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大明妖王与长生剑仙一战,旁人莫敢插手。
璇玑仙尊便领着破月仙尊来料理那些被护城大阵压得举步维艰的鬼众。
不曾想,邬如晦霍然回头,硬抗了大明妖王当空印来的掌风,提剑斩向璇玑仙尊。
崔嵬给他下达的指令是,带他们离开。
既然如此,邬如晦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们中的每一个。
璇玑仙尊魂魄上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长生剑的剑意破空袭来的那一刻,那伤便十倍百倍地疼痛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璇玑仙尊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不由自主地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破月仙尊察觉到了他的异状,召来本命长枪破月,上前一步,正面去接他大师兄的剑。
饶是一旁围观的风撷香,也在心里默默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破月仙尊入门最晚,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兄师姐在教授功法武艺,即使他从小就格外勤奋刻苦,但休祲剑仙的弟子中,哪一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哪怕如今的破月仙尊已是顶尖高手,比邬如晦也还是要差至少一个境界,不只是在修为,还有对道的领悟。
“这傻小子。”大明妖王猛的一皱眉,召来天雷劈向邬如晦握剑的那只手,剑光翻涌,将天雷尽数挡了下来,而她慢了一步,没法替小师弟挡这一击。
破月仙尊不惊不惧,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他何尝不清楚自己与大师兄的差距,但身为武痴,有幸接下这一剑,他求之不得!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邬如晦调转剑锋,闪身到崔嵬身旁,举剑将穹顶上赋了灵压着鬼众打的壁画劈了个粉碎。
他竟是虚晃一招。
横扫的剑意浩浩排开,璇玑仙尊首当其冲,咬着牙咽下一声闷哼。
若非邬如晦的确是一副神智尽失的模样,璇玑仙尊都要怀疑,这位大师兄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
否则其他师弟师妹几乎毫发无损,他又是断臂又是伤魂,连长生剑的余威也要第一个挨。
眼看着邬如晦拎起半死不活的崔嵬的后颈,就要带着他们走。
大明妖王冷笑一声,一拳砸向地板,拳下金玉做的地面寸寸崩裂,露出底下一整块奇石,上面镌刻满了神妙的符文。
紫光顺着邬如晦和鬼众的腿往上攀,锁的也是灵力魂魄,却比四象卫地牢的高明百倍,一旦沾上,便无处可逃。
大明妖王眼中神光湛湛,与奇石符文遥相呼应:“师兄,这可是我压轴的宝贝,只能用一回,本就是为了你或者师父准备的,等我把你们俩都抓回来,就关到地牢去给我雕一百年的石头!”
崔嵬大惊,邬如晦是断然不能留在这里。
他眼一闭心一横,燃烧体内灵力念出一段颂文,那颂文声调古怪至极,但在场所有人,不论是何修为,都为之恍惚了两秒。
崔嵬的皮肉迅速干瘪下去,眼底精光也黯淡了不少,但他还是抓紧时间催动了邬如晦眉心符箓。
邬如晦抬起眼,鎏金色双瞳中仿佛亮起两点灵光,他千里冰封般的神情也悄无声息地融化。
恍若春风过境,邬如晦眉眼间浮现出鲜活的笑意,仿佛他们曾经所熟知的,神采飞扬的少年剑仙终于回来了。
他对大明妖王道:“又把师父的酒坛子打碎了?他布了那么多法阵都没拦住你,我们阿昙闯祸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过来,让师兄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在那双明亮又温暖的鎏金色眼瞳注视下,光阴一瞬倒退百年,大明妖王仿佛变回了那个顽皮捣蛋的小麒麟。
闯了祸有师父担着,反正师父自己也是个闯祸精,大师兄总会赶来收拾烂摊子,师徒一起被他训得臊眉耷眼,但下一次师兄练剑时,她还是可以耍赖往他脚下一躺,就会被抱着去玩,可以仗着年纪最小,肆无忌惮地享受师父师兄的宠爱。
那真是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了。
大明妖王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
奇石符文瞬间一黯,攀在邬如晦和鬼众身上的紫色丝线剥落下去,大明妖王瞬间清醒,暴怒道:“崔嵬,你好大的胆子!”
紫色丝线铺天盖地地包抄过来,大明妖王将其催动到了极致,却还是慢了一步。
水月镜花般的幻境破碎,邬如晦毫不留情地转身,空中一条裂缝张开,将他们一口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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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撷香一路风驰电掣,身后一片破碎的虚空,终于赶到了魔界。
她径直走进位于魔界南方赤天的负天宫,路上所有守卫都对她恭敬行礼,并不阻拦,她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来到魔宫最深处。
这里的宫殿虽也华美壮丽,主殿中央只有一把白骨堆砌的王座和漫天呼啸的魔灵。
王座上,一个人正支着头打瞌睡,姿态倦怠,一根锁链系在他的颈脖,拖地数尺,末端却隐没在空中,不知去往何处。
风撷香行礼道:“主上!”
