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成宇没有告诉江稚陈随跨考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这段被尘封的记忆应该由陈随本人亲自揭起,插手太多,反而会弄巧成拙。
没告诉江稚的结果就是,骆成宇每天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盛许和江稚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撸猫,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睡觉。
本来白天就要上班,这下和盛许晚上温存的时间都没了。
骆成宇无数次想给陈随打电话,让他把江稚领走,但是又担心盛许会生气,所以这样的想法只能不了了之。
这天下了很大的雨,像在往下来倒一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盛许提着伞刚走出小区的电梯就看见陈随和江稚两人杵在家门口,死寂一样的沉默。
盛许试探着问:“要不先进去?”
走近了盛许才发现,江稚和陈随身上都是湿的。
听到盛许说的话,陈随一如既往地没反应,江稚对盛许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很难看,“下班啦,你先进去吧,今天雨好大,我差点就淋湿了。”
“先进去吧,你俩身上都湿了。”盛许走过去按了指纹开门,将门敞开。
江稚和陈随大眼小眼瞪了一会儿,他忽然就觉得有些累,转身就走,陈随有些冷的声音响起,“回去?”
江稚好似没听见,继续抬脚往里面走,被陈随抓住了胳膊停在原地。
“你闹够了没有?”
听着陈随这冰冷的质问声,几乎是那么一瞬间,江稚的眼泪掉下来,他甩掉陈随的胳膊,“你永远都觉得我是在闹,那你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吗,我都不知道,我们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江稚的声音在楼道很空,吼出来的时候几乎都有回音了,他也不想在盛许的面前弄得这么难堪。
但是看着陈随那一张若无其事的脸,江稚忽然就泄气了。
“你什么意思?”陈随问。
江稚看着他,扯着嘴角笑了。
盛许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加上今天赶了一天的稿子才下班,饭都没吃,脑袋嗡嗡直响,难受得扶了一下门框。
两位当事人都没发现盛许的不对,还在各自较劲。
江稚说:“你不是知道吗?”
这样的吵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高中那次吵架分手是江稚提的,但是他觉得陈随也功不可没,他从来不说分手,但是总有办法让别人说分手,简直冷暴力专家。
江稚现在浑身带着刺,陈随不想听他说的,拉着江稚就想走,被他再一次挣脱。
“怎么,陈随,不敢听了是吗?”
江稚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我想……”
话没说完就被陈随打断,“你想你想,你总是在表达自己的意愿,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怎么想的。”
江稚听了这话就觉得讽刺得不行,他没有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整个人都在发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
盛许看出来江稚的状态,走过来拉了一把江稚,劝陈随说:“要不你先回去吧。”
陈随像是没听见盛许说的话,眼神凶狠恶煞得像是要杀人,江稚看着越发来气,被愤怒激得神志都不太清醒的他一把甩掉拉着他的那只手,盛许踉跄了一下晕倒在原地。
萧亚陵中午在骆成宇他们公司附近参加了一个画展,完事了顺便和骆成宇吃了一顿饭,见雨下得大了就没走,一直赖在骆成宇的办公室里,好不容易等骆成宇处理完事情,天已经很黑了,萧亚陵顺势坐到办公桌上,问骆成宇,“之昀刚跟我发消息说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听说江稚这几天一直住在你家,他也想来凑热闹。”
骆成宇看着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往下来落,莫名觉得心慌,萧亚陵看出来了,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骆成宇摇摇头,萧亚陵直叹气,“你就是工作强度太高了,牛马也不是你这么干的啊,你们一整个团队你怕什么。”
没等骆成宇说什么,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就在几秒之间,骆成宇脸色顺变,紧接着起身抓着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面跑,萧亚陵也跟着出去。
按了电梯很快就到了,他们进去之后有很多人,萧亚陵按捺着没有发问,一直到停车场,坐上车之后萧亚陵也钻进副驾驶,骆成宇看着后视镜往出来开车,他才有机会问一句,“怎么了?”
骆成宇抿紧了唇,语气有些不易察觉地慌,“盛许晕倒了。”
两人很快就赶到医院,进门的时候医生已经检查完了,后面跟着的护士正在写总结。
医生说:“这次晕倒是因为劳累过度,长时间没进食了,家属注意一点吧。先天体质虚弱,平时要多注意休息,避免劳累,注意均衡膳食,低血糖有些严重。”
赶来的骆成宇说:“谢谢医生。”
医生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表,问骆成宇:“他应该是有常吃的药吧,主要在吃什么?”
骆成宇说了几种药的名字,而后又说:“前一段时间发过高烧,去西巷路的一家诊所又重新开了一点别的在调养。”
接着骆成宇调出手机屏幕让医生查看。
医生凑近看了几眼扶了一下眼眶,“都是治疗体虚的药物,并无不妥,但是以他的身体状况来看,并不适合这么精细的调养,是药三分毒,他还年轻,本身底子就差,别因为药物坏了整个系统。”
“那……”
医生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说:“没什么问题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了,调养可以,但要注意适度,把控好那个量。”
骆成宇一怔,随即说道:“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转身走了,随行的护士也跟着一起出去。
陈随开了单人病房,现在医生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躺在病床上输液的盛许,站着的江稚、陈随和刚来的骆成宇和萧亚陵。
萧亚陵是真没想到,盛许看着弱,想不到是真弱,听了医生的分析,他突然有种盛许活到现在很不容易的感觉。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
骆成宇走过去,俯身握了握盛许的手,像是在害怕一般,他难得这么无措,额头鼻尖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旁边站着的江稚说:“抱歉,是我和陈随发生争执碰到盛许他才晕倒的。”
萧亚陵抱臂倚靠在旁边的桌子上,挑了挑眉看着陈随说:“你可以啊,都已经开始暴躁的要打人了吗?”
