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弥斯入住第25天。
夜。
沐浴完出来的阿蒂弥斯,边擦着湿发,边令智脑环播报最新军事与新闻。
智脑环的电子音播报:“嘀,查询到您有新的信息未曾查看,请问是否查阅?”
阿蒂弥斯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垃圾骚扰信息,随口道:“垃圾信息删除拉黑,以后不用提醒。”
智脑环“嘀”了一声,“接收指令。”
随后又说道:“检测到并非垃圾信息,请问是否查阅?”
阿蒂弥斯放下了毛巾,心里猜测是谁会给他发消息。
他性子独,基因等级高,但出身孤儿,没有血亲可以依靠。再加上他是跳级进的军校,一心只想快点进军团,同龄虫之中基本没什么朋友。
他“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智脑环上的消息栏一直空空的,现在是谁想找他?
阿蒂弥斯让智脑环阅读信息。
智脑环声音骤降,悄咪咪小声说:“先生,先生,我是一号呀,有些事想跟您说,您能开门让我们进来吗?(ps:要悄咪咪小声点,不要被家主发现了)”
阿蒂弥斯:?
一号和二号这个时候找他?
阿蒂弥斯倒是有些好奇了,一号和二号自从“更新”回来后,可以说一直夹着尾巴做机器,乖得不得了。
现在却“打扰”他的休息时间,不怕被林泽知道了收拾他们吗?
阿蒂弥斯打开门,两个小智能机蹑手蹑脚做贼心虚一样地进了门。
嗯,十分像偷了东西的贼。
阿蒂弥斯半蹲下来看着两个小东西,问:“大半夜的,你们两个找我有什么事?”
他的语气含笑,只以为两个智能机是偷偷摸摸来找他“告状”的。
两个智能机在门关后立即变脸,少见的豆豆眼透露出严肃的意味,劝着阿蒂弥斯坐在了沙发上。
为保持视线一致,一号和二号用机械臂搬来两把椅子,端正的坐下。
随后一号用严肃认真的电子音低声说道:“先生,我们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但你要考虑清楚,是否听。”
阿蒂弥斯见他们如此一本正经的态度和动作,也跟着坐直了身体,问:“这件事关于林泽先生?”
一号和二号齐齐点头:“是,这件事事关家主。”
阿蒂弥斯又问:“林泽先生不想我知道吗?”
一号和二号迟疑了,两个小智能机不知道用信号频率交流了什么,最后一号说道:家主对您应该是知无不言的。”
阿蒂弥斯的权限对比家主,平常家主如何对待先生,他们都看在眼里,在一号看来先生有这件事的知情权。
阿蒂弥斯语气一松:“那就告诉我吧。”
二号略有担心的问:“您不怕知道这件事后对您有什么危害吗?”
阿蒂弥斯弯了弯唇角,说:“林泽既然没有明确说我不该知道,那么这件事与我而言就没有什么危险性。”
于阿蒂弥斯而言,事关林泽的事,只分林泽不愿意让他知道的和其他事,没有所谓的危险还是安全,明哲保身在阿蒂弥斯这里不存在。
二号静音了,他忽然明白为什么一号坚持要告知先生这件事,先生知道了也许真的可以……
一号活泼的电子音调成了板正持重,他说:“先生,明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虽然,我们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但……”
……
这场谈论并不长久,在半个小时后,两个小机器人再次鬼鬼祟祟地出了门。
离开前,一号拽了拽阿蒂弥斯的睡衣衣摆,电子屏上是一个恳求的小表情。
阿蒂弥斯摸了摸一号的头,并没有说什么。
一号和二号离开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阿蒂弥斯恍惚之间有种错觉,这些智能机好像都有了自己的思想与情绪,并且忠心不二,自愿为了家主牺牲一切。
应该是核心逻辑与中心运转高级的缘故,完全“智能化”是不存在的幻想科技。
阿蒂弥斯把自己摔进大床里,开始思考明天该怎么办。
这般想着,就是一夜未眠。
*
阿蒂弥斯入住的第26天。
林泽如同往常一般同阿蒂弥斯用过早餐,送他出门。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阿蒂弥斯就回来了,并且在东面玫瑰园这里又栽下一朵花。
林泽看着闭合成花苞,瑟瑟发抖的忽忘我,心思电转,几乎瞬间想通所有事情,微叹一声。
待阿蒂弥斯净手坐下后,林泽问:“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阿蒂弥斯说:“今天休息一天。”
林泽听完后,没有奇怪,也没有追问什么,只“嗯”了一声。
话题就此终结。
阿蒂弥斯显然不会说话,更别提安慰人这样高等级的话术了。
林泽虽然面色如常,但话比往日少得多,看着新移栽的忽忘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蒂弥斯说:“今天的花,你喜欢吗?”
