聂徒弟荆天明,同时也是月神口中身负巨大秘密的预言之子,这位令赢政下令抓捕的小孩,如今是墨家的一员,而且是墨家的新任巨子。
于是,在蒙恬与阴阳家的联手下,今夜一战以蒙恬擒获高渐离一人作为收场,而天明等人、盖聂、逍遥子则惊险脱逃。
此时,距离蒙恬数十里外的荒地上,白凤的突然出现拯救了差点命丧于紫焰火海的卫庄二人。
当白凤与黑麒麟将卫庄与赤练救上白凤凰鸟背后,他们心惊屏气的提防星魂。
却不想,他二人的救命之举并未惊动星魂,只因为星魂早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理会任何一人,眼下他全部的心思都被眼前难以接受的事实给占满。
白凤见星魂丧失战意,果断的直接带着重伤的赤练与卫庄,前去与墨家的雪女等人会合。
冷月高悬,孤风无情的扫过生死别离的二人,荒地上的少年一动不动,嘴里不断低喃的是怀中佳人的名字。
星魂孤寂的背影下,紧紧捧住了无生息的珑月,他沾满鲜血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眼中的蓝眸仿若蒙上了层死灰。
一瞬的千丝万想,他的脑中闪过了无数回忆,为的只是能挽回这场无法接受的悲剧。
「紫…焰命结?」星魂自语,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
「星辉临地兮,月洒人明明。紫焰覆命兮,断生三界遗。事事无了没,空留一孑去。」
星魂喃喃自语,他因打击而恍惚的暗眸在瞬间闪过了一抹癫狂。
他一手捧着珑月靠在他的心头,一手贴上了珑月胸口暗红的窟窿。
「万愈之法,一息动,诸般苦痛皆万愈…。」
「不论神凡之别,若能救你,是人如何?是神又如何?」
星魂的蓝眸上藏着疯魔的执念,明明眼前人的心口被开了一个窟窿,明明怀中的这份温暖早已成为冰凉,
他却是不理这生死常理,不愿信眼前发生的种种。
星魂心想,唯独此次,唯独珑月,他不能放,不可放,不愿放,只因为如若他在这刻真的放下,那她—便再也回不来了。
刹那,星魂妄想以凡人之躯牵引珑玉之力发动万愈之法,生死瞬间,星魂脑中闪过了过往种种,那是他封藏已久的过去。
一个牵动着大秦命脉的秘密与六国纠葛的过去。
殊不知,星魂自己都未曾注意到,他封藏的过去早就化做无形命结,一寸一寸的与珑玉之本互相纠缠,直至生命的尽头。
*
黑暗里,耳边总有一股细小稚嫩的声音不断呢喃。
「娘...我没事的。」
那稚嫩且轻柔的声音虽然带点孩子气,可语气中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稳重。
我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简朴又雅致的房间。
房间中摆置一张精巧的古朴木床,墙上挂着零散的傀儡部件,房间木架上的古简层层堆叠,让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你这!这傻孩子!,烧了三天三夜,足足躺了七日有余,这样的险况还跟娘说没事?!! 」
循声看去,一名看似四十出头的妇人坐在床旁,一脸焦急的对着床上幼童念叨道。
我好奇往妇人身旁一靠,心想这孩子应当就是方才出声之人。
仔细一瞧,木床上的男孩长着一头墨黑的棕发,他的发丝凌乱的细散在他光滑的额间。
而他一双醒目的蓝眸,宛若湖泊清澈透亮,一脸白皙粉嫩的肌肤,让人看了都不禁心生触意。
他娇小的身子向前微倾,从他的身形看起来也不过是六、七岁孩童。
「娘...你...你身旁那黑影是? 」
幼童再开口,语中有些许担忧与不确定,他眸中炯炯有神的蓝玉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我,与他对视的瞬间,不知为何,仿佛时间永远的停愣在了这刻。
\"如果大海有双眼睛,应当就是这般模样了。\"
看着幼童清澈有神的蓝眸,心里总是有一股说不清的感受在蠢蠢欲动。
「罗...罗儿,你...你。」女子忽然瞪大双目,往孩童身上一靠,赶忙用手掌覆上孩子的额头。
「没,没发烧?!这...罗儿?」女子欲言又止,脸色一沉像极了遭雷劈过。
「这,这里只有娘与你呀,你现在身子还如何?有那里疼吗?」
孩童真挚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他粉嫩的薄唇轻轻张开,沉默了一阵子,又悄悄的闭上了。
「娘,许是我看错了吧,您别担心了。」
孩童说完后,露出了开朗的暖笑,女子看他这般模样,还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咛。
过了许久,女子轻叹一口气说: 「还记得七日前你大病之时,阿母给你配挂于身的碧玉玲珑吗? 」
孩童点了点头,答道: 「罗儿这几日都将玉石佩带于身,未曾拿下。」
「当初吕相大人曾言,七日为期,七日见愈,玉离人在,玉走人来。如今七日以到,玲珑玉石便可取下了。」
孩童听闻轻轻颔首,遂将胸口佩挂的龙形玉石拿下交给了妇人,妇人收下玉石后,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
母子二人相依许久后,妇人方才面带欣慰地离开房间。
目睹了这一切的我,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我心想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我怎么会在这呢?那妇人看不见我?我是谁?我在哪?