陈随说:“是我的原因。”
骆成宇依旧没说话,萧亚陵笑着打圆场说,“你们两个还是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吧,都多少岁的人了,还在盛许面前闹笑话。”
“对不起。”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气氛沉默下来,骆成宇坐在椅子上,举着盛许的手轻轻握住,抵着额头。
他真的很害怕失去盛许,他见过盛许太多这样的模样了,俯身凑近了,几乎一丝气息都听不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毫无生气。
还记得以前没见过盛许的时候从别人口中听说:“盛家那两个儿子长得可帅了,又听话学习成绩又好。”
“尤其是大儿子,可以说身上一点缺陷都没有,就是那个小儿子因为早产的原因先天不足,有些弱,一个男孩子,养得过于娇气了。”
骆成宇在大一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别人口中的盛肆,确实如别人所说,在同年龄的人中显得十分优秀。十六七岁的男生,不显一丝浮躁,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学习,连骆嘉霖邀请他玩游戏,他都会说:“我跟我同桌打赌,这次测试考不到第一的话,回学校的时候要在国旗底下向喜欢的人表白,你可别害我。”
骆泽订婚那个时候他已经大三了,因为义务兵的事情被陈英和骆宾念了好长时间,所以下意识有些排斥跟他们待在一起,但是因为国庆节刚好有空,又因为是骆泽,所以他还是去了。
凌晨三点多,天还是黑色的,陈英和盛平坐一起,于是骆成宇上车的时候就看到后座的盛许和盛肆。
盛肆他是见过的,因为盛许在睡觉,所以两人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有人在的原因,骆成宇也没有将目光停在盛许身上很长时间,只是觉得,任何人看到盛许那样的长相,就算只是一眼,也是不会忘的。
卫衣帽子底下扣着一张过分精致的脸,倚靠在后座,睡得很沉,看起来很缺觉的样子。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盛许就被赵秋然簇拥着进去,他只能从背景窥视到,是少年人抽条拔节的模样,很瘦,但是却不矮,比旁边的赵秋然看起来还要高一些。
正面看到盛许的模样是在那座小镇的桥上,骆成宇向来不喜欢应付人的场面,被陈英和骆宾抓住,从大学专业聊到以后的工作,没完没了了,但是对面那些亲戚他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乘着他们换话题的间隙赶紧溜了。
他从那边桥上走过来,看到盛许蹲下似是想要抚摸那只流浪猫,之前室友被学校的流浪猫咬了一口,连夜去打医院打疫苗磨了很久。所以他制止了盛许接下来的动作,他看到盛许听了他的劝告,没有再动那只猫,扶着柱子缓缓起身。
骆成宇也从桥上走下来,他近距离看清楚了盛许的模样,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下是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鼻梁圆润挺直,下巴到颈部连成一条优越的线,身姿挺拔如松,是十七岁少年独有的那种倔强,又因为脸色苍白的缘故,周身气质多了一份柔和。
那个时候,骆成宇的心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词:
——一眼万年。
江稚被陈随带走了,萧亚陵的车还在骆成宇的公司楼下,所以就坐上了陈随的车。
他们都年轻,总觉得离生病死亡是很遥远的事,但是看着骆成宇抵着盛许的手腕沉思,众人还是有些唏嘘。
萧亚陵说:“你们怎么回事啊,要闹干嘛不关起门来闹,要不是你们多年的情谊,成宇刚才在病房就对你们动手了。”
因为是他先比别人认识的盛许,所以看着盛许这样,萧亚陵也不好受。
江稚好像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盛许晕倒的时候,他们两个直接懵了,直到听见医生的话语,知道盛许的身体状况,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所以他这样说了。
刚刚又说了一句,萧亚陵道:“跟我说做什么,你们还是先把你们的事情解决好再说吧。”
将萧亚陵送到骆成宇的公司楼下,陈随开着车离开,江稚跟着回了他们家,说要解决事情,两人一个晚上分开待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二天一早,江稚没怎么睡得着,想着收拾一下去医院看盛许,不料陈随也起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江稚也没怎么理他就出门了,陈随跟在后面。
进电梯的时候江稚要按一楼被陈随阻止了,“坐我车走吧。”
江稚想了一下,如果被盛许瞧见他和陈随还是老样子也不太好,辜负了盛许一番心意,于是就同意陈随的提议了。
进去的时候贺之昀已经在了,盛许从洗手间出来,“你们怎么都来这么早?”
“今天不是周末嘛,正好没什么事,想着你可能待在医院会无聊,所以就来陪你。”江稚这样说。
盛许敛了一下笑意,走过去,看着江稚说:“江稚,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江稚睁大了眼,“没有。”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之前还要严重一些,其实现在还是好多了,所以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陈随在一旁没说话。
江稚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受,喉咙泛上酸涩:“你……”
盛许安慰他,“真的没事,也不会有事的。”
骆成宇低头垂着眼睫在厕所洗毛巾,这医院的卫生间修得跟酒店差不多,灯光洒在其中,温和地没话说。
过了一会儿骆成宇出来,盛许转过身去看,温和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