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天的东京奥运开幕式方案,樂几乎是从会场逃出来的。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这一天下来接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但是签了保密协议,还不能吐槽,这可太难受了。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透气的会议室和口罩笼罩的双重影响下,眼下都染上了些许眼线和睫毛膏,刘海也有些潮气,失去了早上来时的清爽。
洗脸池边放着的手机无声地亮了,拿起来看了一眼,是羽生结弦发来的消息。
【Yuzu:朱丽叶小姐工作结束了吗?】
朱丽叶三个字将樂的思绪一下又拉回到那个午夜的阳台,温柔的月光、暖白的路灯还有路灯下向她伸出手的青年。
她摘下口罩,露出不知是被口罩闷得还是被回忆烧起来的微红的脸颊,在镜子里端详了一下自己,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上有些斑驳的粉底,从包里找出粉饼和口红,给自己简单的补了个妆,又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
收拾好后,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嗯,看起来又是个体面人了。
羽生结弦还没有收到回信,他坐在保姆车里,时不时地看一眼街对面的大厦门口,一下一下地按亮又熄灭手机屏幕,可怜的手机开关键就在主人这无谓的焦虑中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突然,他的眼神亮了起来。对面大厦的玻璃门打开,出来了几个西装革履提着文件包的人,这一众深色拘谨中有一抹轻盈的浅色很是显眼。一条垂感极好的米色西裤将樂优越的身材比例完全凸显出来,同色系的小马甲与白色的紧身方领T恤相得益彰,既露出了她好看的颈部线条又不显刻意,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不沉闷。
看着她站在大厦门口,大方地与那些人握手客套后相互道别,羽生结弦拨通了电话。街对面的人低头看了一眼电话,浅笑了一下,将手机放到耳边。
“辛苦啦!”羽生欢快的说着,看到樂向前走了两步,她将提着的包背到了肩上,抬手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来接你啦~”,他说着拍了一下前面的司机,司机轻按了一下喇叭。
听到声音的樂四下看了一下,穿过马路到了车门边,车门被从里面打开,露出了羽生结弦笑嘻嘻的脸。
“罗密欧来接你啦~”他微微探出脑袋,话音刚落,就被樂用手掌推着额头塞回了车里。
“知道啦,快进去。”樂顺势也钻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唔!你能不能温柔一点?”羽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撇了撇嘴委屈状,“受伤了怎么办。”
“你要是受伤也是自己练4A摔的,可别跟我碰瓷。”樂斜了他一眼。羽生结弦缩了缩脖子,一脸心虚地观察着樂的表情。
车内的光线并不够明亮,却是这段时间来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脸,没有视频画面的处理,真实的羽生结弦。
长期昼夜颠倒以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室内的原因,羽生结弦的皮肤很白,却不红润,或许最近刚刚忙完冰演,眼下微微的泛青显示着他的疲惫。也对,他昨天凌晨三点还出现在阳台楼下,也不知道白天有没有休息。
樂叹了口气,也不想和他计较什么了。
“你来接我,然后呢?”
“嘿嘿,我有计划的!”见樂不打算跟他算隐瞒伤情的账,羽生结弦一下子就活了。趴到司机的椅背上给司机说了几句,车就启动,驶离了停车位。
他确实是有计划的,而且是有大计划的。
七天前收到关悦的消息时,羽生结弦正黑着脸在菊地爷爷那边做按摩调整。最近的训练并不顺利,不仅4A没有进展,莫名其妙的连3A都离家出走了。菊地爷爷反复跟他强调如果疼不要忍着,可以明确的说出来,但是羽生结弦却像是拿疼痛惩罚自己一般,咬着牙不吭声。
深知这小子犟劲犯了,菊地爷爷只好叹口气,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注意手下的力道。在这样密切的关注下,他查阅消息时惊喜的表情自然也是没有逃过菊地爷爷的眼睛。
“是小樂发来的消息吗?”