心里有了这念头,我赶紧走出门外欲理清这到底是哪,殊不知,当我到门前身子却无法在挪动半步。
我惊吓的伸手抬脚一看,这才发现伸展出的四肢都如影子一般模糊不清,我什至无法想像我的身躯模样。
突然间,心头的慌乱被一声轻柔又有些紧张的奶声给打断了。
「你...你是鬼吗? 」
只见孩童不知何时从床上起来,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我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啊? 」
我哀声自语开始焦虑地四处走动。
「那你是神吗? 」孩童再问,打断了我的步调。
我无视了他的问题,反而为他能与我沟通而感到惊喜。
「你!你听的到我说话?!」我惊讶大喊,可孩童只是微微蹙眉问:「你…你还能说话?」
听这孩子问的我差点没昏倒,不然他方才是再跟鬼说话吗?!!
等等,现在我们好像就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只见孩童往我这凝视了片刻,好似想到了什么,又再补充道: 「我无法听见你的声音,你方才想得都自然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不对…。」
孩童愣了愣,微微一笑说: 「以你的意思来说,应当是你出口说话,而这些话自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但是,我并未听到你的声音以及言语,这些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自然产生在脑中的念头。」
「嗯…但是,我能笃定你不是神灵。」
「所以你知道我的身分?!」
眼前孩童摇了摇头,再答: 「你不是神灵的原因很简单。」
「什么?」
「我从未听说过有哪位神明像你这样笨,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
孩子一脸认真解释的模样有如重槌,槌倒了我脆弱的自尊。
这…怎么我一醒来就遇上这种事,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身在何处…最受挫的是,我竟然被一个看起来十岁都不到的小孩说笨。
我难过地缩到房间的角落不在言语,半晌,孩童似乎察觉了什么,他凑到了我的身后,用他细长的指尖戳了戳我。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这孩子有些担心关切,我落寞的应了一声也就随他去了。
「百家之中的墨家祖师墨子曾解释明鬼之意,他深信世间有鬼神存在,现在看来当真不假。」
「百家...诸子百家? 」
我默默呢喃这百家名头,脑中闪过了阴阳家、墨家、儒家、道家…等等百家背景的初浅知识。
可为何这诸子百家我会知晓呢?
仔细一想,秦王赢政,六国遭灭,百家争鸣,这些讯息都在我的脑子里不断乱窜,但不论我怎么寻,还是未能寻得关于自己的任何一点痕迹。
「你既然不是神灵,定是一只无名鬼,不然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晓得。」
孩童未理我苦思的样子,他乐喝的念叨着,越说越有干劲了起来。
半晌后,他开始跟我聊天,神色从方才有些害怕转为兴奋,尽管这孩子一直找我讲话,但我心底实在没闲心能够多聊几句。
于是,我一个冷嘲,故意泼他一身冷水。
「我说...一般孩童见鬼早就龟缩在被窝里了,唯独你这孩子,还乐得跟见到玩意似的。」
孩童听见了竟是不气不哭,一声笑语,便有些落寞的说: 「你也觉得我与常人不同吗? 」
刹那,心中不知怎地,孩童内心的失落默默的传进了心底,我顿时一愣,问道: 「你不喜与常人不同? 」
孩子一听,蓝眼珠默默睁大,他小唇开阖数次,却是又没吐出半句来。
见他这模样,我顿时明白他心中对此有难以言喻的苦楚。
「倒也不是不喜...就是,就是...。」
「每次我同其他孩子玩,到最后他们总离我远远的。」
「这样一来二次,就没人要同我玩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不然你这白糯糯的可爱模样,不是挺讨人欢喜的吗? 」我看着他有些落寞的小脸问道。
他闻言眉头竖起,振奋说:「为了甘家的名声,我是断不可能做出出格之事,只是…。」
\"甘家?莫非是他的家族?\"我没听错吧,他小小年纪竟就在替家族名声着想。
「只是,在同他们玩时,他们若做太过危险得举动便会被我打断,还有,每当我谈到社稷之事,他们总是一头雾水,不然就是不满的撇头走开,久而久之,他们总用奇怪的眼光看我,也不再同我玩了。」孩子说罢,悄悄的低下了头。
这样看来,也难怪他没有玩伴了,这般聪慧成熟的孩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虽然他早熟聪慧,但也免不得承受孩童不用承受的孤单。
「你,你若没朋友,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做朋友。」
听到这话,孩子原本微低着的头立马抬起,他两眼发光,期待的凝望我,说:「一言为定! 」
「是了,我还未同你报上姓名。」
孩童纯真一笑,朝我有礼拱手。
「我名甘罗,甘氏,甘家末子,单名一个罗。对了,除了阿母喜爱唤我罗儿之外,其他伯叔长辈与阿爹皆唤我的小名,玉奴。」
「甘罗?罗儿?玉奴? 」
「我想你这单一罗字未免太单薄些,看你小小一只,娇巧的可爱,不如我就唤你小罗儿如何? 」
甘罗一听我这么唤他,脸上染上了孩童稚嫩的怒气,他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两颗蓝玉珠子睁的大大的,小手抱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怒腾腾的拒绝了我。
「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