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雨寒的反应不像是耍他玩的。阮沅又问了几句，终于能确定，对方不记得了。

不记得自己曾是一名异能者，不记得总部和组织的存在，不记得污染源是什么。

“小弟弟，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姐姐可要挂了哦~”

阮沅从不可置信的状态中回过神，忙道：“等等！”

他说道：“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近况吗？”

“我的近况？”季雨寒轻笑了两声，听得出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让她的心情还不错。“好吧。你还挺有趣……想知道什么？看在弟弟你声音挺好听的份上，你问吧。”

跟平日里那个成熟可靠的雨寒姐不太一样……更像以前队友们唠嗑时提过的季雨寒刚被总部挖过来的样子。

目前她的境况听上去似乎还算安全，只是有关于总部和污染源的记忆被完全抹除了，在季雨寒的自述中，她毕业后顺理成章的进入了一家公司，目前在休长假。

一号的能力，是改变认知？

资料上也说祂的能力是精神方面的……但之前阮沅和那个大眼珠子对视，感受到的不像是精神操纵，而是更类似于摧毁。

这样随意改造人类认知的能力，倒像是不久前的八号。

对于阮沅试探的问她是否相信世界上存在异能者和怪物，以及他们其实是队友这些事，季雨寒表示了百分之两百的不信。在听出来这个拨通她电话的少年好像不是在开玩笑后，她还让阮沅早点去医院看看。

语气里倒是没有被人捉弄的恼怒，只是话里话外让阮沅去看看脑子的意思十分诚恳。

接着电话便挂断了。

阮沅无奈。

雨寒姐的异能是感知，并免疫其他异能者和污染源对她自身的影响。但饶是像她这样能抵抗污染源精神控制的人，现在都着了道，可见一号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势。

至于其他的异能者，更是不用想了。

病毒是想让主角孤立无援？

自从宋杳玖回队里以后，跟他们说过小队成员被困在多拉小镇的那天的情况。雾区摧毁了不能移动的七号——多拉，但八号逃走了。

同为异种型污染源，海上是宋杳玖的主场，他的实力远不止国际上草草认定的九号，对上传教士绰绰有余。但在关键时刻，多拉为传教士提供了最后的援助。

地域型污染源天然比异种型污染源占有更多优势。论单打独斗，人鱼也不是不能摧毁这个海上小镇，但是由于时间差，等他在成为废墟的多拉小镇里寻找藏匿其中的传教士时，才发现对方早就逃走了。

毫不犹豫的。

传闻中互为共生的污染源，对于其中一方来说，另一方不过是没有用处后转头就能抛弃的东西。

至于逃跑的八号到底去哪了……

阮沅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破破烂烂的基地大楼，差不多知道答案了。

他们得赶紧找到主角！

＊

另一边，市郊。

沈遗则牵着宋杳玖的手，靠在墙后。

整片城镇被浓雾所掩盖，身旁的人虚弱地靠着他，深蓝色的血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沈遗则把手放在爱人胸口，感受到微凉的液体从他手下溢出、濡湿了手掌和周围的衣料，几乎快用不出异能。

宋杳玖抬眸，手指动了动，跟沈遗则牵住他的那只手缠在一起。他的手也是凉的，好像维持不住人类的特征了一样，也有可能是流血过多带来的失温，摸着像一块冰。

手指相互摩挲，无言的安慰让男人冷静一点儿了，白色的光自他的掌心下出现，接触到伤口和破损的布料，将它们逐一复原。

在时间的力量下，那道横贯胸口的伤口好像从没出现过。

就连血迹也消失不见，衣服变得崭新如初，宛如他们刚出门时的样子。

沈遗则盯着宋杳玖没有伤口了的胸口，好几秒没说话，在宋杳玖略显担忧的摸了摸他的下巴后，一把抱住他。

沉重的呼吸碰洒在后颈，宋杳玖安慰的拍拍男人的背，“我没事的，阿则。”

短暂的沉默后，周遭的雾气在恢复了的人鱼的操控下越来越浓。沈遗则开口问道：“刚才那个……是什么？”

不久前，他和宋杳玖出门约会，突然感受到天空骤然一暗。从空中裂开的一道漆黑的缝隙中，慢慢移出来一个巨大而吊诡的眼球，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上空。

奇怪的是周围的行人好像都没有察觉到天空中的变化，照常欢声笑语，沈遗则亲眼看到眼球降落在广场中心，大得把一整个广场挤满了，它身上那些漂浮的血管只是轻飘飘扫过，附近的人类就被拦腰拖拽出去，清扫出一大片带着血迹的空地。

