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小宇,你要去哪儿啊?”
许芳馨解脱安全带,也要追上去。压根还没系安全带的曲天歌,抢住先机一屁股坐在施宇位置上,堵死许芳馨的路。
“滚开!”许芳馨吼道。
“对不起,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屎尿再多也请憋着!”曲天歌凉凉道。
“小姐,小姐,请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没能拦下施宇的空姐,对许芳馨几乎是严防死守。
“你们……”
许芳馨这辈子气短瞬间,大概都集中在这一天。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不遗余力给她添堵的人。
“我们什么,我们可都是为你好啊,许大明星,要是您现在跑出去,指不定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就该说你没素质!”
“哦,不对,说不定直接就报道你的死讯,让一众粉丝哀悼了呢!”
离开星韵,曲天歌就像翻了五指山的孙猴子,损人的功力简直登峰造极!许芳馨气得鼻子都歪了,也没能憋出一句反击的话。想追施宇也出不去,她只能忍气吞声地坐在位置,戴上墨镜,将头转向窗户,眼不见为净!
曲天歌得意挑眉,自己座位也不回了,继续坐那儿恶心许芳馨。斜了眼恨不得与窗户融为一体的许芳馨,曲天歌故作遗憾道:
“哎呀,刚才还澄清老娘跟那为老不尊曲仁裘的关系了,等回头找施大少喝杯茶,顺便再把常铭那晚一个人睡沙发的事也一说。”
“你……”许芳馨转头愤怒地指着她,骂道:“贱人!两个贱人!”
“不贱的话,我怎么会坐在你身边呢!”曲天歌反击道。
许芳馨气得再次转头,她原本以为只要坐实常铭的直男身份,就算施宇被他蛊惑的五迷三道,也能掰回来。可眼下,常铭性向难定,无形中影响了她的胜算,她又得重新谋划!
曲天歌看着她脸上的算计,“切”了一声,提醒道:“建议你换点招数,别翻来覆去都是睡觉。”
许芳馨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要你管。”
“哎,我偏要管!”曲天歌贱兮兮道。
许芳馨快气成河豚了,曲天歌看着特逗,她直觉这一路不会无聊了。
***
坐在回程出租车上,施宇掏出手机想给常铭打电话,可是他已经删除了常铭的号码,这部新手机也没有通话记录,他必须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不停地抽打,不停地抽打,等号码输完整后,他才意识到这张卡已经被他锁在出租屋了。他不死心地拨过去,没有任何惊喜。
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才能找到常铭?
施宇越急越乱,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通话记录的下一条。
像溺水之人握住了一根稻草,他回拨了这个电话。当机场简介声响起时,他手中的稻草变成了带刺的灌木。
“您好,京都机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工作人员热情问道。
施宇甚至都没听清她说什么,紧张地问道:“你们刚才给我打来电话,什么事?”
接电话的正巧是常铭求助的那位,问道:“请问您是施宇先生吗?”
“我是。”施宇忙道。
工作人员立即道:“施先生,您好,是这样的,刚才有位穿着病号服并且无法开口说话的先生想找您,但是他刚才晕倒了,就在离您很近的地方,您有看到他吗?”
他有看到常铭吗?
看到常铭晕倒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施宇的心脏跳得发疼:“他……他现在……现在如何?”
“师傅。”施宇艰难地吞咽,慌乱地拍着前座后椅:“请回机场……”
“施先生,施先生,您别急。”工作人员连忙道:“那位先生此刻不在机场,他已经被救护车送至京都大学附属医院。”
“不好意思,请去京都大学附属医院。”施宇催道:“请快一些!”
“好好好,您别急,我走高速,很快就到京大医院。”司机安抚道:“别着急,您朋友肯定会没事的。”
“是的,施先生,您别急,那位先生一定会健康平安的。”工作人员也在电话里安慰他。
是啊,他许过愿的,常铭一定会健康平安的。
施宇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握紧手机,问道:“您刚才说他无法开口说话是什么意思?”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她以为常铭是个哑巴,施宇这么问让她有点怀疑两人是否说的是同一人。工作人员想了想,试探道:
“施先生,我说的这位先生他似乎是位哑巴,需要用纸笔交流。身穿病号服,外面只裹了件薄棉袄。身高一米八左右,看上去非常瘦。”
顿了顿,工作人员继续道:“他背着一个黑色帆布双肩包,似乎有些年头,看不清楚印花,对了,肩带处还有一个白色的补丁。”
“常铭。”施宇轻轻叫着他。
仿佛回到半小时前的机场,他看见了衣着单薄的常铭,还背着他那个破破烂烂的没人认得出小鸟书包;
看见常铭哑着嗓子,着急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在纸上工整地写下“施宇”两个字,明明平时是个不爱正经写字的人;
他又看见常铭抱着无人回应的电话,久久不曾挂断;
还看见,常铭跑向他,叫着他的名字,第一次跑向他……
就在画面中另一个“施宇”快要转头之际,有人轻轻撞倒了常铭,他已经瘦得只剩下骨架,却还能流那么多血,他的身体仿佛连这点重量都承受不来了。
“对不起。”施宇双手捂着手机,一遍遍地重复:“对不起……”
工作人员说着,心中疑云彻底消散,只有最在乎彼此的人,才会为对方心疼至此,自责至此。不知不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已经多了嘴,工作人员干脆再多嘴一句。
“施先生,他在很努力地留你。”
他弃船逃跑后,常铭划着桨追过来了。
“谢谢。”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施宇挂断了电话,很快又打给了另一个人。
“少爷,您没上飞机,常同学成功找到您了?”李卫东难掩兴奋。
施宇忍下哽咽,问他:“那件羽绒服……”
李卫东立马道:“没扔,少爷,我没扔!”