“才不是呢,是樂的朋友发来的。”他低头嘟囔着,将发来的照片点开,将手机伸到菊地爷爷的面前,“樂要来啦~嘻嘻!”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满脸的笑容。
“真好啊,结弦要告白了吗?”菊地爷爷见他这样,故意想要逗一逗他。本以为会看到他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样子,却意外的没有成功。
“嗯!”他眼神清亮而坚定。
关于上次还没开始就失败的告白,羽生结弦从时机、计划流程甚至到佩戴的是哪串能量石都全方位复盘了。这次天降良机,他一定要好好计划排除掉所有不利因素,在一个最合适的氛围向樂告白。
合适的氛围首要条件就是绝美的场景。
为此羽生结弦认真Google,找到了99%的人都会觉得绝美的场景——涉谷楼顶展望台。恰逢疫情期间有独立预约制,深得公众人物羽生选手的心。
黑色的保姆车驶入涉谷sky的地下停车场,樂被羽生轻轻地摇醒,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下了车进了电梯。
14楼是售票大厅?这个大厦还真奇怪。樂看着电梯上的按钮提示心里默默吐槽。等她跟着羽生七绕八绕进入第二个电梯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要去顶楼景观台之类的地方。
“樂,要帮你拍照吗?”羽生结弦站在46楼整面的落地窗前向站在门口的樂招手。
她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给你拍吧。”
“好啊~”羽生摘下口罩,举手放到眼睛旁边比了个耶,听到咔嚓声后几步小跑到她身边凑过去看她拍的图。因为落地窗外的天还大亮着,对比之下显得人稍稍有点暗。
“嗯,好像是站得离落地窗太近了,不好拍吧。”羽生说着,拿出手机后退两步对着樂按下了快门,“啊~拍到好照片了~”他欣喜地把抓拍的照片递给樂看。
背后的落地窗和湛蓝的天空成为了镜头前人物的背景,镜头捕捉到了她抬头看过来的一瞬间,眼里带着一丝惊讶,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照片看起来有了几分故事感。
“走吧,楼上更好看~”满意地把手机塞回兜里,羽生结弦拉住樂的手腕,顺着大楼设计的动线继续往他计划的目的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樂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扣动手机壳的边缘。
顺着指示牌一路走,终于到了户外露台的玻璃感应门前,也是羽生结弦提前做功课时最为期待的地方了。他率先走到感应门前,室外的热浪在感应门打开的瞬间涌了进来,怕热的樂也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好热啊,不要出去了吧?”
“别啊,这个外面很美的!”他不由分说地拽着樂就往外去。因为是顶楼,室外的温度确实有点高,羽生结弦这个汗宝宝很快就开始淌汗,汗珠低落的瞬间,羽生结弦突然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完蛋,樂也是很怕热的,而且她一般热了就心情不太好……
小心地回头观察了一下樂的脸色。看起来还算冷静,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忍受住室内外的温差冲击,适应了一会儿以后也就不那么难受了。户外露台的四周都是高高的玻璃墙,落日余晖从远处的海天交界线晕染开来,淡橘色的光洒在整个东京的建筑物上笼出一片云雾感。
羽生结弦拉着樂站上扶梯便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兜里掏出手机想要记录这绝妙的美景,却在抬手的瞬间感受到衣角突然被人扯了一下。顺着衣角的力道看过去,樂侧身站在扶梯下一级踏板上低着头根本没有去看远处的风景,她低垂着眼眸看着脚尖,紧张地咬着嘴唇,一手在背后扶着电梯扶手,一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
警报瞬间在脑内拉响。樂恐高吗?!!!