显然，这是一个堂而皇之出现在街区的嚣张污染源。

异种型很少有如此大的体型，那巨大的眼球浮在广场上空，几乎能把数十栋大楼的阳光都遮蔽掉。

不像002那样能随时调取小世界中的资料，沈遗则并不知道传闻中的【#1世界】长什么样。但对方那巨大的破坏力足以让他明白这只污染源的实力。

而且还很有可能伴随着精神污染。

是个无比危险的家伙

眼球转动一圈，在人群中准确找到了他们二人，沈遗则甚至来不及拿出武器，长虫一般的黏腻又血腥的血管比亚马逊森蚺还要粗硕，速度却快如闪电，只一瞬间就到了他们面前！

危机时刻，是宋杳玖把他往后面一推，硬生生接了那一下。来势汹汹的一鞭差点把他拍碎，如果是人类恐怕早就变成肉泥了。那时宋杳玖甚至顾不得召出雾区，回头一把捂住沈遗则的眼睛：“不要跟祂对视！”

“祂是冲我们来的——”

瞬间升起的海雾笼罩住他们和那颗巨型眼球。在宋杳玖的指挥和雾区的帮助下，沈遗则抱着他迅速离开了那片市区，来到了这个还算偏远的小城镇。

但既然那个污染源的目标是他们，还拥有着疑似能撕裂空间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找过来。

他所拥有的能力——时间，在实力差距有如鸿沟的敌人身上完全失效。他虽然可以为小玖疗伤，但这个能力不能作用于已经消亡的生命，所以从刚才起，沈遗则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

宋杳玖垂下眼。

他白色的眼睫好像一捧脆弱的雪，微微颤动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亲亲这双独特又漂亮的眼睛。

“那是一号。”他道：“祂身上的气息让我很陌生——虽然祂原本的气味就很恶心。祂吃了太多其他的实验品，也就是人类口中的污染源。”

“我上次偶然遇到祂是在一年前。那时的一号的气息还没有这么驳杂……”

说罢，宋杳玖捏了捏食指，解释：“我们通常是根据气味辨别同类，因为每一个实验品的基因序列上都被刻上过不同的记号。这个气味不是闻到的，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一种感觉。”

“人类的气味太淡了，闻不出来。”

他的语气中有几分困惑：“我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一年祂猎杀了这么多实验品——我们之间是会自相残杀的，你们人类的记录里也有。污染源可以吞噬掉彼此的能力，因此变得更强。但据我所知还没有哪个家伙为了力量专门捕猎同类过。”

“就像占有了一片草原的羊的狼群，不会为了成为最会捕猎的狼而去杀死其他同伴一样。因为羊群应有尽有，且无法抵抗……”

因此，宋杳玖非常不理解，“实验品之间的争斗虽然常见，但一般是出于对方挑衅。五号和十号就死在我手里，和其他几个自作自受的家伙……可‘世界’身上的气息，告诉我祂已经差不多把所有的同类杀光了。”

本来就是一号污染源，肆无忌惮的攥取其他污染源的力量后，祂已经近乎无可战胜。

原本的‘世界’可没有撕裂空间的能力。那是三号的。

沈遗则深吸一口气，察觉到爱人想挣开他的动作，抱他抱得更紧了：“你是说……”

宋杳玖：“是的。我的意思是，祂的目标应该是我。”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是仅剩的前十污染源了。

虽然不知道一号这样做的理由，但祂的下一个目标显而易见。

被浓雾包裹的空间陷入沉默。

沈遗则没有问他们能不能打过一号这个白痴问题。短暂的安静后，他被宋杳玖推开，慌乱之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听到宋杳玖问他。

“那天，我本来是打算离开的。”宋杳玖道，“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所以我又回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人仓惶的黑眸，宋杳玖的声音轻得好像要溶解在这片雾中，“你那个时候说，如果等一切结束了，你会来找我。”

“如果等到那时，我们见面了，你会跟我说什么？”

“我……”

“一号的目标是我。但我也不能确定祂在同类上得到满足后，还会不会把目光瞥向人类。也许跟你死在一起，也算不错。”

他说，“但是啊……”

宋杳玖看着这个从始至终不明缘由吸引他的人类，笑了下。他的身影被聚集过来的浓白的雾气所掩盖，只能听到一句逐渐模糊的话：“慢慢想这个问题。如果还能在见面，就把答案说给我听吧。”

“不——小玖！！”

沈遗则匆忙伸手，什么都没抓到。雾气在短暂的凝聚后，重新散开，他身前已经空无一人。

沈遗则用力锤了下墙：“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