林泽神色一顿,不知怎么就起了坏心思,他神色不变,问:“你知道你这些天移栽的都是什么花吗?”
阿蒂弥斯愣了一下,果然诚实摇头。
林泽一猜就知道阿蒂弥斯不知道,属于合眼缘去挑,否则今天他不会挑个勿忘我回来。
林泽:“你带花走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事吗?”
说到这,阿蒂弥斯也有些奇怪,“今天挖花的时候感觉多了好多藤和根,比以往都要难处理。”
他小心翼翼挖了好久,才无任何损伤的把花带了回来。把花挖出来后,阿蒂弥斯还感觉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那是花精灵愤怒又无力的打了阿蒂弥斯一下,但她那点力道,就是一百个叠加也跟风吹差不多。
林泽当然知道阿蒂弥斯为什么今天搬花困难,忽忘我花精灵估计都快吓死了,阿蒂弥斯偏偏今天把她带回来。
“滴答”“滴答”“滴答”
有提醒音出现,林泽说:“你今天带回来的花,是勿忘我。”
阿蒂弥斯身体一僵,立刻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忽忘我光听花名就能知道它的寓意,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竟然送忽忘我给林泽,这是在林泽心上捅刀子!
阿蒂弥斯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林泽已经起身离开,去了厨房那里。
徒留阿蒂弥斯一个虫,兽化的利爪对着空气乱刨,烦躁不安又绞尽脑汁想弥补回来。已经想着把花挖出来连带土一起吃了,重新再挖一朵回来,并且思考这般做的可行性了。
等了十分钟,不见林泽回来,阿蒂弥斯把虫化的部位退回正常,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绪,面色犹犹豫豫脚步却坚定的往厨房去了。
进去后,正好看到林泽挽着袖子,露出结实又脆弱的小臂,穿着粉红色的可爱围裙,认真地给一块蛋糕胚上奶油。
林泽见他进来,动作没停,说:“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榛子吃吗?”
阿蒂弥斯回答:“吃。”
他不挑食。
林泽似乎心情尚可,很快就将蛋糕绘制完成。
果然,还是不好看。
前世今生,他做蛋糕的技术始终一团糟。
蛋糕上桌后,林泽切了三块出来,一块给了阿蒂弥斯,一块给了自己,还有一块就放在一旁。
阿蒂弥斯吃着蛋糕,一时也不敢乱说话,终于等林泽吃完后,他放下摧残蛋糕的勺子,问:“你会做蛋糕?”
林泽神态略有尴尬:“不算会,蛋糕胚烤得不好,奶油上得也不好。”
没有专门学过,又不像平常做饭可以没事练一练,蛋糕这种东西一年基本就生日才会用到一次,林泽又一向不喜欢甜食,很少动手去做,所以他的技术实在堪忧。
但在前世,妹妹很喜欢,每一年她生日前一个月就会开始督促林泽:她的生日快到了,记得做蛋糕,不要买的,就要做得!如果吃不到,她会生气的!
阿蒂弥斯由蛋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林泽先生,那你会做饭吗?”
林泽颔首:“会一些家常的。”
所以庄园失火那天的午餐真的是林泽做的,难怪那天的菜式不像平常精雕细琢,看着就一副好贵好贵的样子。
林泽问:“不好吃吗?”
他的手艺应该还行吧……
阿蒂弥斯疯狂否认:“不不不,很好吃!”
是真的很好吃,可惜就吃过一次……
林泽吃完一块蛋糕,同阿蒂弥斯聊了几句,随后把一旁放着的另一块也拿了起来。
阿蒂弥斯张口想说什么,转瞬又默默闭嘴,继续用勺子一下又一下戳蛋糕。
他知道林泽不喜欢吃甜的,今天却反常吃了两块,很明显今天是某个重要存在的生日。
纤长的手指捏着银勺,微微反光的小臂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进食的姿态优雅,速度却不慢,甚至比前一个蛋糕吃得更快。
林泽应该是不习惯一下子吃这么多甜的,眉间蹙了一瞬,喝了大半杯的清水,缓了几秒,神态才恢复如常。
“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林泽擦了擦唇角,“仅限今天,仅限此刻。”
阿蒂弥斯略作思考,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号和二号曾说,家主每年都有特定的两天会很难过,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把自己关一整天,第二天好像又会恢复正常。
阿蒂弥斯原本猜测这两天是某种存在的忌日,今天林泽做了个蛋糕出来,更肯定了猜测。
特殊的两天正好一个忌日,一个生日。
林泽温声说道:“我妹妹的生日。”
阿蒂弥斯学着林泽的声音,咬着音重复:“妹妹?”