“谢……谢。”施宇由衷道。
“别这么说,少爷。对了,常同学今天一大早等在家门口,跟我说要借一千块钱,当时我……”李卫东犹豫片刻,如实道:“我想着您最近似乎和常同学有什么误会,所以我就没借给他,自作主张送他来了机场。对不起,少爷,如果给您带来什么麻烦,希望您不要怪常同学,是我的问题。”
施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两个字太轻了。
他以为这份感情坚持的、在乎的、想要的只有他,却原来他从不是一个人。
李卫东见施宇没有责备,胆子大了些,继续道:“少爷,我还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常同学因为嗓子的问题,只能用纸笔写字。我在他写着向我借钱的那张纸上,偷偷看见了上一页他列出的名单。”
“您知道常同学多严谨吗?他列了一份借款成功率名单,第一名是个‘曲’字,后面写着50%。我排在第二名,成功率只有45%,前两名都不及格。但其实在曲的上面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100%,您猜这个百分百前面写的是什么?”
施宇的眼角悬着一滴泪,在听见李卫东说出“施”字的时候,砸在了手背上。
他为什么还不知悔改,为什么说信他却依然自说自话,说爱他却不真正去看他的心。
明知他性子倔强,却总想让他妥协变通;
明知他不善言辞,却总期盼他浅吟情曲;
明知他心向晴空,却总奢望他折翼沉沙。
明明早有所察觉,明明已经那么明显,非要等别人说与他听。
施宇将脸埋进双掌,任由泪水肆意,冲涤他的悔恨,他的自私,他的幼稚……
***
常铭躺在京都大学附属医院的手术台上,等候他的涅槃重生,或长眠不起。
说他幸运,跟施宇就差了七八米,却没能把人叫住。说他不幸,在机场晕倒竟然也能遇见熟悉他身体状况的王成儒医生,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王医生一直都在京大附院就职,跟车到医院后就跟常铭一起进了手术室。
但现在,他们又必须走出手术室,与某些医生眼中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对抗。
“只是一个简单的针对早期胃癌的ESD(内镜下黏膜剥离术),你们用得着这么谨小慎微吗?”王医生再次问道。
“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啊,更何况这位患者来的时候满嘴是血,谁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病。”一名看上去有一定资历的医生道。
“就是,万一胃镜插进去一看发现癌变已经进展,到时候还不是得开膛。”有人开始附和。
“而且全麻手术对我们麻醉师来说风险还是很大的。”那位资历医生也就是麻醉医师道:“王教授,李医生,你们真的要慎重考虑,这名患者的亲属还没联系上,他本人已经失去意识,手术同意书上没有任何人签字,到时候中间下病危也没人签字,万一最后病人下不了手术台,家属又跑来讹钱,引发医患矛盾谁解决,谁负责?”紧接着,有人附和道:“是啊,王教授,您老现在已是功成名就,犯不着冒这样风险,到时候搞得晚节不保。”
“可不是,再说李医生,你还是一名实习医生,出了事还不得医院帮你担着,到时候影响医院声誉,我们都得跟着挨骂!”
“是啊是啊,还不是连累大家。”
一个人说“不”他们可以忽视,一群不相干的人说“不”他们依旧能开展手术。可当不可或缺的麻醉医生、器械护士以及巡回护士等人都迟疑不决时,这台手术,他们做不下来。
“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十八岁的生命,在你们面前逝去吗?”王老教授心痛道。
一干人闭上了嘴,可大部分的脸上依旧写满不屑。
有人小声嘀咕:“每天都死那么多人,救得过来吗?”
“闭嘴!”王老教授怒吼道:“医者不医,视人命如草芥,这是我教给你们的吗!”
在场很多人都是王教授的学生,其余的或多或少都听过他的讲座,被如此斥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十分难看,却依旧没人动作。
“你们……”王老医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教授,您也别太生气,免得伤着自个身体。”那位资深的医生假言劝解,又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继续道:“也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忙,实在医院规章制度在这儿,谁让这名患者身边没有亲属呢?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李珍珍怒道。
常铭的身体状况施宇私底下一直和李珍珍有沟通,今天王医生跟车来的时候正巧她也在,毫不犹豫向王医生自荐当助手。
只是,有些医生将患者生命置于首位,有些医生却将自身前途摆在第一。不仅如此,他们还试图让所有医生都接受他们这套自私的理论。
李珍珍扫过走廊里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她从未对这个职业产生过怀疑,直到今天。
难道真的没有人能救救他了吗?
“谁说他没有亲属?”
一个长长的影子从拐角背着光跑过来。
李珍珍知道,常铭的救星来了。