那人悠悠睁眼:“凤洄,何事如此慌张?”
风撷香深呼吸,才道:“末将在赤墀峰遇见了邬如晦。”
漫天魔灵诡异地一顿,王座上那人分明纹丝未动,风撷香后背却瞬间被冷汗浸透,某种带着极端疯狂意味的气息却轰然炸开,无形的威压让风撷香根本抬不起头,却觉得魂灵深处的意念都被放大百倍,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疯癫色彩,一时间心神俱震,灵台动荡,就连内府也隐隐出现裂纹。
幸好这样的状态只持续了一瞬,那人嘶哑道:“继续说。”
风撷香含着满嘴的血腥气,稳了稳心神,将她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那人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陆昃啊陆昃,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可算到了这一出?竟有人有本事跨过白毛山的禁制将他的尸体带出来,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他冷静下来,又吩咐风撷香:“陆昃一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否则鬼界能被他掀翻过去,凤洄,你现在就去告诉他。”
风撷香道:“可若非他主动联系,末将找不到他。”
“无妨,”那人道,“他应当是拿到了青梧木,准备去给九里明修补魂魄,你大可去东州九里明故居瞧瞧。”
“是,”风撷香犹豫片刻,“那……您呢?”
那人换了只手支着头:“我?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陆昃小气得很,不让我见他,那我不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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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狻猊身上传来的传送阵波动后,陆昃当机立断弃了两具躯壳,抓着楚休明的魂魄就跑。
从妖王私藏陈列室里顺走的储物戒自然不一般,认主认的是魂魄,也能随着他们魂魄的抽离,依附着离开。
眼前一花,他们便回到了城西的地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楚休明相当迷茫:“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陆昃简短地道:“别管那么多,先走。”
此时的地牢已经乱成一片,虽然绝大多数禁制依然有效,但拦不住四象卫中的内鬼主动将囚犯们放出来。
陆昃和楚休明身上的镣铐已经失灵,随便一挣就能逃离。
陆昃临时教给楚休明一套破开虚空的传送法子,在楚休明险些被抽干灵力之前,终于传送到了皇城百里之外。
即使如此,自皇宫冲天而起的护城大阵也清晰可见,但凡他们慢一步,可能就被关在里面不得出入了。
钻进当地的六合塔,陆昃拎着楚休明径直走进上标东州巽风岭的小室。
楚休明乍一看这地名,竟觉得有些眼熟。
从妖都传送出去后,陆昃仍未放慢脚步,指点着楚休明继续风驰电掣地往巽风岭内赶。
这里几乎全是深山老林,地形错综复杂,迷瘴妖兽横行,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迷失其中。
陆昃却仿佛熟悉得很,一路上他们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仿佛这个地方在主动地向他们敞开怀抱。
陆昃找了个崖壁上的洞穴,将楚休明扔进去:“去吧,将魂魄补好,我替你护法。”
楚休明心中对修补魂魄也期待已久,当即飞快地从储物戒中取出青梧木,在上面盘膝打坐,很快便入了定。
陆昃见他完全入定之后,才往石壁上一靠,无声地咳嗽起来,不多时,指缝里涌出了刺眼的鲜血。
凡是动用魂魄的术法,首先对施术者的体魄都有极其严苛的要求,否则擅自施用,就是在烧命。
陆昃半阖着眼,整个人的呼吸几乎弱不可闻,陷入梦魇纠缠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笑:“老友,百年未见,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陆昃也不意外,闭着眼没好气地道:“彼此彼此。”
楚休明双目紧闭气息平稳,仍在入定,一团虚弱至极的魂魄却飘在陆昃身前唏嘘不已:“我沉睡时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外界的变化,你这颗心当真是又冷又硬,果然还是把你家小如晦给杀了。”
陆昃冷冷地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并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你死之前看见了什么?”
虚弱的魂魄摊摊手:“老友,我很想回答你这个问题,但我记忆仍是不全。”
陆昃重新闭上眼:“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替我找刀,卢羊碎成了三片,”魂魄声音一黯,“我能感应到,最近的一块在鬼界。我丢失的记忆应当就在碎刀内。”
陆昃叹气:“我可真是个劳碌命,你们两口子该给我磕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