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除了疼以外,凌伏以什么也感觉不到,周遭一片黑暗,他的眼睛被蒙住,口中和耳朵都被塞了特制的法器,所有的感官都被模糊。
没有一丝声音的环境,恐惧趁虚而入,侵蚀他的四肢百骸。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面,手和脚都毫无生气的挂在身体上。
——他的手筋和脚筋皆被人挑断,此刻毫无生气的挂在他的身体上。
凌伏以尽量坐直,用力倾身,半斜着碰到了墙壁的另一边。
他离开窈冥太久,光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呼吸加重了不少。
他如法炮制般的左□□身,终于大致摸清了这块地方的空间。
周围是个只能容许他半躺着的小间,他甚至稍微伸长脖子就能碰到上面,按理来说,人间的东西是困不住他的。
这地方,应该是特意为他定制的。
逼仄的空间,蒙蔽的感官,他有些喘不上来气,凌伏以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他想回家,他想见沈梅。
——沈梅还在等他,他绝不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他调整姿势,用力朝前倒去,额头贴着地,一下一下的朝前爬,额头触碰到了一个不同于周遭墙壁材质的地方,他用力的朝这块地方撞去。
一下一下,拼尽全力。
世殊宗看守他的弟子听见里面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警惕的摇摇头,两人就继续转过身装作没听到一般的目视前方。
撞了一会,眼看没有任何动静,凌伏以停下来。
没办法,他真的又疼又累。
他仰着头靠着壁,思量些什么。
那些人那困妖网抓住他,估计是一群修仙的。修仙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们还真是很警惕,他都已经死了还不放过他。
这群人没要他的命,只是将他困在这里,他们应该还需要自己的命,不敢轻易让自己死。
凌伏以这样想着,他觉得头脑昏沉,实际上他好像也就刚睁开眼睛那么一阵。直觉告诉自己他还不能睡,但是……
他再一次的睡着了,头贴着冰凉的墙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凌伏以被梦魇住,有许多的手从四面八方向他伸来。
“你去死吧!你去死吧!”
“你活着只会给人间带来祸患,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因为你死了,而你却好好活着!”
“来把,下地狱吧,我们死了你也不要独活!”
凌伏以一直向前跑,心跳的像是要从嗓子里突出来,数不清的手,看不清的人脸。
凌伏以想告诉他们,“不是我,我也不想这样的,我已经死了!”
但是他的嗓子被堵塞,他发不出一声残缺的音。
凌伏以的身体被周围无数的手包裹,他们用力把他往下拖去,要将他也彻底的融进黑暗里。
视线开始模糊,凌伏以觉得自己仿佛沉溺在了无底的海水中,那些手让他喘不过来气。
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即将褪去。
砰——
一声巨响,远处被人生生凿开一个大口子,无数光线霎那间刺破黑暗,周围的手和人影被这光线刺的消散,尽头立着一个清癯的身形。
下一刻,凌伏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冬日冰雪的寒冷中带着一丝梅香的缱绻,凌伏以被这熟悉的气息尽数包裹。
“阿以,阿以——”
原本被堵塞的五官重获清明,凌伏以听见熟悉的声音唤他。
凌伏以强撑着睁开了眼睛,沈梅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
凌伏以看见沈梅焦急的面容,一向温雅柔和的眉眼此刻皱成一团。他想伸手为他抚平眉眼间的忧郁,但是他做不到,他甚至连对沈梅笑笑都做不到。
“没事了,没事了,你不要说话,我带你回家。”
他的灵相实在是太弱了,弱的沈梅仿佛抱着他的手再稍稍的用点力,凌伏以就要随风消散。
他轻轻抱起凌伏以,将凌伏以的面庞藏进他的颈窝,他侧脸吻了吻凌伏以濡湿的发鬓。
沈梅抱着凌伏以大步流星的往世殊宗外面走,面前是一众阻拦他的弟子。
一众人马看着沈梅,各个草木皆兵,严阵以待。
沈梅看着面前拦住他的一众弟子,不寻常的眯了眯眼,墨画般的眉眼中此刻尽是烦躁。
“诸位让开。”
世殊宗的弟子没有一人退后,但是也没有再敢轻举妄动,方才沈梅不过半个时辰就自己单枪匹马的杀进了世殊宗,重重阻拦都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人群中一个较为年长的人站了出来。
花自怜从人群中来到面前,与沈梅面对面站着。
花自怜长身玉立,幽谷传风,举手投足又带着高山迎客松的稳重,面上看去不过二十几岁。
“我方才看见阁下手中掌管生死簿,想必就是阎王了。”
沈梅不答,算是默认。
“此人是煞,他一旦来到人间会给人间带来无尽祸患,”花自怜正色道,“阁下不会不知道,他眉心的朱砂痣便是铁证!”
“即使他是煞又如何,”沈梅蹙眉,“他会给人间带来祸患,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何还要步步紧逼!”