他聪明的大脑迅速开始问自己,却也没有找到答案。但是答案有什么重要呢?她确实是害怕的。
把手机塞回口袋,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将她轻拥入怀。扶梯台阶的高度差让樂的脑袋正好在他胸口的位置,羽生结弦让她把额头抵在自己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关系的,我在呢。”他轻声安慰着,带着满心的歉意,她靠近怀里的瞬间,他才发现原来樂一直都在微微发抖。“这样就不害怕了吧。对不起啊,刚刚都没有发现,原来樂这么害怕。对不起啊。”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观光扶梯为了能让大家有足够的观赏时间,速度调得极慢。羽生结弦侧过身背对观赏侧,用自己的胸膛将樂圈在扶梯的里侧,给她一小片安全的领域。一直在耳边小声地与她讲话,让她听不到电梯吱呀作响的机械音和风吹过高楼的声音。
“电梯就快到了哦,很快的。”
“太阳要落山了呢,夕阳很美啊,抬头就可以看到,樂要看看吗?”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
“好,那电梯到了我们就走里面的楼梯下楼好吗?”
怀里的人点了点头。
羽生结弦说到做到,扶梯到达后,他立刻牵着樂就顺着楼梯下了楼。涉谷sky的电梯工作人员大约是从未见过哪位特地预定的客人如此敷衍地到此一游,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让樂突然抱歉了起来。
“对不起啊,你也是难得出来玩,也没尽兴。”樂抱歉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刘海就被羽生结弦的手给揉乱了。
“你可别说对不起了,是我不知道你恐高……你什么时候开始恐高的?”
“在巴塞罗那去旅游的时候发现的。”那年她跟着团里去巴塞罗那演出,与同事们一道去了鼎鼎大名的圣家堂。搭上通往塔尖的电梯时还在与朋友说说笑笑的她,在走过双塔的长廊时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更是在下楼时扶着唯一可以当作依靠的墙壁,坐在没有扶手的螺旋楼梯上哭得毫无形象。
这么丢人的事情,自然是没有跟羽生结弦说过的。
听着她心有余悸的讲着过去的糗事,羽生结弦无奈地叹了口气。
告白计划PlanA宣告失败。他现在明白为什么涉谷观景台的风景是99%的人喜欢,因为1%大概就是樂这种恐高的人吧。
如果说恐高这种事算是个意外,那么PlanB的翻车,才是真的让羽生结弦在心里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冰演时羽生结弦还向朋友们打听东京好吃的餐厅,也提前预约好了座位。但是他着实没想到友野君大为夸赞的店居然是一家没有包厢的网红小店铺,门口的长长的队伍证明着友野君没有说谎,应该是味道很不错的,但是这显然不适合作为羽生选手的约会地点啊。
失策,完全的失策了,羽生坐在车里懊恼地想着。他也想下去,但是刚刚看到人群后,樂就坚决地拒绝了他一起下车的要求。
“我去点餐,然后打包就可以了,你就乖乖的坐在车里吧,不要出去。”樂说完就下车进了店里,留下羽生一个人坐在车里自我吐槽。
在司机先生听到羽生结弦的第43句可恶时,刚刚下车的女孩终于提着两大袋打包好的餐点从餐厅里出来了。店铺旁的小巷是个风口,穿堂风吹乱了路过巷口的女孩的头发,她两手都提着东西,也顾不得那么多,匆匆来到车门边。
羽生结弦从里面拉开车门,看到樂被风吹乱的头发,有些还卡在她的口罩里,狼狈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樂瞪了一眼面前笑着的人,将打包的餐食放到车上,自己坐进去。
“有什么好笑的。”樂胡乱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气鼓鼓地瞪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樂顶着无效整理后依旧乱着的头发,羽生结弦一边道着歉,一边努力憋着笑凑过去,手指轻轻地给她理开刘海和后面的头发。
樂没有动,她屏住呼吸看着凑近的脸。他正认真的给她整理头发,完全没有在意樂落在他脸上的视线。
“你老说嫌弃刘海麻烦,还非要留着,何必呢?”羽生一边嘟哝一边给她把刘海和鬓边的碎发区分开,将手指从她额角插进她的头发,帮她理顺了发丝。
他说话间呼出的热气打在樂的脸上,惹的她脸有些发热。
“好了好了,我自己来吧。”樂转过身对着车窗的倒影,迅速的整理了一下发型才结束了这场闹剧。司机先生从后视镜确认后排已经都坐稳了,这才发动车子,开往羽生结弦在东京的歇脚处。
“我们去哪儿?”