虫族没有关于母系一系的任何词汇,母亲、姐姐、妹妹这样的定位词都是不存在的。
何况林泽用的是前世中文的妹妹二字,阿蒂弥斯就更不理解了。
林泽说:“你可以理解为,被爱护的血亲幼崽。”
林泽很爱那个“妹妹”的存在,阿蒂弥斯立刻意会到这件事。
林泽这次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随意地坐在地毯上,姿态透着几分轻松与惬意,他回忆着说:“妹妹原名叫宁诺,我之前生存的地方日常偏口音,所以第一次我见到妹妹的时候,把她的名字听成了——”
*
“林诺!”
林泽听见那个名字怔愣一瞬,不动声色地把一扫而过的目光重新定格在那个骨瘦伶仃的小丫头身上。
“你要死呀!你个死丫头脸上那两窟窿是喘气的吗!?一身脏往客人身上撞!!”
那打扮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骂着宁诺,抬手就打,随后把她推到一边去,谄媚不已的道歉陪笑,那瘦猴子一样的东西掐了两把她的胸,搂着她往外走。
林泽当时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瘦长的垃圾伸手想摸林诺,林诺下意识想打过去,不知想到什么,把收拾完的碗筷泼了自己一身。
老板娘亲亲热热送走客人,喝骂一声:“还不滚到后厨去帮忙,一身脏站在这里,客人还怎么吃饭!”
林诺唯唯诺诺缩头缩脑的捧着碗筷下去了。
这个地方,没有长辈庇佑的孩子,要么长不大,要么艰难堕落地长大。
林诚察觉到了林泽的眼神变化,小声问了一句:“林哥?”
林泽闭目作小憩状,平静说道:“查清楚。”
听见“林诺”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林泽不是惊喜,而是在想:是谁在找死。
他的确应该有一个妹妹,妈妈想给她取名林诺,但妹妹在妈妈肚子里四个月的时候就离开了。
那一年外公离开了,那一年爸爸离开了,那一年妹妹离开了,那一年林泽五岁。
不久后,妈妈去陪爸爸了,然后林泽血缘上的最后一个亲人,舅舅也离开了。
他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妹妹连林诚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林泽的身世底细除了老东西有过怀疑,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泽是老东西哥哥的儿子。
林泽的亲生母亲是当年金沙三巨头之一林氏唯一的大小姐,而不是一个携子上位失败,最后拿钱走人的妓女。
尽管连一直跟着林泽的林诚都不知道妹妹的存在,更不知道妹妹的名字,旁人即便查也不可能查到妹妹的名字。
但当时的林泽一点都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后来证明的确不是一个巧合。
林泽听见“林诺”这个名字的第一秒就起了杀心,上一个被他弄死的东西,是那个凌辱名字样貌都同妈妈一般无二的小七,老东西的第七个儿子,而现在第二个找死的来了。
林诚后来辗转几次探查,那个有意无意想护着“林诺”的老板娘是被老四威胁拿捏的人。
老四是老东西的第四个儿子,是不是亲生的待定,但性子阴险毒辣,荤素不忌,并且一直想上林泽,几次三番围追堵截试图下药囚禁,把林泽养在自己床上。
因为老四暂时有用,林泽便一直处于“被动”的防备状态,只时不时收拾他一次。这在老四的眼里成了林泽同意的信号,他觉得林泽在跟他“打情骂俏”。
林诚驱车离开,身边那道平静的声音再次开口:“我不想再看见那团垃圾招摇过市了。”
林诚心思一转,瞬间明白了林泽的意思,点头说道:“我会处理干净的。”
第二天瘦瘦小小跑堂收碗的宁诺没有再看到昨天那个瘦猴,几天后听说被剖了心肝,没了四肢,人被扔在了臭水沟里,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招苍蝇了。
没有人在意这人是怎么死的,金沙这里人命有时还不如畜生。养的畜生起码生前吃好喝好,临死才挨一刀。但人嘛,有时挣扎一辈子,困苦一辈子,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能只是瞥了某个地方一眼,就能要了命。
*
“林诺,”林泽字正腔圆的说着这个名字,“我听成了林诺。”
“那个时候碰巧看到了妹妹,瘦瘦的,小小的,丑丑的,脏脏的,像山里的野孩子成精,14岁的年龄看着连12都没有。”
林泽看着那朵忽忘我,声线平静而又冷漠:“我不能否认,我带走她,培养她,一开始的确是‘林诺’这个名字的原因。”
撕开那层温情的假象,
“我将妹妹代入了她的身上,自我欺骗,移情代替。”
所以,诺诺被他带回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想着怎么弄死林泽。
因为,林泽强行把她拖进了另一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