“步步紧逼?!你何出此言,世殊宗将他抓来正是念着仁义才没有立即将他的魂魄打散——”
“念着仁义?你是怕他死了以后,煞的魂灵就会立即转世再次来到人间吧!”不等花自怜说完,沈梅就出声打断。
花自怜冷哼一声,“你既知道为何又要如此护着他,你可知昔日的隐顷宗和山枕宗最后满门被灭,你可知煞的蛊惑会有多少的无辜百姓被造成梼筮最后死去,你可知他回到人间会带来多大的祸患!”
“你若是还为人间百姓考量,就将这煞放置在世殊宗,由我们看管。”见沈梅不说话,花自怜以为沈梅心中动摇,放缓了声音继续劝说道。
沈梅眸色冷淡,将凌伏以往怀中托了托。
“看来你是执意要将他留在这里了,但是我如今偏要带走他,他这缕残魂,我护定了!”
说完,世殊宗众弟子兵刃出鞘,沈梅手掌凝力。
沈梅一记灵力打出,周遭弟子齐齐倒下,剩余的举着兵器朝沈梅攻去。
花自怜怒骂道:“执迷不悟!”他也朝着沈梅攻去。
沈梅控制力度,只是将人打翻在地,并不伤及性命。花自怜察及此状,剑刃直逼沈梅怀中的凌伏以。
沈梅一手抱着凌伏以,一手与其缠斗,眼见花自怜的剑刃堪堪划过凌伏以的手臂,沈梅闪避与他拉开距离。
沈梅抿了抿唇,此刻泛着寒光的视线盯着花自怜。
花自怜仍旧不死心,举着剑眨眼间就又来到了沈梅面前,沈梅用力一甩,花自怜剑已脱手,赤手朝凌伏以抓来。
沈梅一手擒住他的手腕,将人反转地摁在地上,眼中杀意凛人。
“大人,算了,算了……”
凌伏以的手脚动不了,用额头在沈梅的颈窝轻轻蹭着。
声音细若蚊吟,但是沈梅还是听清楚了,这几个字划破了刚才还剑拔弩张凝滞的空气。
“大人,回……家吧,我们……回家吧。”凌伏以缓慢的说着。
沈梅收回朝花自怜伸出的手,拂去他额上的汗珠,抱着他,一步一步的掠过倒在地上的一众弟子走出世殊宗。
玄羁突不破世殊宗设下的结界,看见沈梅的身影立马跟上他。
外面风吹猎猎,凌伏以蜷缩在沈梅的臂弯中,他从未觉得如此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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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醒来,凌伏以正置身于挽溪轩中自己的房间,他脱口而出:“沈梅!”
沈梅坐在凌伏以的床边,正用手撑着脸小憩,现下听见声音,看见凌伏以依旧明亮的双眼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有些不合时宜,凌伏以舔了舔干涸的唇,说:“大人,是我逾矩。”
“无碍,你高兴叫什么都好。”沈梅托着他的背脊将凌伏以扶起,拿起床头放置的灵药,说,“喝了。”
凌伏以看着碗里冒着绿光的东西,心中一阵恶寒,但还是屏息的喝下了。
“大人,好苦!”凌伏以咧嘴,嘴角扯成碗口大小。
沈梅连忙给他喂了一颗在簋街上买的糖,低低的笑了两声。
糖在凌伏以的口中翻搅,中和口中的涩苦。
看着沈梅一直在笑着看他,凌伏以好像从这笑中解读出了几分宠溺的意味。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脚腕上都缠上了绷带,相较于在世殊宗疼痛已经不那么强烈,只是还是会有阵痛,他尝试着动了动。
“我天!”凌伏以立即停下刚才的尝试,疼的他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沈梅摁住他,“这还要养几天,你先不要动,”说着,又给凌伏以渡了些灵力。
“嗐,我这不是试试吗,”凌伏以笑,“我还担心我手和脚再也不能动了怎么办呢!”
“不能动我可以照顾你,”渡完灵流,沈梅拂袖,“就像你以前那样照顾我一样。”
他看着凌伏以,无比认真的说:“我可以给你摘最新鲜的花,把每日从别处听来的事情告诉你,还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凌伏以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酸酸的,连带着口中的糖都染上了一丝涩。
他吞咽了一下,仰着头对沈梅说:“大人,你凑近一些。”
沈梅以为凌伏以是要跟自己说话,就侧过脸靠向他。
未及他反应,面颊上便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沈梅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他从未觉得如此不真实过,自己整个人都好像飘起来了一样,他偏头看向凌伏以。
凌伏以亲完以后,不自在的抿了抿唇,在他眼中沈梅好像没什么反应,这让他有些尴尬。
完了!沈梅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该不会是我会意错了沈梅一直以来对我的感情吧!
不会——
还未等凌伏以在心中哀嚎完,沈梅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
凌伏以瞳孔皱缩,口中的糖还未融尽,此刻在两人的唇舌间混乱的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