“到我那边去吃吧,我现在住在沙绫姐那边。”
“嗯?沙绫姐在东京吗?”
“嗯,姐夫在东京工作,姐姐就一起过来了。但是他们俩最近都不在家,我就借住了,毕竟比酒店舒服。”
现在,羽生结弦已经没有计划了,他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总不能带樂去冰场吧?
两人吃完饭,却也不想让樂回酒店,所幸时间还早,他提议一起看部电影。选来选去,选了一部今年年初上映的高分爱情片《花束般的恋爱》。
“你确定要看这个?”樂有些不理解,无限列车不看,EVA也不看,居然要看爱情片?
“就看这个吧,听说还不错。”羽生结弦心里还在打着一点点小算盘。恐怖片是肯定不行的,虽然说很想再被樂依靠,但是她害怕的样子,自己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到。不管怎么说,爱情片的氛围应该也不会出错的。
《花束般的恋爱》节奏并不快,男女主讲着日常的对话,演着仿佛每天随时都会在路上出现的故事。羽生结弦在平缓的音乐和对话中,渐渐地意识模糊。
肩头突然一沉,樂侧过头就看到了羽生靠在她肩头的睡颜。狭长的眼睛轻轻合着,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下面是他因为呼吸而张合着的唇。从樂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睫毛下的阴影里轻微的泛青。
明明两天的冰演这么累,还非要留在东京陪自己玩。樂忍不住有点怪他胡闹,她轻轻托起他的脑袋,让他靠到沙发靠背上。调整的期间,肩上这颗毛茸茸的脑袋还轻轻哼了一下,又砸吧了一下嘴。
电影还在播放,樂继续认真地看着。
男女主角相互告白,在红绿灯前接吻。他们同居、养猫过上了幸福甜蜜的生活,故事日常而琐碎。
真甜呐,樂想着,偏头看了看旁边睡得香甜的人。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尖,睡梦中的人皱了皱鼻子,小声哼唧了几声,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但是再美好的爱情,终究会走向结束。就像樂见过的那些爱情一样。
电影里男女主的分手平静又美好,保留着两个成年人最大的体面。电影里的主角在笑着,樂坐在沙发上早已泪流满面。
好真实啊。
羽生结弦醒来时,电视已经关了,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落地读书灯下慢慢回神。他四下看了看,在客厅阳台看到了自己在寻找的人。
阳台的推门哗地一声被推开,空气对流带来一小阵风,樂将被风撩起的头发挽到耳后,微微侧身看着站到身边的人。
“睡好了?”
“嗯……你不害怕了?”毕竟也是阳台。
“这个高度还好啦。”她说着又转过头,双手拍了拍到胸口高度的阳台围栏,”而且这个,很有安全感。”
“对不……”话还没说完就被樂捏住脸颊,打断了他的话。
“不需要道歉,你也没跟我去爬过高处,我不说,你从哪儿会知道?”上次在圣家堂吓得腿软,也只能一边哭着一边一步一步紧贴着墙壁挪下去。相比之下,这次有他在身边,已经很好了。
羽生结弦捂着被拧痛的脸,换了个话题,“电影不好看吗?”
“好看啊。”
“那你怎么哭了?”眼角还红红的,“电影结局不好吗?”
樂摇了摇头,啪地双手合掌,“男女主在热烈的相爱以后,”手掌分开指向了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最后分手了。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了要分开,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终有一天时间会把我们分离吧,但是,即使如此,直到那一天之前,都在一起吧。”羽生背过身,双肘撑在阳台上,仰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萤火之森的台词?”
羽生结弦摇了摇头,微笑着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孩,“是告白哦,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