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川!”
一声呼唤,如天降甘霖将沈星川满腹翻涌激昂的怒火在一瞬抚平。
沈星川木然地偏过头去看向站在门口的人,她正快步向自己走来。
埋在连天荒草的思维丛中深处的那点荧光,被最不愿听闻的人,在此刻明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却感到温暖的掌心握住了她的手腕,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它从沈星潭的脖子上取了下来。
苏丝弦看着沈星川的眼里那足以燃烧冰川的火焰退去,徒留下的灰烬中闪烁着莫大的悲哀。
这本该是她的事。
自作孽,不可活。而沈星川只是那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
可她不该在被围困在这池死水之中,陪着自己这座破烂不堪的古城一同陨灭。
她是百川,百川东到海,何必复西归。
沈星潭解开了累嗓子的衬衫扣,清了清嗓子说道:“来的正好。当事人说得肯定比我说得精彩!毕竟什么锅配什么盖?一个巴掌拍不响!”
啪!一个比沈星潭口中更为响亮的巴掌摔在了他的脸上。
脑中瞬间充斥着嗡声,沈星潭瞪着眼反应了数秒,猛的站起身来,像只愤怒的疯狗冲到苏丝弦身前,吐露獠牙。
“你敢打我!”
苏丝弦抓握沈星川手腕的手上加了一丝气力,示意她不要上前。
自从听了某个美容师:心情舒畅,皮肤贼亮的宣讲后,她已然许久没有这种想打人的冲动了。
“以她和你的关系论。长嫂如母,当妈的不能打儿子?”
“你他妈!”
啪!苏丝弦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将人彻底打蒙。
“以我和她的关系论。还你两巴掌算轻的。”
沈星潭能感觉苏丝弦用了大力气,左右两个火辣辣的巴掌红印此刻正在他的脸上浮现。
“苏丝弦!苏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要是我爸……。”
苏丝弦懒得理他,只拿出手机点开了沈董的电话号码,递给他。
“令尊的电话,你打不通吧?拿我的打,百分百能通。”
沈星潭自然知道今晚这个电话但凡打通了,这事儿便是抬到了明面上。到时候,自己定然会被父亲毫不犹豫的献祭掉。
见人果然没有动作,苏丝弦将手机放回兜里。
苏家和沈家,这对捆绑了十来年的利益伙伴。没彼此敲骨吸髓到生死不相见的最后一刻。那面子和里子都不会丢。
全场寂静无声,液体落在地砖上发出的啪嗒声极为清脆地钻进人的耳朵。
苏丝弦下意识看着自己握着沈星川的手。
手上的伤口裂开,越来越多的刺眼鲜红迫不及待地从中涌出。
沈星川见她皱眉,便赶忙挪开了眼,心虚的不敢与她对视。
“你们给我等着!”
“你要是想自取其辱的话,我随时奉陪。”
无视了一旁无能狂吠的沈星潭,她拉起沈星川的另一只手腕,向外走去。
“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跪下来求我!”
“闭嘴。”
虽然沈太太生怕自己的宝贝独苗儿子折在今晚,将电话同催命符似的打了一路。
沈星池依旧让司机拐弯去24小时药店买了盒解酒药,托管家给楼上那气鼓鼓的女人送去。免得她将明日头疼脑热的锅,甩到自己与祖宗十八代身上。
看了看时间,觉着苏丝弦应当与人对上线了,方才不急不缓地赶来这处看戏。
谁知刚推开门,就听见沈星潭这愚蠢到超出想象的反派经典台词。一时无言,脱口而出的唯有闭嘴二字。
“爸的电话。”沈星池将手上打来的电话开了公放,里面传出的确实沈夫人的声音。
“老沈让我告诉你们一声。我们年初回来,大家一块来老宅吃个团圆饭。”
一听这话,苏丝弦便明白了,这是沈老爷子想借机翻篇。
不去就是礼数没到,答应了便是把苍蝇往自己肚子里吞。给的梯子还脏得很,却一定要你忍着恶心往下爬。
“没空。”
沉默许久,像是喝醉了脑子进入贤者状态的沈星川,在此刻开了口。
那边的沈夫人应该是没料到沈星川会拒绝得如此直接,数秒后才理好思绪。
“你爸说了,都是一家人,偶尔喝多了小打小闹的没什么。”沈夫人给梯子刷了层漆。
“我酒量不好,就不劳烦您在家里备个icu了。”
听多了沈星川小心翼翼地逐字斟酌。这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让苏丝弦差点没反应过来做好面部管理。
“想来父亲在外久了,对我国刑法有所误解。方便的话留个地址,我让秘书把刑法学习资料和今晚的视屏给二位寄一份过去,慢慢评鉴。”
沈夫人:“……。”
“别听星川的醉话。”苏丝弦适时搭话。
“那是。小苏你到时候……。”
苏丝弦说得极为诚恳:“按苏家的规矩,您到时候下个帖子就行。我们这边一定尽量安排好安排时间。”
这回轮到沈夫人吃苍蝇了,那打了无数抗老精华针的面部,出现细微的抖动。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将声音稳住。
“行。小池到时候安排一下,两家人多走动走动,没有坏处的。”
沈星池眉头一挑,心想这俩人红脸白脸一唱一和的倒是熟练得很,面上挂着笑:“好的。”
“你姐醉了,我们就先走了。”
“好。”沈星池让开条路,让二人携手离开。
自小到大家中的一切宠爱便向他倾斜的沈星潭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一把夺过沈星池的手机,却见上面的电话早已挂断。
“姐!爸凭什么要妈出来扶小作低!她沈星池是个什么东西?”
沈星池挑了个干净的地界坐下,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一只养了十来年都不会叫的狗,突然咬了你。人们首先关心的是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儿。”
“姐!我是你亲弟弟!你到底站哪边?”
没想到有人会问她,一条套着血缘外壳,内里流淌着恶臭资本烂泥的纽带,为什么会失灵?
许久没听过这么愚蠢的话了。沈星池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和蠢货论道理劳心劳力。
“我站哪边不重要。是外人都比你看得清楚,父亲站得是哪里?”
苦逼的社区医院医生又被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看着自己精心处理好的伤口再度裂开,刚想开口说上两句,就被所长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懂!不该说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
本想着离这些京城豪门娱乐圈的狗血剧情远一点,才选择在社区医院打工的。
没想到,今晚的所见所闻能精彩到涵盖所有种类。
打工人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实况好吗?!
虽然但是,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苏小姐,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在一旁捧着一次性茶杯暖手,用眼神将沈星川看得不敢抬头的苏丝弦闻言眨了眨眼,瞬间恢复营业状态:“当然可以。”
医生捧着爱豆签名开心地走了,而沈星川则一手拄着手杖,一手被苏丝弦牵着,颇像个犯了错的倒霉孩子,低眉顺目地跟人走到派出所外的停车空地,安静听了一路的训。
文愿晃了一下脑袋,她的酒醒了大半。
难以想象沈星川是如何做到将喝醉的程度控制的如此精准。
那个先前拿酒瓶论人脑袋的神仙,此刻可以全然没有一丝冷铁尖兵的锐气,獠牙与利爪全都收拢了起来。
像是一只犯了错,故意在屋外可怜巴巴等待主人归家。希望他能因为自己的讨好,而心软半分的忠犬。
“你可真行!公司老总带着财务总监和法务总监跟人打架。三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了……。”
“我们加起来应该不到一百岁……。”
“闭嘴吧你!”
“……。”
苏丝弦的话口朝着沈星川,但那眼神却无差别地扫过向来与沈星川狼狈为奸的二人。
“给老娘一支笔和算盘,老娘分分钟让他们的公司破产,全给我进去坐牢!”
艾薇儿将包甩得挥斥方遒,扶人不成的博纳被迎面而来的限量款古驰包包砸得欲哭无泪。
好在大半夜的派出所前没什么行人,不然就是社会新闻了。
周律义正言辞道:“这种违法的事情,身为专业的律师,我一定是拦了的!文老板可以作证!”
我作个鬼!文愿觉得自己又醉了,装死的哈哈两声,赶忙飘进了车里。
我司要凉啊!安妮在胸口和额头比划两下,做了个祷告的姿势。她今年一定是没拜佛,方才遭此劫难。
“上车。”苏丝弦看了沈星川一眼,三更半夜的她不想当街杀人,决定给个死缓,容后处置。
车开在平直的道上。
在沈星川第八百次用那欲言又止的眼睛与她对视后,苏丝弦终是将车停在了路边。偏过头去直勾勾盯着某个哑巴。
沈星川喝醉的样子与她平常的样子没什么两样。只是那脸过了涨红的劲头的时候,便会越来越白。
那眼神呆滞得跟木头似的,全然一副陷入待机的状态。
但只要你戳一戳她,人嘴里还是能蹦哒出几个字来的。
“你想说什么?”
沉默了数分钟后,沈星川开口道:“我想吃蛋糕……。”
苏丝弦瞥了一眼导航左上角的时间,快凌晨一点的,她上哪里去给人弄蛋糕?
“明天吧,这么晚蛋糕店都关门了”
说着苏丝弦便打算启动车子,那脚油门刚踩上去,旁座上的哑巴出了声。
“今天是生日……。”
车子陡然刹住,后坐力让沈星川的身体的向前一扑,好在安全带又把她给勒了回来。
苏丝弦依稀记得沈星川的生日在三四月份。现在寒冬腊月的,她过的是哪辈子的生日。
怎么,这失个忆还带孟婆汤的催吐功能?
猛地,苏丝弦又想起那把标着今时今日的密码锁,像是寻到了一个符合的理由般,在脑中将一切线索连接了起来。
她啪的一下按开了车内的灯。环抱双手,幽深的眸子看向被灯光闪的眯起眼来,尚未回神的沈星川。
“谁的生日?”苏丝弦的声音比下了一夜雨夹雪后,屋檐下结的冰叉子还要冷锐上几分。
突如其来的,她的内心涌起一股冲动。
但凡下一秒,沈星川嘴里冒出一个洋文名字,她便能将人一脚踹下车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